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念初尘让老鸨又找了一间中等房给徐陟尧住,而且正好就在姑娘的房间隔壁。
稍晚时,岁末慌张地跑了进来,“公子,那两个人追来了。”
念初尘不急不徐地站起身,“急什么,他们上不来。”
少年眼尾一抹阴翳,眼中包裹着漆黑的瞳仁,纯洁的白衫都没能掩去他一身的戾气。
他走到窗边,向下面看去。
岁末也跟着看了下去。
流珠门外,大批的兵马团团围过来。
柔水正将剑架在徐陟尧的脖子上,林启楼就站在她的身边。
岁末看见千疏阙的来人,反而笑了出来。
柔水正挟持着他大声喊道,“不想他死的话,统统给我后退!”
带队的侍卫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他对林启楼拱了下手,态度恭瑾,“极天主,如今赤天和千疏阙正在战乱,凡赤天的人,来者必杀,还请极天主见谅。”
这人态度还不错,可是话句句带刺,分明没把林启楼放在眼里。
岁末看向前面的白衣男子,他正护在柔水的身前,眉眼冷凛。
他听林启楼说,“回去告诉徐思骞,柔水是我的妻子,你们若是杀了她,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少年侍卫应该有些为难,他沉了下眸,摇摇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对极天主不敬了。”
柔水狠狠地拽住徐陟尧,“退后!”
少年侍卫叹了口气,看着徐陟尧说道,“阙主有令,杀无赦!”
徐思骞一向六亲不认,柔水是挟持错了人。
岁末看着徐陟尧
他紧紧地闭着眼,双腿都在发抖,但却没有一句求饶,他好像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眼中竟然流下了一行无声的泪。
柔水的剑死死抵在他的脖子上,细小的伤口破开了一点皮肉。
岁末问念初尘,“公子,我们真的不救吗?”
念初尘哼笑一声。
岁末觉得自己多余一问。
下一刻,他见那少年侍卫抬剑,朝着自己的手臂上刺去。
柔水一愣神的功夫,徐陟尧抬腿就是一脚,将柔水踹倒在地。
千疏阙的大军呼啸而上。
外面这一打起来,难免殃及周围的商家,流珠暗窖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就在它的外面,这一动手,一个个飞人噼里啪啦地砸进了三层小楼里。
姑娘们惊慌得往外跑,老鸨手忙脚乱地大喊,“轻点,轻点,手下留情啊,我还要做生意的。”
流珠里的确被砸得稀巴烂,老鸨坐在地上是嚎啕大哭。
林启楼带着柔水跳了进来,一路向着二楼而去,他们似乎很笃定念初尘就在楼上。
岁末看向念初尘。
他淡定地抬手,仅是用了一个隐身术,便将二人的身形隐藏起来。
林启楼和柔水上到二楼没有找到人,身后的追兵蜂拥而至。
林启楼没有多作停留,他带着柔水从窗子飞了出来,御剑离开。
林启楼和柔水一离开,侍卫也都退了出来。
为首的少年侍卫从流珠里走出来,眉眼老成地说道,“极天主和赤天的人已经跑了,我们回去复命。”
他收了剑,恭恭敬敬地走到徐陟尧身边,拱手道,“还请太子殿下跟蒋岚回去。”
徐陟尧神情瞬间蔫蔫。
蒋岚在外面又催促道,“太子殿下,我们该走了。”
徐陟尧现在不想离开,但蒋岚守着他也跑不了,只好耷拉着脑袋跟蒋岗离开。
流珠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岁末不解道,“公子明明可以不让林启楼和柔水发现我们的踪迹,为何要让我把他们引来,还引来了千疏阙的兵马?”
念初尘哼笑着转身,“方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你看见徐陟尧的目光了吗?他在看着哪个方向?”
岁末想了想,“好像一直低着头。”
“没错,”念初尘看着地上的狼藉皱眉,嫌恶地在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所以说,他根本不知道白浅栀在哪里。”
岁末恍然大悟,“刚才那么危急的时刻,如果他知道,一定会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方向。”
这是人的自然反应。
念初尘为了寻找扶羽,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看来要尽快找到白浅栀才行,否则念初尘得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
千疏阙,夜伴稀月,冷风打落残叶。
念初尘和岁末站在窗前,耳边传来淫靡□□的声音,这些声音在岁末听来好像无数小虫在挠他的心尖,可是他眼前的男子立于风花稀月中,仿佛置身桃园。
念初尘正悠闲地赏月。
岁末叹了口气,一道黑影从窗子外跳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反倒松了口气。
完事后,他终于可以回房蒙头睡觉了。
念初尘并没有转身,声音轻淡地问道,“查到了吗?”
黑衣人摇头,“千疏阙我都查了个遍,并没有找到白姑娘。”
念初尘闭了闭眼,抬手揉向眉心,“这么说的话,她并不在千疏阙。”
“依属下拙见,白姑娘对千疏阙并不熟悉,如果她想觅一处落脚,或许会找一处她熟悉的地方,或是熟悉的人。”
“熟悉的地方?”念初尘望着窗外喃喃道,“难道她回了殇阑阙?”
“不无可能。”
岁末说,“你以为公子没有搜查殇阑阙吗?如果有消息,我们早就离开千疏阙了。”
黑影说道,“那或许她去了其它地方。”
念初尘微微凝神,“也有可能,去找一个她熟悉的人庇佐。”
岁末上前一步,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念初尘转过身,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第二日,念初尘带着岁末离开了流珠,他们刚走,身后林启楼和柔水跟了上去。
柔水问道,“你确定我们跟着他吗?”
林启楼并不确定,但他知道念初尘会不遗余力地找到扶羽,“现在我们也只能跟着他了。”
只怕以念初尘的修为,很快会发现他们在跟踪他。
可是审判之剑在扶羽手里,他们又必须找到她。
林启楼目光一沉,只能先跟上再说了。
念初尘余光向后一瞥,唇角勾起了一抹阴翳的笑容。
另一厢。
在一个不大的小城里,城里的男子少,女子多,多以刺绣为主,城里做生意的百姓少之又少,店铺寥寥无几。
绣出的东西再拿出城去卖。
城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这个时节草都黄了,可是一眼望去,一片金芒若好像麦田,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这个城位于殇阑阙的边缘,距离冥天不远。
扶羽在这里租了一间小房子,房子不大,但带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满了梅花,在冬天快要到来的季节,花草枯萎,可是这腊梅却越活越盎然。
扶羽觉得欣喜,便租了下来。
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更不知道千疏阙里发生的事。
她回到屋里,幽蓝玉将审判之剑拿出来,果然这审判之剑上的天精石又清楚了一点。
扶羽笑道,“看来你说的对,阴精之气果然对天精石有用。”
幽蓝玉笑道,“传说地精石是浩渊祖圣的眼睛,天精石是瑾凤祖圣的眼睛,既是瑾凤祖圣的东西,当是至阴之物,自然需要阴精之气。”
扶羽点点头。
这个地方女子多,阴精之气自然也多,也只能试试。
收起审判之剑,她坐在镜子里端详了几眼自己的容貌。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张老妪脸,看上去七八十岁的样子,倒不是扶羽刻意贴的人皮面具。那日她打晕了徐陟尧离开后,老妪粉的作用愈发严重,本来只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没过两天就变成了五六十岁的老人,再过两天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七八十岁的垂老模样。
扶羽还一度怕自己继续老下去,变得老怪物,还好她的容貌停止了下来,一直维持在七八十岁的样子。
头发她用一块蓝底碎白花的头布包裹着,本来想裹一个好看点的头布,但买头布时人家听说她在买别的样式大为惊讶,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妇人的头巾与年龄有关,其它样式的都是年轻人戴的。
本来手上和身上的皮肤并没有变化,她一度还担心自己的手会暴露,但干了这些天的粗活,手也不细滑了,看上去倒有点衰老的迹象。
老枢粗的药效过了她的容貌就能恢复,但这手,估计恢复起来有点难。
身上穿的也是灰色的粗布麻衣,这样才符合老婆婆的穿着。
刺绣的女子手脚都麻利,扶羽来了绣庄后,大家见她年纪大了,只让她给大家做顿午饭。
扶羽的厨艺真心一般,做了几天后,大家还是决定让她打扫一下卫生。
扶羽也就心安理得地扫扫地,半没有表现出愧疚感,没事时听这些妇道人家闲话家常,比梭机的声音还要大。
几个头上包裹着花布的女子,手里一面穿针引线,眼神却没在为上面。
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妇人挑着高高的眉稍道,“你们听说没有,阙主为了寻找他的新婚妻子,居然在殇阑阙大肆搜查,要说还是长得漂亮有用。”
另一个瘦一点的妇人道,“娟子,你也不用羡慕人家,他们那是□□,早晚遭报应,新娘子还不是跑了,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听说跟别的男人跑了。”
娟子手起针落间,她却凑到了别人那面,“杏儿,这是真的吗?那阙主还找什么人?”
杏儿撇了下唇,也不去看自己的针线,“估计找到就直接杀了。”
娟子毫无同情心地居然咯咯笑了出来,“要我也杀了,这绿帽子戴的,谁能忍,况且他还是阙主。”
扶羽一面扫着地,一面听她们的议论声,眼神却有些迷芒。
想了一会儿又苦笑了出来,念初尘大概真的想杀了她吧。
大婚之日自己的新娘子跟别的男人跑了,还打晕了他,别说念初尘是殇阑阙的阙主,换了普通男子恐怕忍受不了。
念初尘想杀她,情有可原。
然而眼前的几个妇人,显然是在拾乐,因为她们在等着看扶羽被捉回来以后惨不忍睹的死法。
还真是变态。
扶羽在这里扫地,没人会注意到她。
杏儿转头对着一个这里最漂亮的女子道,“倩柔,我看你还年轻,刚刚死了丈夫,你去勾引阙主,说不定你也能当阙后。”
倩柔看来十分受用,抿着唇笑,“哎呀,杏儿嫂,你别开我玩笑了。”
小姑娘嘴上这么说,手还在自己的头上抚了抚,背脊一挺,尽显自己的风骚。
扶羽心不在蔫,正好扫到倩柔的脚下,她惊叫了一声,马上跳了起来,一脸盛怒,“你会不会扫地,居然扫到我脚了。”
她瞪着扶羽,抬腿掸了掸自己的鞋,不高兴道,“我这鞋很贵的。”
扶羽只是轻笑,“我下次注意。”
倩柔瞥了她一眼,嘴里还在悻悻地咕哝,“也不知道谁把她留下的,手脚这么笨,一点用都没有。”
娟子笑睨了扶羽一眼,“白婶子,你家男人呢?也不见你孩子过来看你。”
扶羽抬头笑,“我男人出门干活了,孩子都在外面忙活,没时间。”
她本来想说‘我男主死了’,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一个说法。
做为一个七八旬的老人,死了男人很正常,但扶羽却不想这么说。
杏儿也暗笑,“那你还真是命苦,我们怎么说还有孩子在,你就一个人,这么大年纪了还干粗活,真是可怜。”
扶羽抿唇不语,其实她也没见这几个人的孩子有多孝顺。
五十步笑百步。
倩柔哼笑道,“白婶子,你年轻时一定长得不够漂亮吧?若不然男人一定把你捧在手心里,不会让你出来干粗活的。”
漂亮的倩柔一面说,一面干着手上的工作。
扶羽看了眼她的脸,又看了眼她手上的针线。
不知道这粗活该如何界定。
她抬起自己腊黄的脸,轻浅地一笑。
碎嘴的妇人,真是荼毒了她的耳朵。
“哎哟,我的手。”娟子只顾着看热闹了,手指被针扎了一下,流了血。
扶羽眼睛一亮,马上掏了块手帕过去帮她止血。
倩柔和杏花好像已经习惯了,都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干自己手里的工作。
娟子气呼呼道,“该死的针,总把我手扎破,真不是人干的活。”
说完,她扔下了针线,一转头,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刚才还在五十步笑百步的倩柔和杏花,脸一下子都黑了。
只有扶羽,不动声色地把手帕放进怀里。
女人血上有阴精之气,她正好可以滋养审判之剑。
她撇了下唇。
若不是为了这点血,她何至在这里摧残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