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许明屿转个身，偏头道：“上来吧。”
路笙掀起眼皮看了看，凭着最后一丝清醒摇摇头，“不要。”
“就背到路口，打车回去。”
她还是摇摇头，没有力气的把脑袋耷拉下去，细声说：“我缓缓就能自己走了。”
熙熙攘攘的夜色里，人潮踊跃，各种烟火气味混杂在一起，她其实明白，赶紧离开这条路，找个空气清新的地方喘口气才是正道，但她不想让许明屿背。
许明屿保持蹲姿，往后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淡淡笑问：“怕我背不动啊？”
“我才70多斤。”路笙埋着脸咕哝。
“嗯，你一米五八。”
“你嫌我矮？”
“本来也不高啊。”
“……”
身高这事儿挺令她苦恼的，她初一的时候就长到了一米五五，当时在班里算是中等个儿，反正不算矮，但两年过去，就只长了三厘米，周围好多以前没她高的同学，现在都超过了她。
许明屿提这个话题，简直踩到了枪口上。
她皱着眉抬起头，看到人还在蹲着，就努努劲儿爬到了他背上，故意说：“我不要坐车，会吐，你背我到家。”
许明屿忽觉后背颠了下，这小人儿软塌的声音就贴近了他的耳膜。他手上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瓶水，挺沉的，因为怕打到她的腿，就在手腕上缠了一圈，然后拢住她的腿，往上抬了抬。
“吐袋子里。”
路笙低拉着两条胳膊，下巴抵他许明屿肩上，一开一合地说：“我不要吐袋子里，有味儿。”
“我不嫌臭。”许明屿说。
他背的很轻松，毕竟才70多斤，小腿细的跟竹竿似的，胳膊也细细的，垂在两侧来回摇晃，就是不肯圈住他的脖子。
“不要，我嫌。”路笙一个没撑住，头歪进某人的肩上。
走出小吃街的路上，路笙揪着许明屿说她一米五八不放，各种抱怨。还说起了小时候的事儿，说自己小学时是班上最高的女生，爸爸说她肯定能长个大高个儿，但妈妈又说早长长不高，晚上才能长成高个儿。为了能长高，她听外婆的话，天天吃生的胡萝卜，连着吃了半个月，差点没吃吐，现在再也不想吃这东西了。
许明屿走的比较慢，听着她嘟嘟囔囔，他的心里密密麻麻，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终于被她亲手翻了出来。
路笙嘟囔着，有气无力的呼吸，咽了口嗓，喉咙又干又涩，鼻腔和胃里都不舒服，她哼哼了两声便不再说话了。
“难受了？”许明屿问。
“嗯。”
两人已经出来小吃街，许明屿背着她朝丽汀庄园的主路走去，背上的人时不时的呕一下，但坚韧的很，都给憋回去了，可偏偏，双手就是不搂他的脖子，许明屿怕她掉下去，只能把上身压的很低，腰快弯成了九十度。
在大路上走了一会儿，背上的人没了动静，许明屿猜她睡着了，两条胳膊正在慢慢下滑，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路笙今天穿的直筒牛仔裤，薄薄一层，他托着腿把人往上抬了抬，这一动，路笙胃里突然一阵翻滚，呕出声音。
“喂，吐衣服上得赔钱。”许明屿停下脚步，把人把路边放下，让她坐在马路沿儿上。
大概是听到了“赔钱”两个字，路笙立马憋了回去。坐下的感觉比被背着舒服，她抱住双腿，歪着脑袋，一副准备闭眼睡觉的姿态。
许明屿在她跟前蹲下，少女额前的碎发微微遮着紧闭的眼睛，白皙的小脸儿在酒精的作用下泛着红晕，在暖黄色的路灯照射下，格外好看。
他任她坐着，散散酒味儿也好，省的回去被徐丹说。
路笙短暂休息了片刻，动动脑袋抬起来，一双灵动大眼睛有些迷离，余光瞥到坐在她右侧的许明屿，中间隔着一点距离，正偏头看着她。
“醒了？”
她点点头。
“上来吧。”许明屿挪到她跟前。
路笙不好意思，扭捏说：“要不我自己走吧。”
不知道刚刚睡了多久，但眯了一会儿，她觉得舒服多了。她环视了下四周，才刚刚出小吃街，到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么走回去，要么打车回去也行。
她又问：“那要不打车？”
前面的人不为所动，令她有些拘谨。
许明屿顿了会儿，讪讪笑说：“不是你让我背到家的吗？还说明天请我吃饭，怎么，想赖账？”
路笙眉头一皱。
“都已经背这么远了，你总不能请我吃半顿吧？”
路笙：“……”
许明屿又接着说：“打车也行，吐车上我可不帮你赔钱。”
路笙爬上他的后背，弱弱地问：“那你想吃什么？”
“随便都行。”
她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的请他吃饭的话，但大少爷的胃好像挺挑剔的，吃个冰淇淋都是74起步，她最近在他那儿补课花了不少钱，现在微信里连五十块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想吃的东西自己能不能请得起。
许明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背上的小人儿这次安静乖巧了许多，就是两只胳膊，还是不肯搂人。
“路笙同学。”
“啊？”
“你这样，我背起来很费劲诶。”
路笙不明白，“什么？”
许明屿慢条斯理地走着，一声无奈的叹息，说：“搂脖子，快掉下来了。”
路笙这才反应过来，心口忽的涌出一股气流，缓缓散开，抓的她心脏痒。
许明屿脚下一停。
背上的人赶紧卷动手臂，乖乖将手搭上去。
她在烧烤店被他背起来的时候就想搂，几次差点掉下去，但她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要。
许明屿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很自然的偏了下头，对上一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眸子清丽明亮，风抚着睫毛煽动，余光都知道有多好看。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
路笙觉得心跳都跟着停了，强作镇定，问他：“你累吗？”
除了这样问，感觉别的任何动作都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心虚。
可明明许明屿才背上她，走了不到百米。
“还好。”背的人配合回答。
而她只能顺着没话找话说：“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觉得好多了，能自己走。”路笙抬起脑袋，突然袭来一阵眩晕，手捞着许明屿的脖子晃了晃，感觉到腿上那道力度跟着紧了紧。
“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再下来。” 许明屿淡淡说。
路笙抬头望去，是一个两条主干大路相交的十字路口。
她没再挣扎，并把下巴抵进了他的肩上。
许明屿缓慢沉稳的走着，树枝斑驳的光影映在地上，随之一路摇曳。刚走到路口，红灯亮了，等绿灯的时间里，身上的人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许明屿偏头看她，微风划过，毛茸茸的，他想起了他们的那些猫。
他把人直接背着进了丽汀的私人会所，路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许明屿正坐在旁边玩儿手机。
她下意识蹙起眉，脑中闪过不安全的信号，一时间，惊愕，恐慌交织在眸子里，许明屿察觉到人在动，低头看向她：“在会所，没人看到，很安全。”
她爬起来坐好，懵松着眼睛望了望四周，有两张长沙发，前后都有隔板，挺私密的。她平时只从大厅穿过，对这里其他设施一点儿都不熟。
“几点了？”
“快十点了。”许明屿说。
“啊？”路笙几乎瞬间清醒，赶紧拿手机看徐丹有没有打电话或发微信。
……妈妈还真的给她发微信了，不过，居然被回复了。
徐丹连番轰炸的微信下，她的回复是：妈，我已经到丽汀了，喂喂流浪猫就回去。
她“嗖”的扭头看许明屿，“见鬼了？”
许明屿知道她什么意思，轻描淡写地解释：“用你的手指贴了指纹解锁，不过你放心，我没看你跟其他人的聊天记录，徐姨十分钟发了好几条微信，我怕她着急才这么做的。”
“那你可以把我叫醒啊。”路笙焦急说。
不过是喝了点酒，她没必要在这儿睡到醒了再回家。
许明屿目光深睨着她，顿了顿说：“你先走，我等两分钟再出去。”
路笙回家就主动跟徐丹报备自己喝了酒，喝的很少，大家都喝，她不喝不好意思，还说是之前的班长打车送她们三个女生回家的，徐丹皱着眉听完，也没说什么的。
她现在高中了，需要有一些自己的生活和隐私，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多都开始叛逆期了，路笙总是乖乖的，反倒让她担心会不会打压力过大 。
路笙简单洗了个澡，没洗头，因为脑袋轰隆隆的很难受，她怕自己倒在浴室里。
出来的时候，徐丹正在给她准备洗脚水，“笙笙，这个月例假快来了吧？”
路笙用毛巾着脸，杵在卫生间门口，想了想道：“还有几天。”
“那这几天每天都泡泡脚，这个盆儿买了也没见你用过……快过来坐这儿。”
徐丹给她搬了个小板凳，自己坐床上。
路笙应着坐下，水有点烫，她踩着盆沿儿晾了会儿才放了进去。
泡完脚，倒了水，路笙就回房间了。今晚没设力气做题，她准备给许明屿说一声不补课了，翻开与他的微信聊天框。
一刹间，路笙直接炸毛！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看着对话框里最后一行字：孙尧在，我怕你自卑。
！！！
天啊她说了什么？
孙尧在，怕他自卑？
她跟许明屿说，怕他在孙尧面前自卑？
一定是喝酒的时候脑回路被打了一巴掌，才说出这样的话的吧！
路笙扣着手机壳，软胶材质，一会儿手心就生出一层潮热，她有点透不过气，把窗户打开，风出进来，有种微凉的湿感。
她在对话框了输了好几个解释理由，最后都删除了，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她本来想说的，应该是怕孙尧自卑，孙尧这个人，自尊心很强，而许明屿，长的比他高，脸比他好看，重点是，数理化中考考了满分，这是在全校高一学生中早传开了，许明屿还去参加了数学竞赛，没准能直接保送top1了，上次作文大赛碰到也就算了，孙尧今天过生日，许明屿过去找她，孙尧肯定多少会不高兴。
她不想惹事而已。
路笙十指插进头发里，托住头，看着手机发呆。
过了片刻，像做梦般，眼里一闪，手机页面最上面跳出条微信。
57：想好借口了吗？
！！！
路笙吓的抖了个机灵。
许明屿难不成在她房间里安了摄像头？
她啃着指背纠结了会儿，决定真诚地给许明屿发个语音解释一下。
路笙装作无事的去外屋溜达了一圈儿，走进洗手间，洗了个手，又出来。
安全。
徐丹在看电视，电视声音也挺大的，几个女嘉宾为一个男嘉宾的是非在辩论。
她轻轻带上自己房间的门，一头闷进被子了，捏了捏鼻子，装的迷迷糊糊，按住说话键：什么借口呀？想好什么呀？我头好痛啊，哦，之前喝多了打错字了，希望你别介意，今天谢谢你背我回来，改天请你吃饭……晚安。
类似的断句，反复说了好几次，最后都滑向左侧的x号。
然后在输入框输入：我打错字了
点了发送。
57秒回：憋半天就这五个字？
路笙咬了咬手指，回：没有憋半天啊
许明屿给她发来好几张截图。
刚刚他们的聊天框，最上方写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路笙：……
闲得慌吧？没事盯着截这种图！
她一把掀开被子，平躺在床上，使劲儿戳手机，戳到一半儿，突然停下，盯着一张截图看了好大一会儿。
许明屿给她的备注是，笙笙。
笙笙？
……
长这么大，只有家里人这么叫她，同学之间也很少有人叫笙笙，就连王可和童龄两个玩儿的最好的，也是连名带姓喊她。
她捏着被角遮住半张脸，侧身蜷缩在床上，眼睛凑近手机呆愣。
手指戳着图片来回滑动，滑到了许明屿给她发的第一张截图，原来他给她的备注，早就是“笙笙。”
而她，到现在还没有给他备注过，一直都是他的微信名“57”。
她举着手机出神儿好大一会儿，忽的被手机砸了个狗吃屎，手机砸中鼻头，瞬间痛中带麻。
路笙“啊”了一声，徐丹即刻走进来：“怎么了？”
路笙捂着鼻子在床上缩成一团，一味地摇头，说不出话。
徐丹坐到床边，轻轻扒拉她的头发，“撞到哪儿了？”
她也顾不上疼了，赶紧去摸手机，扣在床上，蜷缩着翻了个滚，顺势坐起来，另只手摁着鼻头，眉头紧锁住，等待痛感下去。
“磕到鼻子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流鼻血没？”徐丹扒着她的手说。
她把手机往枕头底下推了推，过了几秒才放下手，还好，没流血，不过鼻尖超红，忍着徐丹“扑哧”笑出声。
“妈！您，怎么还笑啊？”路笙磕巴说。
见她没事儿了，徐丹站起来往外走，“你自己照照镜子吧。”
路笙坐在书桌上拿出镜子，鼻头红了一小片儿，黄豆那么大，丑死了，像熊二。
她气馁，祈祷明早会好。
第二天，路笙带着口罩去了学校，且带了整整一天，谁问都说是感冒了，但坐在她旁边的许明屿分明觉得她生龙活虎，早上背历史政治，午休刷物理化学，晚自习又把这些天他给她画的大题过了两遍，还练写了几篇英语作文。
-
月考安排在周二周三两天，路笙从惠芬那里听到的是，按照入学总分排的座位，但没在学生中公布。
她中考失利，排在了三班，也就是说，入学成绩总分比她高的，至少有一百多个人。
许明屿排在二班，考试两天，两个人几乎没见面。
周五出的月考成绩，一个平常的下午，路笙看着发下来的成绩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某位偏科严重，进班时第十几名，上课总看些莫名奇妙的书的许大少爷，考了712分，年级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