第3章 洞天
一句废话也不允许说,父亲带着一大帮人果断干脆地离去。他们就像不曾一起来过,青草与藤萝以及树木迅速爬满他们经过的小径。昆虫在枝叶间舞蹈,哪怕是黄昏时分,也分得清枝梢几朵花儿的颜色。是白色的,细碎而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没有一丝风,故此并没有坠落的花瓣来击破这死寂的空间。
可是外面分明是有风的,传递着秋日的讯息。也有乔木在迫不及待地更换衣裳,粉饰起苏黄或是褚红。林中偶尔有鸟鸣,那种体态轻盈的麻灰色小山雀,警觉地从一个枝桠跳到另一个枝桠,一边喋喋不休地啁啾。目的地终于到了,在兜兜转转的密林深处,在壁立千仞的石崖山前,那么突兀地出现一个毫无规则的黑幽幽的洞穴。
戴兰偷偷拉住我的手。蒋和珍则紧紧牵着颜子回的衣角,数次也没被打掉。
拔开杂乱纠结的各样藤条蛛丝,借着烛光前行数百米,慢慢可见微弱天光,渐行渐亮。走出洞穴,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忽然开阔起来,群山环绕的中央地带,居然搭建着一排敦实的木屋,木屋周围是十余亩近乎平整的土地。
是另外一个世界吗?然而似乎又并无不同,感觉上有些异样而已。我们惊诧地环顾着四周,希望赶紧熟悉环境。天色渐晚,必须尽早安置好行李和物资,趁士兵们都在,看看还需要补充些什么。
柴火,整齐堆放在不远处,按一年量计;
米面干粮及罐头,一间屋存放,按一年量计;
山泉引流至屋前浅潭,清澈见底;
锅碗瓢盆备份充足,单造一间厨房存放;
厕所一房两间,男女有别;
另外电筒火烛、棉帐被褥之类,面面俱到。
没有疏忽的地方了。再就是最后的叮嘱,老张唯唯诺诺地欠身在父亲身后,发誓要不辱使命、完璧归赵。估计是跟着父亲十余年后,老张变得和父亲一样积极乐观,从来没作坏的打算。单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他们不如我会分析。初步分析的结果就是,管你多么完整无缺的计划,跑不过突奔而至的一个小小变化。那就祈祷不要变化吧,假若祈祷能够生出效果的话。
完了,他们就走了。
别离总会促使人成长,我们都是这样。像是俞小蛮,一会儿就平静且高兴起来,想必比较满意这居住之地。她们三个愿意同住在一间稍宽敞的房间里,相互慰藉,相互照应。外侧是老张的房间;男孩子们在另外一侧两间屋子,稳稳保护着几个小姑娘,沙狄愿意和我住一间,伍道祖则和颜子回住一间。颜子回是没所谓和谁一起的,但伍道祖并不愿看我脸色,他虽然博学,可是妒嫉心强,还时不时地恃才自傲。这些性格在我面前都不算什么问题,因为我喜欢直截了当地打击,或者选择无视。同是天涯沦落人,破坏团结就是自寻绝境,严厉批评没得商量。
夜幕终于降临。
舟车劳顿,晚饭简单对付一下就过了,省得老张太过麻烦。各人回房接着收拾。
在我和沙狄看来,半年的补给有些过分了,这里边儿的资源显然极其丰富,我们不相信会有挨饿的那一天。当然,有备无患,宁可全部剩下废掉,那说明敌人被歼灭了,天下太平了,大家也能够各奔前程。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沙狄半躺在床上,仰望着不算高的屋顶说。
“你什么意思,不想走了是不是?准备好了在这里养老?”
“养老?不要开玩笑。力夫啊,你父亲什么时候找来这里盖的房子?这肯定不是新盖的。”
“没说是新的,一看就知道了,”我摸着床头说,“有可能是去年的事,早就做好了打算。只是从来没和我说起过。老张应该是知道的。”
我们立马去问老张。路过女孩们的房间时,听得她们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事情,不是穿衣打扮的事,也不是各人的家事。
“力夫,你进来一下,”戴兰看见我们了,小声喊道。
沙狄尾着我走进她们的房间。
“什么事?”我问。
“听蒋和珍说吧。”
大家都看着蒋和珍,看样子也没什么好事会发生。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分明是一群凝固的雕像。
“刚才去水潭边洗手,我看见旁边的一丛树叶动了,像是风吹的一样,”她给自己都说得吓着了一样,抱着枕头不肯撒手,“算命的总说我点子低,容易碰见不干净的东西。”
“兴许是有什么动物跑过,又兴许是你自己碰到了树呢?胆子放大些,不要疑神疑鬼。这是我听见了,要是伍道祖在这儿,又要给你普及科学知识了!”我拍了拍蒋和珍的肩膀。
“可是,走那个山洞的时候,我也感觉到有东西在后面拉扯。”
“你是最后一个吗?你走在中间好不好,后边儿一大队士兵呢!哎呀,力夫,我们走。”
然而,蒋和珍埋头哭泣起来。戴兰白了沙狄一眼,连忙去抱住蒋和珍。俞小蛮也说:
“虽然我不信鬼神,但这和有没有是两回事好吧?我不信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她为什么表现得这样害怕?我们不能假设她真的见到了?”
“打我们进来这里,就像静止的照片一样,我还奇怪竟感觉不到哪怕是一点微风。”
好像确实是戴兰说的那样啊,我回想着:团团环绕的群山,难道屏蔽掉了一切流动的气流吗?然而,我觉得并没有什么不祥预感,反而真实地感受这里是那样地自然宁静,使人放松。有些东西能假设,有些东西不能。或者是疲倦和劳累让人产生某些幻觉呢?软弱时是容易遭遇侵袭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就是教人要有临危不惧的精神吗?
干脆叫伍道祖过来给她们灌输一下科学理念好了,他比较会讲大道理。我和沙狄要去找老张聊聊天,探听一些有关父亲的事情。比如:
一、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二、 他是不是也曾想过到这里避难,所以提前做了预算?
三、 我们七个人是他有意挑选的或者仅仅只是偶然凑到了一块儿?
四、 进山的那座石头桥,他是不是计划好了要炸掉?他们离开后不久,我似乎就听到了爆炸声。
天空像一大团墨水,泅散在一页废纸上。约摸可见矗立的一座座山峰,沉默静止在头顶四围。看不见一粒星斗,更没有月光。如果是在有月亮的夜晚,我会提议生起一小堆篝火,大家围起来讲讲故事,不掬讲什么样的故事,有意思就好。在九月的星空下,适合讲些怎样离奇抑或可笑的故事呢?
此时要去找老张,在最外侧的那间屋子里边。他习惯于整理,办事牢靠,瘦削的脸上透露出实诚和沧桑。见到他,我们想问的事情就放一边儿了。因为有一条半大不小的黄狗倦在箱子旁,见了人也不敢吭声。是父亲默许老张带过来喂养的,另外加一笼鸡。我没有理由怀疑老张的话,至少父亲是绝对信任他的,否则不可能单独让他留下陪着我们。即使他提出稍嫌过分的要求,父亲可能也不会说什么。况且,他这是考虑得多好啊!我早打算,呆的时间太长的话,就和沙狄一起去捉两只猴子当宠物养着玩。既然有狗,还养什么猴子。
我要给这狗起个名字,就叫它小祖。还有,接受老张的建议,今晚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