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千陌寒的事扶羽到底没有管，但第二日，顾均便以互相殴斗来了结此事。
扶羽并不是针对千陌寒，只是觉得奇怪，她明明亲眼看着千陌寒杀人，顾均为何偏帮他。
仙剑宗的事本来扶羽不该过问，只当千陌寒临行在即，顾均不想节外生枝。
楚容这次出綦天，本是来购买种子的，这几日她也买的差不多了，扶羽此番入困兽谷，本也没打算带着她与昊临。
扶羽说，“困兽谷之事我一人去足已，你们可先行回綦天。”
楚容和昊临皆是愣住，昊临一向跟扶羽没大没小，不高兴就开始嚷嚷，“我不管，我要跟着师姐，若是我一个人回去，綦天那帮人还不知道如何看我，说不定会认为我胆小怕事。”
楚容抿着唇，虽然没有反对，但她的神情也微微不悦。
扶羽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昊临，你回綦天还要照看母亲，她身边没有人不行，”目光转向楚容，她轻轻笑道，“楚容买好了种子，也是赶紧回綦天种上，否则种止容易坏掉。”
楚容马上挺起了背脊，“我已用驻鲜术将种子保护起来，一时半刻不会坏，”她不自在地说，“倒是你，一个人入困兽谷，我们也不放心。”
“就是就是，”昊临直接站了起来，“师傅身边有人侍候，我在她身边倒惹她心烦，不如跟你去困兽谷。”
扶羽看着他们没有讲话。
其实此时入困兽谷，对他们来讲并没有危险，只是这一世扶羽不想冒任何风险。
却也知，从前他们三个人一直同来同往，要说服他们离开并不容易。
她特意看了眼楚容。
楚容的目光刻意回避，神情局促且慌乱，透着难以言说之感。
千陌寒腰间那块玉，和楚容关系重大，她此番想去，大约也有一探究竟之意。
楚容与扶羽不同，她五万岁一到便结了神女丝，悟得世间的情爱。这些年若非有婚约约束着，上门求娶的神君也是数不腥数，凭她的容姿，嫁一个上神不在话下。
从前扶羽觉得这楚容受婚约所累，一直郁郁，直到这几日，楚容看千陌寒的眼神都透着脸红心跳，让扶羽心里有些不安。
少女情怀，千陌寒又生了一张妖艳惑众的脸，她只怕楚容会不可自拔。
不知是不是自己死去万年才重生的原因，有些事她的确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她现在只能想到上一世楚容死在千陌寒掌下，过程云云扶羽却记不清了。
扶羽神情凝置且忧心，仿佛这是她不愿看到的结果。
月白云衫的少女微微垂下眸。
楚容马上说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和昊临可以应付困兽谷，而且若真有事，你也好有个商量的人。”
昊临在一旁软求，“师姐，好师姐，你就让我们去吧。”
扶羽没有勉强，“那好，入了困兽谷，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困兽谷地域辽阔，妖兽多如牛毛，他们不可能一起行动。昊临最喜欢这个时刻，他可以逞威风，负责把入谷之人两两分组。
扶羽转眸，看见旁边站着的颀长纤瘦的少年。
千陌寒一身青衣，站在杨柳树前。
杨柳低垂，随风浮动，映出一片青翠欲滴，他立在明丽朝气的杨柳前，身体略显暗淡。
青绿落在他的乌黑的羽睫上，勾勒出少年俊美的五官，楚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昊临和楚容分别带着两队，千陌寒和世芳都跟着扶羽行动。
临行前，扶羽在每个人手掌上点了传音符，若在困兽谷有遭遇不测，可传音寻求帮助。且困兽谷地方大，到了里面想要找一个人有如大海捞针，有了传音符，可准确辨别每个人的方向。
殇阑阙大小宗门总共十六个掌门，兵分八路，昊临和楚容作为綦天神族，分别带领两队，其余各队见机行事。
一行为浩浩荡荡来到困兽谷，此时的困兽谷位于一座城门之后，扶书特意看了眼这个城门。
普通的青铜门，门高十尺有余，抬眼便可望见城门之上的矮城楼。
城门上写着‘千疏城’三个大字，城门略显古老，不及一万年看着这么光鲜。
再次来到困兽谷，扶羽的记忆瞬间跌拖。
千疏城上赶来相救的男子，困兽谷中护住自己的少年，她没有记记他告诉过她，“如果是别人我就不来了。”
少年冷傲且坚定的话语犹然还在耳边，可是却是错位的时空，她无意质间他为何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谋，但无意再与他纠缠。
扶羽转开眸。
身后的千陌寒也在抬着头打量千疏城的大门，他的眉眼微蹙，神情嫌恶且鄙夷，仿佛透着极大的不满。
青衣翩跹的玉色少年，紧紧抿住了唇。
扶羽心中怪异，千陌寒应该是第一次来千疏阙，为何会露出如此表情？
千疏城城主出来迎接，阵仗浩大，足足列了四队，浩浩荡荡地向扶羽迎来。
“臣千疏城主徐默钟恭敬神女！”
扶羽盯住这个人。
他的眉眼与徐思骞倒是有几分相似，但从年纪来看，应该不是徐思骞的父亲，而是他的祖父，甚至更久远。
她没作太多停留，“徐城主不必多礼，我等要入困兽谷，打开城门吧。”
“是。”徐默钟马上命人打开了城门。
扶羽下意识地看了眼世芳的反应，少年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如果徐陟尧真是世芳的转世，那么这一世的世芳又是如此死的。
当年神魔大战中，扶羽不曾见到过此人，也就是说，他不是在神魔大战中丧生的。
扶羽不动声色地问道，“世芳，你真的想同我进去吗？困兽谷里非常危险。”
世芳低垂着头，“神女放心，世芳一定不会拖累众人。”
扶羽叹了口气，月白云衫一转，朝着千疏城里走去。
过了城门便是一片树林。
树林茂密，层层叠叠全是四季不败的绿植，上可遮阳，下可盖地，严丝合缝地围了一个‘困’字。
初入树林，扶羽只觉戾气满溢，树林中阳光进不来，一年四季，黑夜白昼都是晕暗幽绿的颜色，周围贲张的树枝在晕暗中好像张开的鬼爪，从四面八方袭来。
当初在这树林中，为了捉拿妖兽，的确许多人丧生，以至这里阴气森森，因为结界不能见光，所以围成了困局。
这让扶羽又想起了锁时局。锁时局没有结界，入局即是死局，它困的又是什么？
困兽谷的结界就是树林中，扶羽吩咐道，“徐城主，一会儿我们入谷，你派人在外面把守，我们不出来不许离开人。”
“是。”
昊临问道，“我们现在进去吗？”
扶羽点头，“先等一下，我探探困兽谷结界。”
众掌门立在身后，屏气凝神，都是小心翼翼地观察这困兽谷的地势。
扶羽翻掌结印，一道蓝色光芒射向了困兽谷的结界处。她只使了三成灵力，没想到困兽谷的结界居然稍稍颤动。
徐默钟吓得赶紧说，“神女，困兽谷的结界为何如此脆弱，臣也不得而知。”
扶羽虚一抬手，如实说道，“不管你的事。”
困兽谷的结界是当年三祖圣联手创下的，岂是一个徐默钟能撼动，此事真不管他的事，而是有更高明的人来过这里，破坏了结界。
“我们入谷吧！”扶羽掌心射出两道红芒，分别绑在了千陌寒和世芳的手腕上。
她纵身而起，身后一左一右牵着两道红光，穿过了困兽谷的结界。
刚一穿过去，手上的两道红光应声而断，扶羽再转过头时，发现千陌寒不见了踪影。
世芳也是大骇，“他人呢？难道没有进来？”
扶羽打开传音符联络众人。
大家都平安进入了困兽谷，只是一进来就不知道落在了哪个方向，据最后一个进入的人说，外面除了徐默钟的人外，没有宗门弟子。
扶羽眼尾微挑，千陌寒进来了困兽谷，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端起手腕，看了眼自己的红线，这是牵引线，不管什么结界都不会断，除非是有人故意将它扯断。
扶羽眉心拧起，这红线是他自己切断的？
兽谷中都是恶妖恶兽，如果妖兽的恶灵被他吸食，铁定立地成魔。
难道他拼尽全力胜出比赛，来因兽谷就是为了吸食妖兽之气？
扶羽想都不敢想，马上打开了掌心，传音符发出去，却发现千陌寒的气泽从传音符上消失了。
倒退一柱香前，千陌寒穿过因兽谷的结界，可身边的女子却不是扶羽——
浅黄云衫少女正抬眸打量着他，玉骨微微透着红润，眸光从他的眼睛上不自在地移开。
跟在楚容身边的两个学门不知去了哪里，千陌寒扫了她身后一眼，平静地越过她向四周张望。
少年虽是青衣弟子，但眉眼沉肃，气质浑厚，冰睛般的眼眸带着万年亘寒，他眸光极轻极淡，只轻轻扫了一眼，便抬起腿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我想问你，”楚容在后面叫住他，声音一顿，带着羞赧且逡巡，“那块玉佩，是谁给你的？”
说完，似怕他误会，她马上补充一句，“它对我很重要。”
千陌寒没有回头，只侧了下眼，听不出什么情绪，“忘了。”
楚容闪烁的眸光啪地一下扑灭，她纠结着挺起了背脊，语气都肃厉起来，“这玉佩是亦鸣山神的东西，你若说不出它从哪里来，自是与杀害他的凶手脱不了干系。”
说完这话，她盯着千陌寒的背影。
少年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招出自己的佩剑，直接御剑而去。
楚容咬了下唇，美眸透出失望。
扶羽将世芳留在原地，她几乎打开所有的神识寻了出去。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千陌寒出状况，否则修罗大陆就完了。
扶羽没走两步，便听到不远处有兽吼的声音。她转头寻找，一只黑色虎状妖兽正衔住一个少年。
少年双手撑开虎口，拼尽全力想要挣脱。
扶羽认出此人便是千陌寒，她吓得差点没了魂，再晚一步千陌寒就被虎妖吃了。她指尖一抬，打出一道蓝光，正好击中虎妖的要害。
虎妖哀嘹一声，吐出嘴里的少年，一转身消失不见。扶羽顾不上追虎妖，她上前查看千陌寒的伤势。
虎兽尖尖的牙齿将他的皮肉穿破，此时双手满是鲜血，血肉模糊。他的青衫被老虎咬裂，狼狈不堪，甫一脱险，他呕出了一口血。
扶羽紧抿着唇，气息微冷。
一只带血的手突然抬起，划过扶羽的脸颊，她周身灵气闪烁，将他的手掌弹出去。
扶羽抽身而起，神情狐疑且愤怒。
他想做什么，扯下她的面纱，还是，杀了她？
她现在对这个人一点都信不过，天生魔骨，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千陌寒抬头，擦干了嘴角的血迹，盯住扶羽的眼，“神女，我刚入因兽谷时走失了，又恰好碰到妖兽，被妖气所染”
扶羽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道红线若隐若现，中间明显被切断的迹象，她的脸色更加阴沉，“走失？”
千陌寒低下眸，一言不发。
然而下一刻，月白云衫的少女抬起手，指尖出现十余条细小的红线，根根如燃烧的火焰，在千陌寒手腕上固定成一个铐。
他低头看时，耳边传来她若三九般化不开的碎雪声，“这样你该不会走失了吧？”
在这样纯粹且清透的声音里，千陌寒有片刻的失神。
他动了动手腕，淡漠少年居然轻轻挑起了唇，“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和神女绑在一起。”
指尖的红芒星星点点般消散，眼前的少年目光温色，透出点点碎冰的水光，仿佛想将她融化在这水光之中。
在这样的目光中，扶羽的呼吸微乱。
一万年后的殇阑阙也有一个同样的少年，目光干净纯粹，冰睛点眸，亮得刺眼。他的笑永远那么干净，好像无根之水。她也曾沉迷在这样的目光中，仿佛被桃花包围。
以前的她，会看着她笑，倾尽自己的所有，哪怕知道她不该舍命救他。她的灵气属于大地，属于众生，独独不该属于一人。
可是这些他不懂，他永远在意的还是自己。他懂得装可怜博取同情，利用她一步步谋划自己的大业。
扶羽不恨念初尘，同样，她也不想再看见他。
现在的她是神，她没有七情六欲，只有对苍生的怜悯。
她提醒自己，眼前的少年不是念初尘，只是与他长着同一张脸的千陌寒，一个即将腾空出世的魔王。
扶羽指尖一拉，红线在他手腕上流转，白皙的手腕间瞬间勒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千陌寒只闷哼一声，红线一动，他的身体竟不由自地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像木偶一样被她拉扯着走。
他突然抬头，看着扶羽的一头乌发，眼尾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