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
荆临的风染了凉意,压着树枝飘过春晓脸颊,她揉了揉脸,跟上了任卿裕。
任卿裕看着那人于灯火通明的夜市之中乱窜的模样,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方才不还犯困吗?”
不知何时,春晓又回到了任卿裕眼前,递给他一个大头小眼的糖人:“给你。”
任卿裕愣了一下,随即接过:“多谢。”
“今日人多眼杂,你既要找那甚么蛇尾帮,不如与我说说特征,你我二人分头行动?”
蛇尾帮作为近年来江湖中的佼佼者,同时也是此次武林大会的始作俑者。云泽王朝并不阻止各方势力发展,却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政策——“一言堂”。
云泽人的神邸是天渊,所以他们只信奉天渊;弈城云氏是公认的皇族血统,所以云氏皇帝千万年来屹立不倒。所以无论盛家如何繁茂都不曾动有恻隐之心,是不能,更是不敢。
所以蛇尾帮是禁忌,不能兴起,更不能发展。
蛇尾帮也明白自己做的是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并无人知晓他们的老巢在何处。
任卿裕思索后点了头:“也好。蛇尾帮之人小腿上都刺有荆棘图腾。”
任卿裕话音未落,春晓便闪身不见。前者摇了摇头,也掩入了夜色深处。
小巷之中,一袭暗紫色衣衫的女子正隐匿于高墙之外,露出一只眼眸去瞧面前那鬼祟的身影。
蛇尾帮?春晓才没工夫去找!
不过是瞧见熟悉的面孔,去试探一番罢了。
她朱唇轻启:“温陈轩。”
春晓面前的鬼祟身影一转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心中冒出了疑问,他扬声道: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出来!”
倒是威风的很。
春晓轻笑一声,踩着水坑现了身。
温陈轩狐疑地眯起了眼:“你是那个……楚南之?”
春晓笑意更浓,双眸似月牙般眯了起来:“别紧张嘛,你我同为天渊之人,不必拘束。”
“不敢当,”确认了春晓的身份,温陈轩放下些许疑虑,问候道,“只是楚姑娘忽然来此,是否有何事求助?”
“确是如此。此处有个蛇尾帮?”
“……渊主没有告诉你吗?”
春晓一愣:“有所耳闻,但不知具体。”
元微并未将蛇尾帮之事告知于她,这让春晓心中有了一丝担忧。
温陈轩清楚春晓身份,不疑有他:“最近天渊在与蛇尾帮对接,我也是接到任务来此试探的。”
天渊势力已渗透至此了吗?
春晓眼瞳一转:“这么说来,你如今是蛇尾帮之人?”
“是啊楚姑娘。”
“那蛇尾帮在何处?我若有需求,也好去那处找你。”
“离此处不远,但其中弯绕,楚姑娘找起来也许有些麻烦……”
春晓抱臂道:“我这会无事,你带路就是。”
春晓一向不喜温陈轩,见他在前面带路都觉着有股贼眉鼠眼的味,不过同僚一场,便也隐忍不发。
春晓跟着那人穿过林间,到了一座长桥处。
连接桥的是两边断崖,崖下溪流喷涌,颇有深不见底之势。夜深露重,迷雾渐浓,春晓大抵能看见长桥对面的森然建筑。
温陈轩开口介绍:“如姑娘所见,此处便是蛇尾帮盘踞之处。”
“我看着并不难走,你所言有虚?有何意图?”
春晓面露凶光,温陈轩是见过春晓厉害的,当即腿便软了几分:“还请姑娘莫怪,真正的玄奇之处在面前这长桥之上!我来带路,您且看好了。”
温陈轩有些紧张的上了桥,桥身晃荡,他扒着扶手许久才稳住,回头冲春晓谄媚一笑:“楚姑娘请看,这桥下左边第三块凸起的大石壁,可左右扭转。大石虚浮,门面展开,正是蛇尾帮的障眼法。如若有人从此处直通对面,看到的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村落罢了。”
“此等机密,你……”
“春晓?你为何在此地?”
春晓嘴角一抽:任卿裕每回来的真是时候!
春晓与温陈轩此时正并肩而行,且前者因聆听机密,凑地离温陈轩近了些……这模样多半像是在密谋些什么。
当春晓反应过来时,温陈轩已经把短刀架到了春晓脖子上。
嗯,这温陈轩倒是比任卿裕有眼色。春晓正在心中赞赏,只见任卿裕腰间长剑出鞘一寸:“温陈轩,有话好说。”
温陈轩冷笑一声:“任将军可不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
“你二人……”
任卿裕话未说完,温陈轩便将刀刃往里刺了半寸,春晓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于是任卿裕也顾不上方才疑虑,对温陈轩扬声道:“什么条件?你说就是!”
温陈轩正要开口,忽然瞳孔一缩,下意识将春晓推开。
长桥瘫软,春晓猛然被推,重心不稳,立即翻出桥栏朝右侧倒去!春晓卯足了力气抓住桥栏,锋利的木板刺伤了春晓的小臂,她忍痛闭了闭眼,正要借力爬上地面,却被硬生生踩了下去。
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上面已是一团混战,不知是何人踩到了春晓的左手。
春晓:你们能不能滚远打!
春晓在木板缝隙中艰难瞧着,黑色劲装下裤脚收紧,春晓几乎看不见那些人的肌肤,更别提什么荆棘印记。她开口啧了一声,随即松开左手,趁着上头混战,默默摸到石岩边,按温陈轩所说扭动了第三块石壁。
然而,预想之中的大门并没有开启——
轰隆一声,石壁断裂!
春晓双眸猛地张大,失重感扑面而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后背折断途中树枝,布料撕扯破碎,春晓被刮的浑身生疼,咬着牙维持一瞬清明,却忽地眼前一黑,被那墨色身影揽进了怀里。
顷刻间,浓郁的芙蕖香气扑面而来!
春晓自然清楚面前的是何人,可此时推开并非明智之举,她只得在任卿裕怀里闷声叫道:“你疯了吗?!”
“你才疯了!乱跑什么?”
“你现在跳下来!我们要一起死了!”
“留在上面才是死!”
“你打不过?”
……
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二人落入溪流之中,幸而这小溪并不像崖上看着那般浅,才叫二人幸免于难。
春晓推开抱着自己的人体肉垫,咳嗽着站了起来,抹了抹双眸,视线才逐渐清晰了起来。见任卿裕头不知是在掉落途中磕到了何物上,将一小片溪流都染了色。那人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吓得春晓立马爬了过去,将人连拖带拽到岸上,拍拍任卿裕的脸蛋,慌张叫道:“青鱼,任卿裕?”
没反应。
春晓又探了探鼻息。
还好,没死。
春晓熟练地将那人淌血的额角包扎处理好,又十分肉痛的喂了他一颗丹药。正当她准备为自己疗伤时,忽而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追杀声,虽不知来者何人,却还是咬了咬牙,蹲下将不省人事的任卿裕背了起来。
虽说此事于她不过小菜一碟,不过……
春晓把快从自己背上溜下来的任卿裕又往上驮了驮,心道:
任卿裕你醒了可得记得报答本小姐的大恩大德呀!
春晓背着那人走了一炷香时间,便隐隐瞧见人烟。然荆临民风与春晓认知中“淳朴和善”的村落人恰恰相反。故而春晓花了不少银两和话语与他们周旋,村长才勉强同意腾出一间小屋,让他二人暂时住下。
春晓面对那村医,眼中有些忧虑:“这么严重的吗?”
“是啊,伤及头部,又是从那断崖上摔下来的,虽有溪流和树枝缓和,却引的他新旧伤并发。这才是此伤凶险的根本缘故。”
“旧伤?”春晓错愕道。
“便是胸口处的那几道口子。姑娘若不知,旁人更不会知晓了。”
春晓满头问号的送走了村医,坐回了床沿。
她与任卿裕暂住的屋子极其破碎简陋,漏雨吹风不说,连基本的床榻也看着不堪一击。春晓只能捡些柴火来勉强取暖。
春晓轻轻叹了口气,走出了屋子。自袖中取出一只哨子,两长一短的吹响七声,便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自不远处飞来。
春晓将以刀刻字的木头塞进鸽子的爪里,静静等候渊主回信:
“蛇尾行踪诡秘,还未被拉拢,以目前形势而言,温陈轩不必硬保。至于任卿裕,务必护其周全。”
春晓看着元微的回信眨了眨眼:护其周全?
出于人道考虑,任卿裕她自然会救。
至于温陈轩她隐隐也有猜测。但事实究竟如何,还要等任卿裕醒来才能进行下一步判断。
夜里窝在床头时,春晓抱膝看着旁边被篝火映的忽明忽暗的面容,愁眉苦脸道:
“我是苦日子过惯的人,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你这娇滴滴的将军何时能熬过去?”
隔日,春晓又买了一身粗布麻衣,勉强闭着眼给任卿裕换了新衣服。
“今日可算是一点银两都没了,若再不醒来便死了算了!”
再过三日。春晓本想猎只野兔什么的改善自己伙食,至于任卿裕便吃些清淡的调养一下。哪知此处穷乡僻壤,除了人以外的活物几乎绝迹。
她十分郁闷的摸了摸肚子,饿了。
春晓摇摇晃晃地回到村中,却发现面前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朝她招了招手。
嗯?是眼花了吗?那小红人怎么那么像……
“盛少爷,你说要在钟宁县转转,也不可乱跑啊!真叫老奴好找!”
盛英彦!
春晓满脸疑惑的走了过去,只见不知何物飞过,春晓一抬手便抓住那物什,却见从另一侧闪过一只木质树叶,恰好砸中春晓腰窝!
讨厌的小孩!
春晓撇撇嘴:“……你我非要如此打招呼吗?”
盛英彦大叫:“你上回骗我说拍头可变聪慧,我便信了!我问过靖王叔叔,他说是假的!此次便我算还你的!”
“民间偏方,你不信也罢,”春晓轻咳一声,“你如何寻至此处?”
盛英彦对春晓的话语十分不解:“当然是因你二人不告而别,我在找你们啊!”
盛英彦递给春晓一截衣角,春晓一愣,这分明是她花了一块碎银给任卿裕买的粗布麻衣!而那衣角形状规整,定是任卿裕故意留下的信物!
春晓微微睁大了双眼: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