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第30章
今天,季宴亭是以客人的身份进到原本自己的屋子。
他打眼一看,屋内的陈设布置几乎没有变化,只添了两只抱枕,花瓶,扫地机器人一类的小物件,算是她的生活痕迹,直观感受就是,这是夏央的居所,而非家,申城那种意义的家。
季宴亭似蹙非蹙着的眉头,这种直观感受,让他觉得这空间都有一种陌生感,像一张褪色的年画,淡到画中的人都远了。
满心待客的人,注意力全在生疏的热情上,无暇客人寂静的心思。夏央给他拿拖鞋,“同款。”和她描述过的申城家中那双。
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里,季宴亭心领神会,无端的情绪被及时熨烫。
既是东道主,又是主动请缨宴客,夏央自然没有肯客人动手。
热情又潦草地招待人一支冰镇气泡水和一盘青提,转头取出个一看便没经历过烟火的雪平锅,也是厨房里唯一的一口锅。她同季宴亭讲,自己试过做了一次,“你可以放心食用。”
季宴亭并非不信,只是他甚至没看到台面上什么调料与食材,观望态度的人颔首,“期待。”
果然,空落落的厨房里,信誓旦旦的主厨小姐从橱柜里拿出了两个长条状的纸盒——预制类的意面。
夏央拆开包装,把水煮上,再读了一遍食用方法。她扭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赶人,他在旁边好像老师监考的错觉,好学生自然可以无所畏惧,可她是个半吊子。
季宴亭却干脆轻轻倚在岛台旁,勉强吞了口蜜桃味的气泡水,“佛语讲如如不动,心静,专注做你的事便不会被干扰。”
夏央要跳脚,“季老师课外辅导哦,”抓起一颗青缇塞到他嘴里,“吃不消你。”
破罐子破摔吧,懒理不为所动的人,她的水已经滚了。家庭是不完满,夏央却也是实打实没吃过短经济的苦,不落家务事的长大,真格独立生活了,这些事务总归赶鸭子上架,忙糟糟且笨拙。
季宴亭看有人拿手机闹钟严格定时煮面时间,不禁莞尔,可受教的学生此刻当真“如如不动”起来。
蹩脚主厨顾头不顾尾手忙脚乱的动作,终究是看得念“如如不动”经的人坐不住的心惊,他打散袖口卷起衣袖,强势接过夏央手里还滚烫的锅,把面沥出来,“飞机餐太难吃了,我饿到现在,等不了了,别再给你烫着。”
夏央说自己明显被嫌弃了,突然傲娇的猫一般,不高兴,袖着手冷眼看他。
季宴亭也逗猫的口吻,“怎么是嫌弃,我真饿了,你的手好使,帮忙把那几个包装拆了倒锅里,还算你做的。”
乖乖照做的人嘴硬起来,“谁稀罕呀。”
面是无功无过的味道,喊饿的人慢条斯理的吃相,却也很捧场地帮夏央再吃了几口。
看他这般迎合她的心意,夏央对这顿简单得有点单调的晚餐忽然的歉仄,“你再吃点水果吧。”
季宴亭承情,并客观中肯地玩笑,“总算是不用担心有人挨饿了,不过,家里有一个会做饭就够了,每个人的天赋不同。”
“……你少来,谁和你一家。”
最后,客人再包揽了洗碗清场的事物。
夏央给揩手的人递护手霜,“龙井茶味的,中性香,男生也可以用。”
老公子皱眉拒绝,“没那么讲究。给我支水吧,什么都不加的那种,你那个气泡水是甜的。”那种寡淡的甜,他实在接受无能。
“不讲究你干嘛要纯净水。”夏央高冷回怼,转头在冰箱里拿水给他,再熟练不过的配合他拧瓶盖。
被怼的人偏爱她这般的伶俐生动,笑着捡起前面的话头,“护手霜是你账号上上一期推广的那个?”
夏央抬他一眼,“你看了我的视频?”
“嗯,拍得很好,带我参观一下你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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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原有的物件陈设都没有挪动,只是她靠着落地窗布置了一张中式书案,桌旁整齐收纳了一些简单的拍摄工具。
她给他介绍了一些她的拍摄流程,两人出去客厅。走廊里,季宴亭瞥见她卧室一角的落地灯,更讶于那匆匆一瞥里,与夏央的冷调完全背驰的传统嫣红墨绿配色的丝质床品。
他问夏央周四的生日有什么安排。夏央微微仰头看他,倒没问他怎么知道,这人不光狗记性,还很缜密的逻辑和洞察,她想了想,往年都是前一晚和徐未庆祝,正日子在家里夏文义准备礼物和一顿家宴。
人最难走出的是回忆,一切逝去苦都会回甘,也能变成一丝怀念的甜。再看今年的生日,总归是有些晦暗的凄寂,“没什么想法,还是和徐未一起吧。”
读懂她一刹若隐若现的低落,似安慰,季宴亭的手轻轻落在她发顶,不拆穿的缠人口吻,“过分了啊,我们一起的第一个生日,该有给男朋友表现的时间。”
他干脆替她主张,“上次说请你闺蜜吃饭怎么说,我看这回一块儿得了,前一天晚饭我请你和你的闺蜜,生日那天留给我。”
夏央只是望着他,到底还是坠进了他那双桃花眼的柔情里,好吧。
季宴亭没料到人这样好说话就敲定了,心上一动就把人拢进了怀里,而好说话的人回血似的翻脸,推他,“季宴亭,你要回家啦。”
“当真猫脾气呢。”善变且煞风景的“猫”。
无所谓,夏央全认领下来,拉他的手要他自己看腕表上的时间,并且执法者正义的口吻提醒他,“这个时间,我不好收留异性,包括你。你自己说的。”
季宴亭面色精彩,小夏老师没有心,“你最喜欢的故事是灰姑娘吧,给我施cinderella的魔法。”
“好无聊,”夏央被他惹笑,“是魔法也是你教的。”
“我收回我说过的那句话。”
“超过撤回时间了。”
走到门口的人寡淡的眉眼回头,“关好门,还有,你少喝点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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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未知道一贯两人的庆生晚餐要和季宴亭一起,直言狗粮要直接喂到嘴里了。夏央理亏,和闺蜜殷勤,“喂,我只有你一个狗子哦,你想吃什么,随便选。”
“少来啊。”拿乔半分钟的人最后选了个网红火锅。
她说,这种食物热闹接地气,独独浪漫绝缘,“吃火锅最容易看出一个男人的性格教养了,细心耐心爱心吃相,那么长而繁琐的时间和工序里,有什么弱点最容易暴露出来,这些不是那种精致高大上的餐厅能检验出来的。”
夏央摒不住笑了。
徐未乜她,笑什么,姐妹你长点心啊,皮囊和能力固然很重要,但品格才是决定幸福感和两人一起生活质量的决定性因素。
夏央很受教的点头,收不回来的笑容告诉她,“季宴亭说,请女朋友的闺蜜吃饭,是男朋友上岗的必经考核流程。”
徐未大喊受不了,“你已经腻到我了。”
周三这天,夏央穿徐未送她的套装,酒红色薄丝绒的贴身一字肩中袖上衣和黑色醋酸直筒阔腿裤,她特地调换出时间,约徐未闺蜜下午茶,过后两人再一道去美甲店。
夏央今朝也罕见做了一副樱桃红的指甲,搭配这一身装扮,冷与艳撞到一起的人,当真点眼得不得了。
商场地下一层荡过去,她们两人先上楼去预订的火锅店。一间商场里头不多高端的网红火锅品牌,即便预订,去晚了也要排位的。
其实季宴亭开始听说吃火锅是不大热衷的,还是这样普通的网红火锅,环境嘈杂也不够郑重,总觉得敷衍了些,无奈夏央坚持,她们订好了的。周三下午他再碰上学院开学前的院办会议,也就随她们安排了。
户外街区模式的网红商场,季宴亭初次过来,一个不留神还真走错了区域。
他给夏央拨了通电话去,接通后那厢的声音却不是夏央的,不待他开口,那边的声音一点疑惑的告诉他,没有叫外送,我们人已经去店内取餐,您是不是拨错了。
季宴亭愣了几秒,狗记性和缜密的逻辑迅速作用,与之前误听的夏央和父亲那通电话的开头一联系,心里立马推测出个大概。他草草嗯一声,挂了电话,往夏央先前给的地址找过去。
季宴亭找到地方的时候,夏央拿两杯少冰果茶也已经回来,她给两人象征性的介绍一句,都是见过的,这样一来反而一瞬间诡异的拘束感,索性由大家自己social了。
她也小声同他讲,你不喜欢这些,就没给你点,店里有饮品,你等等自己点。
某人看今天这样装扮的夏央,眼神分明是炽热的,面色偏偏不咸不淡,还很不像他的回应,“晓得啦。”
夏央奇怪呢,季宴亭转头已经妥帖的社交话术,客套却不多热络的态度,先跟她们抱歉,做东的人应当早点到的,实在中国特色,打工人逃不掉的职场魔咒,他也给“再说五分钟”耽误了。
徐未汇闺蜜一眼,你这位老师还挺有意思的,闺蜜本人立马领会,两人相视一笑,火锅席也交由季宴亭点单安排,两人只等着吃。
老公子自然的绅士品格,一顿火锅的功夫彻底征服了今晚的“考官”。
照顾两人的口味,也考虑夏央牛羊肉过敏,四格的锅底配了四份漏勺。原本什么东西熟不熟全靠问服务员的两个人,今天有人好耐心地提醒和帮忙,由着闺蜜两热聊,也配合她们偶尔cue他。
夏央吃到一半,见忙着的人自己反而全程吃得不多,悄声问他要不要摘眼镜呀,她当他戴着眼镜的原因。季宴亭摇头,手机里打字给她,“和别人吃饭不习惯摘眼镜”,什么鬼话,两人第一次吃饭他可不是这样的说辞,她面孔热起来。
手机一搁的人却不放过,再自然不过顺过她放在旁边的半杯果茶尝了一口,眉头蹙蹙,“挺难喝的。”
这人突然什么狗脾气,夏央瞪他一眼,不想理他了。
旁边原本社交恐怖分子的徐未,突然仿佛被有人老师的头衔压制住,今晚破天荒的真社恐了,看两人的一阵眉眼官司,她只筷子放下,桌子底下踢踢闺蜜,当着我呢。
这顿饭季宴亭买单,他们先送徐未拿车子。
季宴亭默默跟在两人后头几步的距离,闺蜜两个仿佛要久别一样的不舍得,一路上贴着挽着。
徐未把后备箱里的带白色山茶花的礼盒交给夏央,两个人又是一个长长的拥抱,“生日快乐,每天都要快乐。”
最后,当着老公子的面,两人还不怕死嘴对嘴贴一下。
有人出声了,客套话,也是变相的提醒和催促,“今天简单了些,以后有机会再好好招待你们。”他也再和徐未道谢。
徐未这下没再拘着,“季老师也不用客套,央央好就是最好的。”
再回到季宴亭的车里,他端详旁边的人好久,最后眼神落在她雪白指尖的一点红上,夏央要不好意思,“走呀。”
“嗯。”某人幽幽的一声,车子开出去。
一路上,季宴亭好认真的驾车,夏央开始的疑惑到后来放松的不疑有他,上午公司,下午学校,晚上同她应酬闺蜜,她善解人意的代入,有人累了。
直到她的住处楼下,夏央正要交代他不用送她上楼,以及明天见,而一路默默的人故技重施地落着中控锁不开。
“季宴亭。”夏央后知后觉有人的情绪却迷惑,车内灯光里,她清浅的目光望着他。
随即,夏央手里的手机震动也点亮,季宴亭眼神锐利地投过来,不出所料,“美团外卖”四个字安详躺在屏幕上。
夏央魂灵头要飞出去了,慌张到虔诚的眼神,杏目圆睁望着他,“我是之前……忘了……”
季宴亭我看你怎么解释的样子,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言语匮乏的人偏偏七荤八素的一脑门浆糊,神差鬼使的,她扭身倾过去。
季宴亭明白过来,眼睛里好像刹那一簇光火。老公子最傲娇的本性,也最讲究的一个人,关键时刻左手捧住她欺过来的脸,“央央,你这是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