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第29章
季宴亭果真拔针前把夏央叫醒的,甚至在塑胶瓶里的药水还剩一点就叫她了。夏央如临大敌般盯着手背上的针头,季宴亭的眼光落在如临大敌的人脸上。
离开前,他替她拿着回去还要吃的药,一面给她挡开些往来匆促的人,夏央找了个垃圾桶把棉签扔掉了,她凝血好像总要慢一些,按得也久一点,现下松开,那种胀痛被抽空之后的酸痛感隐隐还在,心理上却轻松好多。
车上,季宴亭问她感觉好些没,要不要再眯一会儿,返回正好撞上晚高峰,会有点堵,夏央此刻精神头养回来一些,说不要,但是也不想说太多话,放点音乐吧,想听听你的歌单。
一瞬,好像车流汇入音乐声中。
夏央看发现季宴亭蛮爱country music,几首歌下来都是这个风格,偶尔他方向盘上的手指会跟着打打节拍,惹得她没头没脑问出一句,“我以为会有周杰伦诶。”
季宴亭差点没跟上她灵光一现的问题,“所以你们也听周杰伦?”
“为什么不会,我们90后呀,他在00后里也有很多粉丝的。”
“哦,感谢他,消除了人与人之间的代沟,”他好像也被她传染,无厘头的冷幽默一下,“现在想听吗,往后切歌单,还真有几首。”
“也不用。”
或许生病的缘故,她有些孩子气的语调,季宴亭新鲜地看她,也等来她后知后觉的方向感,“季宴亭,你拐错了,知春路好像不走这边。”
“嗯,去我家,”再特意补充,“我自己的住处。”
被他搞得有点懵的人,本能地一个单音节,“啊?”
季宴亭理所当然地说明,“你还病着,指望你照顾好自己是不可能的,今晚先住我那儿。”他偏头看一眼不作声的人,有些失神的模样,哎,“我那儿三间房,夏央,我说过按你的节奏,我还不至于那么混不吝。”
这样直白的暗示,夏央面上比吊水前还要热辣的温度,“我没有……”终究这句驳斥也太柔软,让直白的人不禁低低地笑起来。
季宴亭现在的住处是他后来回国新购置的。曾经的婚房已经处理,他再回国,创业自立门户,公司选址依然在金融片区,因为奶奶的病故,他考虑离长辈们的住所近一些,折中选了这个楼盘。
一梯两户南北通透的平层户型,夏央安静地跟着他进门,和她猜想的不同,房间不是严肃冷硬的装修风格,有点简约的北欧风,看得出空间的功能格局是精心设计过的。
季宴亭给她在鞋柜里拿出一双簇新的浅色丝缎面女式拖鞋,和她申城家里款式类似,“新的,这除了你没别的姑娘来过。码数估摸着买的,应该也差不离。”
夏央瞬间捕捉到了他的信息,很真诚的,她轻声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季宴亭被她逗笑,催她快点换鞋。
进来的人随即抬头望他,像是想要回馈他的心意,“我也给你买了,藏蓝色,在申城。”
那天她去买带回京市的伴手礼,路过muji,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就想起了季宴亭在她家里穿的那双局促的拖鞋,于是顺路,她挑了一双新拖鞋回家。
季宴亭始料不及的顿了半秒,会心一笑,“受宠若惊。”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几句话来回的时间,可视门禁突然响了,是季宴亭在医院叫醒她之前,线上下单的超市外送,牛奶果汁荤蔬菜,还有女性洗漱护肤品和一些日用品。
夏央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人早就不动声色计划好了一切,甚至细致到女士一次性内裤都在其中,她面色一红地哑口。
“要先去洗漱一下吗,还是先休息会儿,还烧不烧?”季宴亭好自然地再去试她额头的温度,“我一会儿先做饭,晚餐鸡肉粥,再加两个蔬菜,行吗?”
夏央没想道有人可以妥帖至此,她明明很受用,却也一点吃味,这样的妥帖必定是站在前人的肩上得来的,她也觉得自己好矫情,前情与她何关,当下的用心和妥帖是唯她的呀。
季宴亭揉揉她的头发,“热度退下来了,还迷糊呢。”
夏央不认这个迷糊的帽子,她说想先洗洗,挂水后可能是药物作用,她阴阴地冒了点汗。
季宴亭想带人去主卧的浴室,想着她进出使用方便些,再找了套自己的黑色薄款运动服给她,最后叮嘱人,“不要洗太久,还在退烧别又反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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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央磨蹭一会儿才出来,她确实没有洗太久,但在他的空间,总归还是有点道不明的难为情。
季宴亭也冲过澡了,换了身t恤运动裤的家居服,头发自然地蓬松。夏央红着脸脸问在开放式厨房忙碌的人,她想把衣服洗了。
季宴亭转身回头看见夏央套在他的衣服里,倒衬得衣服从未这样宽大,她手里团着衣服,有些不太自在的样子更是十足的纤弱感。
关了水走过去,他带她去内阳台洗衣区,一面瞥一眼她的头发,要她再去吹干一遍,病着更容易受凉。季宴亭手上替她牵着太宽大总有些碍事的衣袖,看她旋洗衣明珠盒盖的时候,干脆要给她晾手里的东西。
吓得凛一下的人被激发出潜能一般,太灵活地躲过他的手,“我自己来,你可以去忙你的了。”是她的内衣呀,夏央咳起来,这样的进阶速度她心都蹦起来。
季宴亭看人面色耳朵“唰”地一片绯红,反省自己到底鲁莽些,忽略小姑娘的心思,乖乖配合,“嗯,你确定都会用,我就走了?”
红着脸的人急吼吼催促,快走吧。
夏央连同自己的心绪一起收拾好自己,餐桌上熬得浓稠鲜香的鸡肉粥已经盛出来等她了,再有一碟油亮亮她叫不出品种的青菜和一碟同样青翠的清炒小黄瓜。
桌子对面有人殷勤地看她,也期待她的点评,“你不吃葱,粥里放了点姜丝,怎么样?”
夏央眨眨眼,点头肯定,“季宴亭,你真的会做饭诶,”再配上她认为的最高褒赞,“米道老灵额(味道特别好)!”
“嗯,基本生活技能吧,”他根本是凡尔赛式的谦虚,不像现在五谷不分的年轻人。
然后,自信凡尔赛的人促狭鬼的样子,笑南方腔调最是会唬人,尤其是男人,他也不能免俗的受用,这可能就是绕指柔专克百炼钢的奥妙,“反正听到了好字,我当你是满意了,多吃点,本来就瘦,这一折腾,实实在在又瘦一圈儿,愁。”
夏央带着笑意投他一眼,总归心里是欢喜的,和她喜欢的人,无关风月的灯火可亲。
她在这样的欢喜里嘴上骄矜着,“季老师好啰嗦呀,年轻人新城代谢好,就是不容易胖的。”
老公子摘掉眼镜,微眯着眼睛远远看她,一副我就知道要点我的样子,不以为意的喝一勺粥,“好好吃饭。”
是夜,季宴亭把主卧床上用品换掉,房间腾给客人,要人安心待着别瞎琢磨瞎客套,那是没意义的内耗,“主卧你用着方便点,我在隔壁,你夜里如果有不舒服打电话敲门都行,还有什么需要就说。”
本来还有点歉仄不自在的人,索性也悬着的心死了一般的不挣扎了,“有台灯或者落地灯吗,我习惯留灯。”
“能睡好吗?”
“我夜视不好,”看某人等下文的样子,夏央承认了,“不留灯我有点怕。”她小时候和林阿姨家的女儿一起,唯一看过一部恐怖片的后遗症,至今如影随形。
嗯,了解,有求必应的人替她去书房取台灯,看她吃完药,留下杯温水,便不再打扰。
夏央想,大概随着人和岁月一同生长的东西不用伪装,藏在细节处的点滴才最真实。季宴亭会坦荡的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但绝不会轻佻越界,这是他无需刻意的处事风度,他尊重你,更尊重自己。在完全属于他的私人空间,干净得只有洗衣液清香的薄被里,没有半点暧昧的气息,却更让她悸动,因为坦荡的喜欢和无声的尊重都比暧昧高级,足够织成一张网,网住行为对象的人,也网住她的心。
一夜留宿后的人,不可言喻的,似乎有无形的壁垒被打破。
季宴亭说,一觉起来,有人好像真实许多,也贴近许多,因为他被支使的次数明显变多了,而他偏偏满意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因为依赖也是爱的一种面貌。
真实的人娇俏地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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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夏央先开学了。不一样的身份,适应起来不难,却当真比做学生的开学要忙许多。
季宴亭也忙,为了一个新项目他出了几天短差。只是他不像有人那样没有心,他几次给夏央打电话,没说上两句就被她催着挂掉。所以,特地在她生日前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堵人。
时间还不算太晚,夏央想把新学期资料录入完再走的,微信先进来。
一张满天黄橙橙的云霞里的北门照片。
夏央意外的小惊喜,直接在对话框回给对方:[你回来了?]
信息出去的下一秒,语音通话就钻进来,“你是真不会给我打个电话的。”
此刻办公室里没人,夏央吟吟笑起来,“我怕你在忙呀。”
那头的人才不买账,“是,忙着来抓你,北门,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助教还有天天加班的啊,评职称可不看工时的。”
“烦的呀,我现在出来。”通话再被她利落掐掉。
一面跳着双闪感叹,季宴亭总算接到人,还没开口的讨伐,马上被有人殷勤拧开递给他的一支乌龙茶哄好。
和茶一起递过来的,还有夏央软糯的话,“季宴亭,今天晚餐邀请你去我那里吧,我给你煮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