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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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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晖将尽,千疏阙的花园里,一个脸色愁苦的少年呆滞地坐在湖心凉亭中,他手握着白瓷茶杯,目光却落在幽暗的湖面上。

    茶杯倾斜,茶水顺着杯缘流下,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徐思骞虽然放他出来,但还是不相信他没有打开困兽谷的结界,连攻打赤天这么大的事徐思骞都没有告诉他。反而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去偷袭柔水。

    这样的日子他真的活够了,他很想像湖水一样静静地待着,更想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

    困兽谷事件后,徐思骞已然不信任他,这么多年他为了讨徐思赛的欢心,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感受,现在还是功亏一篑。

    每每想起沈星颜那绝望的目光,他就觉得痛彻心扉。

    或许他做不到她要求的那样。

    他手握茶杯,一把扔到了地上,他烦躁不安,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凉亭外,一个淡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太子,天气凉了,此地不适宜久留。”

    徐陟尧抬头,见单飞雪面色肃然地走进了凉亭。

    他本来有些怕单飞雪,可能是因为她不爱笑,整天崩着一张脸,但此时他心中有气,也就顾不上怕不怕她,直接转开了眼,“单将军管的还真多。”

    单飞雪看着他,脚步拾阶而上,缓慢且稳,“太子在这里,莫不是还在想着白浅栀?”

    徐防尧微愣,饶是他没有在想她,可是单飞雪提起,他又不免心里嘀咕。

    他喜欢白浅栀的事徐思骞虽然没问,但心里应该有数了,这会儿单飞雪又来奚落他,徐陟尧怕是徐思骞授意。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单飞雪。

    “太子想也没有用了,”单飞雪环胸,利落的发髻更显得庄肃,“据我所知,白浅栀就要嫁给念初尘了,太子还是死心吧。”

    “她更嫁给念初尘了?”徐陟尧常年呆在千疏阙,为人呆板,不愿与人亲近,就算有什么外面的八卦,也没有人愿意同他讲。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徐陟尧心情沉重,他自是想和扶羽在一起,可是偏偏扶羽喜欢的人却不是他。

    徐陟尧垂眸苦笑,“多谢单将军提醒。”

    说完,他越过单飞雪神情不振地走出了凉享。

    单飞雪转头看他一眼。

    徐陟尧虽然胆子小,但他也有固执的一面,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当众顶撞徐思骞,更不会为扶羽求情。

    毕竟年少,抑制不住自己萌生的爱意,他若真的喜欢,就一定会再去见上一面。

    扶羽趁着夜色跑到乾坤院,夜风一吹,瑾风之心的余痛正在慢慢减退,她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这样莽莽撞撞地去问念初尘,他会告诉她真相吗?

    而且,如果是误会,她这样气冲冲地去兴师问罪,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扶羽觉得不妥,她得先好好想想。

    她叹了口气,刚想转身,扶羽听见身后有大哭的声音。

    因着听出这哀痛恶狠的声音是陈馨芝,扶羽也就光明正大地转过了身体。

    不远处的树丛下,陈馨芝正揪住程辞的衣领悲愤大哭,一下下捶打在他的身上,似于还嫌不够狠,一只手揪住了程辞的头发,“你这天杀的,居然杀了我女儿,我要杀了你替她报九。”

    程辞咬着牙,纹丝不动,任由陈馨芝打骂,但嘴上却在为自己辩解,“白灵淼不守妇道,死不足惜,我虽是误杀,但也没有后悔。”

    陈馨芝瞪大了眼,泪水在眼里转了一会儿,更加歇斯底里地打他。

    念初尘最后还是放了程辞离开,至于陈馨芝,他只让她节哀顺便。

    陈馨芝不甘心,拦在这里不让程辞离去。

    程辞嘴上说白灵淼该死,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愧疚,自然不会还手,任由陈馨芝打骂。

    扶羽走向他们。

    本不是她想多管闲事,只是今日之事,她若不出面,陈馨芝铁定没完没了,说不定真会打死程辞。

    程辞那决硬骨头,更不会对无辜的陈馨芝动手。

    眼见陈馨芝的拳头卯足了劲儿捶在程辞的胸口,身后一个小粉拳有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辞一转头,看见一双在黑夜里明亮的眼,“白姑娘?”

    扶羽也管不了陈馨芝会怎么想,她抓着她的手腕声冷道,“阙主已经宣判了此事,白夫人再有意见,就是对阙主不敬了。”

    之一点扶羽感到欣慰,她心念楚容,却也没有因为程辞杀了白灵淼而怨恨他,相反,白灵淼修炼邪术,吸人精气,她也活不了。

    念初尘心明眼亮,并没有因为白浩安的关系而惩罚程辞,他反而放程辞离开。

    这说明他并不早一个虚以委蛇之人。

    方才的不快得以缓解,扶羽侧首对程辞说,“程辞大人可以离开了,有我在这里,看谁敢对你动手。”

    程辞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少女一身雪衣,周身似笼罩在冰气之中,她面容清丽,神情冰冷。

    如墨般的夜色都没能敛去她一身的神圣纯洁,此时程辞发现自己语言是如此的匮之,竟然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她。

    他对着扶羽深深地鞠了一躬,只觉眼前的女子不是他能亵渎的。

    陈馨芝见程辞要走,不依不饶地想扑上去,“你别走,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扶羽眉眼一冷,大声唤道,“来人!”

    周围有侍卫马上赶过来,扶羽把将陈馨芝推向了侍卫,“把白夫人看好,别让她在王宫里乱来。”

    “是。”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架住了陈馨芝,本来陈馨芝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但这折腾下来,她花容月貌的脸上泪痕斑驳,衣服也折腾得零乱不堪。

    她被架着,居然狠狠地瞪向扶羽,“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们都想淼儿死对不对?”

    跟一个疯子讲话等于在浪费生命,扶羽淡淡地憋她一眼,足尖一转,刚想转身。

    陈馨芝居然挣开了侍卫的钳制,不知手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朝着扶羽就洒了过去。

    扶羽只觉一阵幽香扑鼻,缓过神时抬手还摸了把脸,也没觉得有什么东西沾到上面。

    侍卫马上架起陈馨芝离开,她临走时眼底露出了一抹幽冷的笑意 。

    扶羽又抹了把脸,心中狐疑时,幽蓝玉开口说道,“她给你洒了老妪粉,这种粉无色但有股淡淡的味道。”

    “老妪粉?”

    这种药到人身上,过段时间会让人的容貌变老变丑。

    扶羽想,我是不是真的要变成老怪物了。

    第二日,陈馨芝便被念初尘逐出了宫,还责令她永远不得入宫。

    清凉的天气从中秋走到了深秋,天气开始转冷,一夜秋风,落叶铺成了金毯。

    念初尘将大婚的时间定在了九月初九,时间很紧,但婚事并没有从简,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大婚的礼服送来了一套又一套,扶羽对衣服没有太大的要求,反而是念初尘,一会儿觉得绘图不好看,一会儿又觉得衣服设计得不合理。

    裁缝小心翼翼,改了一遍又一遍。

    扶羽觉得好笑。

    她想起刚进宫时,自己还是先阙后的身份,还是踏星辰的妻子。

    按照祖制,她和念初尘穿着白色的丧服,他替自己的哥哥和扶羽拜了堂。

    那一次匆匆忙忙,扶羽又是刚被召回,脑子里还很混沌,只知道自己在找到踏星辰的死因,和他招自己回来的原因。

    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星半点的线索,却因为审判之剑而再次陷入僵局。

    结灵息草没有恢复,眼下六天的关系更加恶化。

    烦心的一桩接一桩,这时候扶羽居然还有心情跟念初尘成亲。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因私忘公的。

    对面的玄衣少年又在挑剔喜服的花式,不满意地一直皱着眉。

    念初尘从喜服的样式到颜色,再到花式,逐一细细查看,那喜服在他手里翻来覆去,翻动得比剑还要灵活。

    他手一收,喜服跌到玉桌上,红色覆盖住暗绿的桌面。带着染指之意,三四件喜服铺满玉桌。念初尘一件件拿起来,又一件件扔回去。

    扶羽坐在对面,看着他喝茶。

    少年面色一沉,眼尾落平,透着气愤的不满。

    其实这些喜服还好,花式也没有这么完美的,毕竟都是人工绣上去的,有点瑕疵也属正常。她搞不懂,念初尘何必在这些琐事上浪费精力。

    还有,这人昨晚才抱着她一副蔫蔫病态,这会儿又气宇斩昂地骂人。

    扶羽不知道他到底好了没有,他指着这些喜服,瞪着对面的工匠,清亮的眼中有一小簇的火苗。

    “为什么这么多次都改不好?”念初尘沉着声音问工匠。

    工匠也是倒霉,遇上念初尘这么一个挑刺的主,工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阙主,这喜服的成料和做工都是最考究的,整个修罗大陆都找不出第二件,还望阙主恕罪。”

    扶羽见这小工匠年纪虽轻,但出言反驳,让念初尘委实一愣。

    她见他眉眼又深了一分,紧抿的唇有些涌动的乌云。扶羽拿起一件喜服,打量几眼,夸赞道,“这喜服不错,我很喜欢。”

    工匠看了扶羽一眼,露出惊艳之色。

    并不是扶羽的容貌惊艳,而是如此她解围的举动让人感动。

    念初尘转眼一挑眉,“你喜欢?”

    “嗯,”扶羽淡淡道,“这喜服很漂亮,料子一定很贵,当然喜欢。”

    少女虽然手上拿着喜服,一双精亮的鹿眸却在看着他。

    扶羽眼中几簇光点,眸尖还对他若有似无地轻摇。

    她哪里是喜欢,分明是不想他为难工匠。

    念初尘逃不过扶羽那颤动的双睫,对工匠挥了下手,“你们先下去。”

    工匠退下,他方才好笑地问扶羽,“真的喜欢?”

    “真的喜欢,”扶羽心情复杂地移开了眼,“这些真的是顶好的面料和做工了,不要为难人家。”

    念初尘盯着喜服摇头,“不完美。”

    他看着扶羽的脸,一本正经地道,“你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女子,似乎什么喜服都配不上你。”

    扶羽咬了下唇,想起林启楼的话,再好的赞美她都听不进去。

    本来想好不问出口,让自己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新娘子,但此时看着这些喜服,她心情更加烦躁。仿佛在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她抬起了眼,深浊的眼眸看向念初尘,“阙主最近可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念初尘眸光一转,透露一抹嘲讽,“什么事好瞒着你?”

    扶羽有些零乱,“真的没有吗?”

    少女神情严肃,眼底好像凝了一层墨汁,她十指在喜服上微微蜷缩。

    念初尘心中一动,紧紧抿上了唇。

    昨日林启楼来王宫的事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怪这段时间殇阑阙和赤天修好之后,王宫守卫不太过问林启楼,所以他也是来去自如。

    他不确定林启楼和扶羽说了些什么,念初尘看着扶羽,能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他绝不想和她起争执。

    扶羽屏住了呼吸,她不知道念初尘会如何回答自己。

    等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年突然面色苍白,手撑住玉桌,一口血吐在了喜服上。

    扶羽站起身。

    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又吐血了。

    他好像每次吐血都特别是时候。

    幽蓝玉说,“他是自己震断了筋脉。”

    扶羽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他自己震断的筋脉?为什么?”

    幽蓝玉似是叹了口气,“他应该是想你心疼,不想让你和他作对。”

    扶羽盯着念初尘,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幽蓝玉又说,“其这早些时候我就已经发现端倪了,只是不敢确定,这次我特别留意了一下,他握拳的时候,气息逆流而上,才会震断筋脉而吐血。”

    一般身为帝王的人,都会以地位或权势压人,念初尘完全可以把扶羽关起来,让她成为他的禁脔。但是他却选择了一条既伤害自己,又欺骗扶羽的方法。

    幽蓝玉知道,像念初尘这种人,一辈子没有几个人能对他好,连他的母妃都弃他而去,所以踏星辰对他好时,他愿意为他披上阙服,征战六天,扶羽对他好时,他宁可玉石俱焚,也要让扶羽心甘情愿地留下。

    这一刻扶羽觉得荒谬,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宁可伤害自己却来讨好她。

    她心乱如麻,念初尘抬头看她,像个小可怜一样唤道,“浅栀,我疼。”

    以往他一说这话,扶羽马上过去给他输精气,但这一次,扶羽看着他精湛的演技,她干脆闭上了眼。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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