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
n市说是市,其实挺小的,也是最近几年刚刚升级的地级市。
这种城市一般都是有老城区和新城区,而班悦家刚好是在交界处,一路过去,既有新式的商场,商场外头却有别于w市归纳清晰的车道地库以及商业街,取而代之的是沿着整个商场下边一整圈的小商贩。
现在正逢年节,摆摊的甚至还有现场写春联的。
最有意思的是商场后边就是一家书法室,正是招生的好时候,有老师带着十来个小孩一溜排开,立在长桌前也在写大字。
写得最多的就是福字了。
也有一些简单的春联。
班悦凑过去瞧了一眼,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写“一步二步三步步步高升”,是简单的字,她不禁笑了。
此礼:“怎么?”
“我小时候刚开始学书法的时候,第一写的就是一字,然后是二,再写三,接着才会学竖,先写上,再写十什么的,”班悦说着说着,突然就淡了音,“嗯,大概这样。”
此礼看向她,轻轻接道:“你的字很好看。”
班悦笑了一下,却只是对孩子说:“小弟弟,你写大字没多久吧?”
孩子听见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望过来,不答反问:“姐姐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我有点忘记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呀?”班悦微微俯身问他。
男孩小大人似的蘸了墨,这才边写边说:“我教你啊,你要记住了,是一天——二天——三天——天天向上!”
孩子穿得暖和和的,像个小圆皮球,小小的手捏着笔杆子却是抓得紧。
他自己端详了一下,又对二人说:“我刚写没多久,但是老师说我写得很好的。”
“对!我也发现了!”班悦可捧场了,“就你写得最有笔锋!”
“嗯……那我送给你吧。”男孩放下笔,将对联举了起来。
“还有这好事?送给我?”班悦指了指自己,“前边那些叔叔阿姨的都是要钱的哎。”
男孩哎呀一声:“我们不要钱,我们就是写来送人的。”
这时候,边上走过来一个小姐姐,她过来半蹲下来问:“安安写得真棒,我们要送给哥哥姐姐需要说什么呀?”
“祝你们新年快乐!”
而后,小姐姐才站起来,递过来一张书法室的宣传手册,笑着道:“我们这儿都是孩子自己写,自己送的,安安小朋友才只学了两个月哦,如果想要了解我们书法室,可以看一看!”
班悦接了过去:“好,回家我们也给小朋友了解下。”
此礼跟着点头,学着用稍微可爱一点的语气对男孩说:“你们书法室很厉害!安安小朋友更厉害!”
男孩腼腆又小傲娇地没接话,红着个小脸开始低头写下一副,另一只小手就背在身后,很有架势。
老师很细心地用一个书法室的纸袋替他们装好了对联。
等走出这年味十足的商业区,此礼才问:“你们家还有认识的小朋友吗?”
“什么?”班悦扭头。
“这个。”此礼指了指她一直拿在手里的宣传手册。
她刚刚接话接得太顺溜,他自然是以为她还有什么外甥之类。
班悦也终于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于是,噗嗤就笑出声来。
身边男人一瞬的愣怔,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置信地看回她。
班悦忍住笑:“那个……你不会以为我能平白变出个外甥吧?”
此礼:“……”
班悦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是你,和我的——小朋友。”
此礼别过眼。
班悦自然不依,绕到了他面前:“此礼?”
他继续不看她。
于是,她又绕了半圈,提声:“此礼?!”
无法,此礼终于俯身按住绕桩似的女人。
班悦被他按住了,干脆就赖了劲在他手里,凑上去:“你怎么不说话?”
此礼:“站好。”
班悦:“你是不是又害羞了?”
此礼:“没有,我松手了啊。”
班悦:“弟弟?”
这回,男人终于转眸而下,目光轻易就锁定了她嬉笑的眼。
班悦:“……”
此礼:“在有小朋友之前,我们得先完成其他的事。”
班悦脑子突然就转不动了,应声虫似的接:“其他的事?”
“嗯。”他说,缓缓俯身,与她齐平的位置,“班悦。”
这一声,喊魂一般叫班悦瞬间就定了身。
预感强烈得心脏跟着砰砰直跳,她抢在他之前,习惯性想要缓解下气氛:“不是,制造小朋友这个事情,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吧?”
男人的眼波微动,却只是淡淡一笑。
很明显,适应了她的插科打诨之后,他已经可以不受影响地继续自己的思路。
比如此时,他不过是轻轻松开按住她肩头的一只手,替她挑去落下的一点发丝。
动作轻柔,班悦跟着连呼吸都开始控制。
“遇见你之前,我认识的世界,是我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平静、一成不变。”
“遇见你之后,我看得见旷野、山峦、江河、星空,听得见风吹、虫鸣、人声鼎沸,世界才慢慢舒展。”
“你不是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可你带我亲眼见了这天地。”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错地看她,语调轻缓。
没有一气呵成,似乎是带着思考。
好像是临时的一场衷肠倾诉。
可偏偏,叫人听出其中百转千回的心意。
仿佛他曾对她说过千万遍。
班悦竟是听得心酸,她皱皱鼻子,终于上前去,拥住他轻轻拍了拍。
“嗯,我晓得了,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被她拥住的男人下巴垫在她的肩头,却是低低哑着嗓子说:“你不晓得。”
班悦偏头,却被他温柔又紧紧地抱住。
“班悦,我是在爱你——像你爱这世界,不休,不止。”
拍着他背的动作顿住。
不是喜欢。
不是少年一腔赤诚的很喜欢很喜欢。
不是面对遗忘了一切的自己时的只喜欢。
是——爱你。
刚刚有一瞬间,她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庞,想起那人曾把着她的手指写字的模样。
她也曾那么稚拙地,跟着老师去念父爱如山。
直到这四个字,终于如同山一般地压在她的身上,将世界倾覆。
她在世界的尽头看见有人推开了一扇门。
少年如画,立在光影深处。
他毫无所知地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冰凉热辣的消毒水抹在她的伤口,却也泼开了一角阴霾。
他偷偷扮演着一个无名的英雄,妄图用一张银行卡切断她与晦暗的链接。
他是她站在暗处的一点灯,亮如星辰。
只是他从不自知。
傻子。
没有人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除非,你是唯一的理由。
谁规定爱河不是河呢?
多年前天台上的转身离开,一别经年。
在这一刻,仿佛两个时空的灵魂才终于坦诚相对。
班悦:“乖,我一定给你一个名分。”
抱着她的人似是要看她,被她死死扣住了。
班悦:“你信我!”
又来了。
此礼闭了闭眼,放弃了挣扎。
还是太早么。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她说:“因为,我也爱你呀!”
“比爱世界,还爱你。”
原来,有一种甜,真的可以甜透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