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眼
同一时间,不染山下,碧血军营。双方对峙时,一身银铠推门而入:
“盛小公子亲临军营,怎么不派人通传一声?”
盛烟岚眸中闪过一眸亮色:“任将军!”
任卿裕微微向她颔首,转而继续道:“若是担心盛姑娘在军营中受苦……她昨日百步穿杨,众人甚是佩服,想是盛小公子多虑了。”
盛小公子听了这话先是冷哼一声,随即扯了扯嘴角:“我一个字没说,任将军倒是话多的很呢。可要知道官场上,话多、猜忌,可都是大忌!”
任卿裕回道:“武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既要开门见山,我便也不卖关子!盛家女子皆要嫁予门当户对之人,面前这位,罪人之妾在前、圣旨入营在后。早已坏了我弈城盛氏的规矩。所以,英彦此回来的意图便是告知这位小姐,以后族谱中,再没有盛烟岚这号人了!”
怪不得盛英彦口中一口一个“这位小姐”,盛烟岚原本还以为是他阴阳怪气不愿叫姐姐,没想到是要把他踢出盛家族谱!
盛英彦正要继续发作,又一人推门而入。
“烟岚!你兔子乱跑,我给你捉回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盛英彦气的脸色发青,他强装镇定道:“你!你……是谁?”
“方才在帐子外面听了那么久都没听出我是谁吗?”春晓流露出一副可怜的神色,“好吧,我叫楚南之。告诉你了,那么你叫什么?”
“我?”听了春晓名头的盛小少爷气焰自是不自觉小了一截,“我叫……盛英彦。”
可他心中不肯轻易服软:此人便是楚南之?当真与自家舅舅所说相符,天渊圣女当真与碧血军穿一条裤子!
春晓看着那人沉思的眼神,关切道:“鹰眼小兄弟,你是结巴还是见我紧张啊,怎么啦?”
盛英彦比盛烟岚还要小个两三岁,少年稚气未脱,他咬牙切齿道:“不是!无论如何,这是盛家的规矩!你说!”
他恶狠狠看向盛烟岚,后者皱眉道:“不过是个姓,我不要便罢。你速速离去,莫要在营里胡闹了!”
春晓一扯盛烟岚衣角,示意她不要多言,转而对盛英彦道:“改姓?这可是大事呀,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说了算?”
盛英彦忍了又忍:“这是盛家家务,圣女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盛英彦的脸气鼓鼓的,春晓笑道:“我可不是多管闲事。只是我好奇,当今国姓为云,按你的说法,天下的人都姓不得云了不是?”
盛英彦连忙辩解:“我可没那么说!”
“啊,没那么说呀?”春晓疑惑,“那小少爷是什么意思?”
“你!我!”
趁着盛左津一时半会反应不上来,春晓朝任卿裕抬了抬下巴,后者立刻会意道:“军营重地,盛少爷无旨前来本为不妥,还请早些离去为妙。”
盛英彦左看任卿裕右看盛烟岚,最终与春晓一对视,低头憋出了一句:“你们仗势欺人!”
此人说完这句便带着一群啰啰离开了,任卿裕无奈地跟了上去,留盛烟岚和春晓二人面面相觑。
春晓面色一冷:“你可知方才我回去,见着谁了?”
盛烟岚脸色发白,失神地摇了摇头。
“与我对上的是盛左津,好歹还是个管事当家的。那盛英彦在盛府是个什么人物?你自己也不想想,就那般答允了他。今日他来此闹事,失败了还好。倘若得逞,以后营里的人知道此事更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我自然想到,”盛烟岚垂眸,“只是盛英彦的立场便是盛家的立场。螳臂当车,我没法子,就随他去了。我难不成还会死在这里不成?”
春晓眼角沾染了些许怒意:“‘死’字在你嘴里可不值钱,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料你是真没拿生死当回事。”
“人走了就行,再来,我会处理。盛英彦是那盛左津的侄子,盛家脉络复杂,一时解释不清,总之那盛英彦并非我血亲,”盛烟岚拉住春晓的手,语气中多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姐姐不气,烟岚有分寸。”
“倒是与原先来找事的盛夫人脾性很像。你们盛家人都走的一个路子?”
“你也见盛左津了,他是个阴冷的,与那些沉不住气的不同。”
“也是,盛左津定然有过人之处,”春晓认同道,“任卿裕过几日出去,我想跟着去,也许他们再来找事,我就……”
盛烟岚自然懂春晓的意思:“姐姐安心。”
春晓也不爱絮叨,给盛烟岚塞了几个保命小物件便离开了碧血军营。
盛烟岚看着面前数十个药品与暗器,有些发愣。脑子里浮现出方才春晓叮嘱之言——
——“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过只有一颗,我不太用所以没怎么炼。”
——“你把这个针塞进发簪里,按一下簪尾开关……别按反了,这几日多练练。”
——“这小袄子也给你,套在腰部也许可以防身。”
盛烟岚低头一笑,低声道:
“多谢你,春晓姐姐。”
五日后,弈城城郊。
弈城四季如春,城郊野花开得茂盛,春晓背着行囊,权当踏青,俯身轻嗅花香,见那小蝶于百花之中起舞,倒也好心情地笑了笑。直到耳畔传来任卿裕的催促,才起身向那流苏马车走去。
只见那盛小少爷正踩着马凳,勉强与春晓平视。
盛英彦:“……”
春晓:“……”
盛英彦:“你……”
春晓:“我?”
盛英彦:“你怎么……”
春晓:“我怎么?”
盛英彦的脸扭成了一块苦瓜,忽然跳下车凳,扑向春晓身后的人:“我不想去了,舅舅!”
春晓一脸惊奇的转过身去,只见盛左津左手稳稳捞着那差点摔到地上的盛英彦,面上仍然彬彬有礼地冲春晓点了个头。
“你……”
这回轮到春晓沉不住气了。
幸而盛左津只是淡淡道:“彦儿此行虽与你二人同去荆临,却是在靖王府那处另有任务,与天渊圣女并不同道。”
盛英彦哭丧着脸站稳,盛左津收回了手,低头看了他一眼:“莫叫圣女看了笑话。”
盛英彦这才强装稳重,在自己舅舅身边安静待着,不说话了。
盛左津状似无意往春晓身后瞥了一眼:“既无事,本官便先行离去了。”
春晓“嗯?”了一声,有些意外:“大人不跟着一块去?”
“本官只是前来送行。”
那真是太好了!
春晓压了压要弯起的嘴角:“大人慢走。”
盛左津看着春晓那表情,轻笑一声:“此行还劳烦天渊圣女帮本官看着些这个多事的侄子。”
春晓转身跳上马车,掀开车帘对盛左津摆摆手:“小事小事。”
春晓一回头撞见神出鬼没的任卿裕险些吓出病来,又偏过头瞧见另一侧满脸幽怨的盛英彦……
这两位分明都不是好惹的主。
春晓默默低下头叹了口气:
人果然不能话说太满!
马车缓缓行矣,三人便如此踏上了路程。
小孩子吵闹,路上烦了春晓不少;小孩子也乖觉,春晓几次拐着弯骂他,都被盛英彦骂了回去。
比方说有一回吃饭,盛英彦挑食,鱼要吃剔骨的、不吃牛羊肉、吃面加芹菜、吃米不吃甜等等……
春晓闭眼胡诌道:“五谷为养,五畜为益,五果为助,五菜为充。你如此挑食,容易降运,亦会比他人更加容易遇着血光之灾呀。”
盛左津想也不想:“我以后吃这些的机会还多着,倒是天渊圣女该多吃些,吃一次少一次。”
总结一个字:滚。
滚,都滚。
一点便宜没占到不说,还因为“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硬吃了几次哑巴亏!
如今想来,就不该让着他!
春晓气着气着便被困意打倒,好不容易进了客栈,一趴到床上便睡下了,正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迷糊间却听见扰人的敲门声。春晓揉了揉眼,自床上翻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对少年将军冷哼一声。
任卿裕微微颔首,眼底丝毫不见歉意,嘴上却是一句:“叨扰了。”
“青鱼,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没眼色,”春晓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侧身往门上一倚,“进来吧。”
任卿裕无视了春晓前半句话,目不斜视地进了房间:“方才在路上说不得。此行目的,想必你也有略有耳闻。”
“嗯,”春晓挑眉,“武林大会就开在靖王眼皮底下,他倒也沉得住气。”
荆临的武林大会远近闻名,势力的分裂利弊不明。说好听了是百花齐放,不好听了便是挑战政权。靖王作为荆临的亲王,竟对此持无视态度,简直令春晓匪夷所思!
“武林大会开在荆临的钟宁县,离此地还有不少距离,”任卿裕道,“我夜里要出去一趟,你且在此好好歇息,莫要胡乱走动。”
春晓立即答应:“好。”
却见任卿裕又开了口:“白费口舌……我知道你一定会走动。”
春晓听了这话,睡意一洗而空,她眯眼笑道:
“懂我。任将军今晚要去哪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