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千陌寒眼前出现两个扶羽，起初他还能靠位置辨认出谁是真的扶羽，可他们一交手，错乱中，他根本分不清。
本以为真正的扶羽一定会生气，这样一来他也就分辨出谁是谁。
可是两个扶羽只是冷冷地看他，竟然谁都没有主动对他出手。
千陌寒微微蹙眉。
直到世芳提剑向着青龙兽刺去，他才恍然哪个是真正的扶羽。
少女站在原地，肩头的鲜血舀舀流下，一身月白云衫被殷红尽染，像夕阳下的晚霞。
千陌寒动了下唇，下意识地想上前。
扶羽周身红光涌动，身上的血迹顷刻消失。
他一只手停在半空中，指尖蜷缩，看着扶羽的目光自惭形秽般垂下。
那边，世芳根本不是青龙兽的对手，被打得倒地晕迷。
扶羽收回目光，手中丝带涌动，有如一条银蛇，丝带腾起间激起周围狂风大作，少女金额闪烁如星，双眸沉沉，她手腕一放，丝带浩浩荡荡向着青龙兽而去。
两个交手的身影重叠，千陌寒痛苦地闭上了眼。
扶羽握住丝带，手腕灵活，丝带柔韧，蜿蜒盘旋，在青龙兽上下左右随意攻击。青龙兽身长，行动不便，被少女随意摆弄，双眼直冒金星。
耳边一阵轻微的嗡鸣声，扶羽想都没想，转身击出一掌，将剑气击落，同时，另一道剑气向着青龙兽而去，打中它的要害，青龙兽仰头嘶吼。
可能觉得不待他们这么演戏的。
一面攻击扶羽，搅乱敌心，一面又刺穿它的胸膛。
千陌寒侧身躲开掌风，眉心纠难，看着受伤的青龙兽，目光落在扶羽身上，神情纠结且痛苦，仿佛做着极重要的选择。
扶羽转过头，看准时机，单掌结印。手中丝带刹时回收，回到她的衣袖里，她飞身而起，掌心灵气凝成一团，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带着红蓝之光，在扶羽面前形成一面灵镜，朝着青龙兽罩去。
青龙兽被灵镜轻易罩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灵镜凝固，将青龙兽的头变成了一具冰雕。
扶羽解决掉了青龙兽，目光之才转回到千陌寒身上，语气平静，透着寒刺，“为什么杀我？”
他屡次三番出手对付她，分明就是想置她于死地。扶羽本就忌惮着他，不可能任由他一次次出手。
她清冷的眸，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仪，眼底却像燃烧的冰焰，万缕红线从指尖脱离，将他缠住。
他一声不吭，漆黑的眸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扶羽。
她指尖蜷缩，丝线拉紧，将他的身体切破。千陌寒完全没有反应，眼中透出哀伤与自卑。他眼尾微红，丰沛的眼波流转，语气微微哽咽，“我不是有意的。”
他只是想分辨谁是真正的扶羽。
千陌寒垂下头，喉结滚动，后面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扶羽心想，你不是故意的，难不成眼瞎。
天生魔性的东西，果然改不掉。
她深怕他魔气缠身，万缕红线贲发出灼热的光芒，仿佛要将他燃烧。
千陌寒咬紧了牙，红光从他身体上燃烧，瞬间将他吞没，扶羽看不见他的样子，专心驱动自己的灵气，查看他体内的魔气。
她掌控业火自是熟稔，这几分业火烧不死千陌寒，但业火进到他的身体里，和真的被火焚烧一样痛苦，却能在这业火中准确探得此人的修为气泽。
扶羽也是没有办法，他不痛苦，日后痛苦的就是修罗大陆的百姓。
片刻，扶羽渐渐放心，他的身体里没有魔气。业火消失时，她看到少年被烧白的肌扶，他的唇在颤抖，可目光还在盯住扶羽，轻轻笑了出来。
扶羽撇了下唇，果然是个怪物。
虽然他没有魔气，但她也没有掉以轻心，没有魔气不代表没有魔心。业火可探气泽，却探不到人心。
她说，“不管什么原因，再有下次，你就马上离开这里。”
如今摄魂镜没有找到，这种时候，不能再有别的麻烦出现。
千陌寒轻轻点头。
扶羽扶起世芳，指尖红蓝之光同时治愈，世芳醒来后，她赶紧带着二人离开这里，前面不远应该就能找到摄魂镜了。
千陌寒轻轻叹了口气。
困兽谷的天空隐隐出现了红色，这不正常的天色，他抬手揉了下眼，手掌握紧拳。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他居然能把雌性妖兽看成身边的女人。
记忆深处，他在年幼时第一次巡猎时还不以为意，只当是自己生了眼疾，可是回来后他吃了许多苦药，顾均替他调理身体。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有时候甚至看见小猫小狗，只要是雌性就会把它们当成身边的女子。
他其实不以为意，早就习惯。
然而这一次入困兽谷，他真正感到了苦恼。他所面对的人是扶羽，并不是那些只会嘲笑他的小弟子。
无次数仰望天空，希望她能从月亮里走出来，可是日复一日，月亮始终清亮，却没有她的身影。他丈量着自己与天空的高度，伸手才知，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他在殇阑阙，在仙剑宗，听到过关于她的传说。怀瑾神女的独女，綦天的掌天之神，如今在神族中，几乎没有可以与她相匹敌的人。
他亲眼看见，踏星辰和漠河尘看见她都要行躬身之礼，林启楼只能是她的部下，听她的号令行事。
她的美貌动容天地，可以令四季交替，山川倒置。
天下苍生数以万计，他不过是苍生中的一个，可她却是俯看苍生的天。
千陌寒摸了摸自己的唇，滚烫的灼热感还停留在呼吸间，他垂下眼，第一次觉得绝望。
并不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女，神女入了凡尘，不过就是普通的女子，可让他望的是无法言说的痛，和明知飞蛾扑火却始终甘之若贻。
一想到自己的眼，千陌寒不知所措。
萤晶兽从扶羽的衣袖里飞出来，落在他的肩头，声音蛊惑道，“我知道你的痛苦，我可以帮你。”
小小的虫子双眼散发出精芒，好像人的眼睛，千陌寒转开眼，不为所动，“不需要。”
萤晶兽马上板起了脸，“你不要不识抬举，等到扶羽神女杀了你，你就追悔莫及了。”
小虫子有自己的心思，本想让千陌寒归顺自己，听命于它，没想到这家伙还不识相。
气死它了。
千陌寒抬手将它从肩上掸去，神情透出阴翳，“你最好离扶羽神女离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萤晶兽飞到半空，重哼一声，又钻回扶羽的衣袖里，整个过程扶羽竟然毫不查觉。
千陌寒皱了下眉，他必须跟紧扶羽，难保这只臭虫子有什么阴谋。
扶羽走了一会儿，困兽谷的天空上渐渐变成了红色，光线也暗淡下来。
她警惕着四周，前面遇见了几个掌门。他们看见扶羽，马上走了过来，“神女，我们还没有找到摄魂镜。”
扶羽不确定道，“摄魂镜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刚才碰到了青龙兽。”
她这一说，几个掌门都面面相觑，同时打量起扶羽。虽为掌门，可大家都知道青龙兽的厉害，如今扶羽安然无恙，想必那青龙兽已经殒了。
大家不由感叹，不愧是扶羽神女。
扶羽扫了一眼，问道，“有没有看见楚容神女和昊临神君？”
几个掌门同时摇头。
扶羽有些不淡定了——
按照时间和路程，几个掌门都陆续到了这里，没道理他们不过来。还是说中途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摊开手掌，传音给楚容和昊临。可是传音符传出去，对方却没有接收。
果然遇到了麻烦。
扶羽说，“这困兽谷应该是被人动过手脚，妖兽几乎都魔化了，你们自己小心，我去寻寻他们。”
“弟子遵命！”几个掌门面色凝重，目光左右旋首，和扶羽擦肩而过。
走到扶羽身边时，她突然想到，“世芳受了伤，你们带上他。”
世芳的确受了伤，但扶羽的治愈术闻绝天下，他现在早就好了，“神女，我不走。”
他知道自己没用，认定扶羽是想赶他离开。
扶羽也不解释，也是板起脸道，“这是命令！”
千陌寒好坏不辨，扶羽一个人尚且可以应付，如果多一个世芳，她怕会连累到他。
想到此，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上一世，她和念初尘勾心斗角，这一世还得和千陌寒继续斗争，这比斩杀妖兽可难多了。
世芳不敢有意见。
扶羽惦记着楚容和昊临，带着千陌寒匆匆离开。她有些担心他们，如果困兽谷的妖兽魔化，他们很有可能应付不了。
现在她顾不得寻找摄魂镜，她飞身而起，打开神识，不顾一切寻找他们的身影。
飞出去没一会儿，下面困兽谷里的妖兽陆续传来低吼的声音，这些声音听着并不正常，仿佛沉睡后的妖兽刚刚苏醒，带着饥饿的觉醒。
这不对，她刚刚进来时，这些妖兽并不是这样，只是被刺激到了才会有如此反应。
难道说还有别的人也进来了困兽谷？
可是困兽谷的结界她加固过，若有人进来她应该能感觉到。
不是扶羽疑心，她转头看向千陌寒。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衣袖间，见她看来，这才抬起眼与她对视。
千陌寒神情淡然且脆弱，透着淡淡的哀伤，仿佛扶羽伤了他的自尊心。
青衣苍然的少年抿住了唇，浅声道，“小心萤晶兽！”
在这样的声音里，扶羽不以为意，萤晶兽就算能变身，也逃不出她的五指山，它才多大点修为，怎么能在她面前逞凶。
反倒是眼前的少年让扶羽很不放心，贼喊捉贼的事念初尘没少干，扶羽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厉声道，“跟紧我，如果你消失不见，我绝对杀了你。”
少年眼中透出失望，怅然地垂下了眼。
困兽谷的妖兽被魔化，扶羽只好下去，她看见不少妖兽都蠢蠢欲动，舔着腥红带刺的舌头。
终于在一棵树下，她看到了受伤的楚容。
扶羽不犹豫地走过去。
楚容倒在地上，满身是血，身边是扶着她的昊临和几个掌门。
“师姐，困兽谷的妖兽都魔化了。”昊临一看见她，本想奔过来，无耐怀里还有楚容，只好大声叫她。
“我知道。”扶羽先查看楚容的伤势，好在只伤在皮肉，没有波及内脏。
楚容身上的黄衫破了一块，额间的红甸被土沾染，样子狼狈。她先替楚容治好了伤，这才问道，“你们是被妖兽打伤的？”
昊临摇头，“我刚到，我来时楚容已经这个样子了。”
身后几个掌门也都摇头，他们走散了，也是刚刚汇合在这里。
面容苍白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握拳轻咳两声，“我刚刚遇到了一个滚天兽，是它伤的我。”
滚天兽是体型巨大的妖兽，此兽像象，比象大，足以顶天立地。这才扶羽想起了当年修罗镜中的守护冰魔，虽然形态不同，但都是体型巨大的妖兽。
这类妖兽一般不轻易出现，除非有它们需要守护的东西。
扶羽垂眸沉吟，当年千陌寒入魔，可这修罗大陆若没有魔气侵蚀他，他又怎会入魔。或许眼下困兽谷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昊临说，“师姐放心，刚才是我没在，我若在，滚天兽一定粉身碎骨。”
楚容看他一眼，双睫投下一片阴霾。
扶羽不及讲话，便感应到周围有动响，她双手结印，将众人罩在屏障中，同时，不远处投下一片阴霾，有如乌云遮日。
“在滚天兽！”楚容情急道。
昊临拔出了剑，“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不到它。”
小妙语拉住他的衣袖，和身后几个掌门瑟瑟发抖。这种重量级的妖兽千年难遇一次，这些掌门修道时间不长，自然没有见过。。
妙语年轻小小，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她声音微弱道，“昊临神君，我害怕。”
昊临气得直翻白眼，“谁让你跟进来的？”
妙语瘪嘴，“可是人家想跟着你。”
昊临翻了个白眼，只好将妙语护在身后。保护别人和被别人保护自然是不一样的。从前一直在扶羽保护昊临。他一个男子自然觉得没有面子，如今有一个娇小可爱的花精被他保护，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吴临挺起了背脊。
滚天兽越来越近，每走一步众人头顶的乌云便多生几片，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完全沉浸在黑暗中。
莫名其妙地，扶羽转过眼，看见少年正死气沉沉地看着自己。
扶羽心里暗叫糟糕，若是他此时发难，她恐怕真的难以应付。
扶羽的灵气也不是取之不尽的，刚才对付青龙兽时已经消耗不少，现在对付滚天兽她亦是力不从心。
气氛紧张且带着芒刺，千陌寒耳动动了一下，抬起脖子去寻滚天兽的声音。
昊临一把抓过他的肩膀，往里面一带，将他也护在身后，“你一个小弟子，不要东张西望，要不然一会儿被滚天兽踩死。”
千陌寒转开眼，只是用耳朵对着昊临。
扶羽刹时睁大了眼，仿佛经年的记忆有如洪水般涌进她的四肢百骸？她走向千陌寒，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掌，在他眼前一晃。
少年似有查觉，脖子一转，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扶羽。
心跳徒然加快，扶羽几乎感觉到了窒息，比眼前的滚天兽还要让她窒息。她的头向左移了一下，千陌寒的目光没动。她不死心地又往右边移了一下，他的眼还是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
顿时，耳边滚天兽传来的声音隆隆作响，扶羽感到头快炸裂了。
脑海中无数的疑惑，无数的不敢置信，有如蔓藤般滋生。她全身都疼了起来，那段不堪回头的往事，那年修罗镜中的少年，都像毒药般让她痛不欲生。
然，她没有时间多想，滚天兽已然向他们而来。她只好将千陌寒推向了楚容，“保护他。”
千陌寒听到她的声音，眉心紧蹙。
可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的修为不济，在滚天兽面前根本毫无用武之地，光靠剑术不能让它屈服。
他乖乖站在了楚容身边，接受她的保护。
楚容不知他这些心思，以为他也害怕滚天兽。作为綦天神女，她拉住千陌寒，声音温柔地保证，“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千陌寒转开了头，认真地捕捉他们打斗斗的声音。
心中跟着焦急，对付这等庞然大物，究竟要怎样速战速决？
当一个经验跃进脑海时，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喊道，“攻击它的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