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眼前缱绻又深情的男子，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扶羽想，白首到底要多久？
她本是綦天神女，他本是黔天阙主，都是上古神族的后裔，如果没有天劫，勤勉修行，大概寿命没有终点。可现如今，她背负着踏星辰的夙愿，修为无法恢复。他先天不足，命不久矣。
这‘白首’两个字就显得有些滑稽。
就像殇阑阙的百姓一样，寿元至百已属长命。一世安逸，儿女成群，也不是为一种福气。
也没见哪个百姓因为自己寿命不长就孤独终老。
眼前的男子目光炙热，像要将她一点点融化，这样真实与俊美的男子，让她突然觉得幸福。本来因为她背负的枷锁太多而犹豫，却都慢慢烟散云散。
她其实也是一个世俗的人，会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焦虑，会为了他的身体而感到担心，但让她放下这些情绪也很简单。
就像现在，他这样深情地看着自己，会让她想和自己心爱的人漫步在桃林，或是绽放在灯笼之下，其它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感情诚实了，心也自然诚实了。
殿外的树叶又被秋风扫落一片，念初尘目光看了出去，淡淡扫了一眼，听扶羽说，“嗯，我再考虑考虑。”
少女垂着眼笑，纤细的手指却抚过他的玄衣，好像在研究他衣服上的绘图。
她拉过他的手，探向他的脉。
念初尘抽回了手，眉心拧在一起，双手抓住她的手臂，眸光眸向她，“为什么要考虑考虑？你说只要满朝文武答应，你就同意，现在没有人再反对了，你要考虑什么？”
“啊？”扶羽装聋作哑，“哦对了，赤天毁了，我看你是不是要云拜忌一下陆天主？”
她说完就要拉着他往外走。
念初尘却没给她逃离的机会，一挥手将寝殿大门关上。他见扶羽愣了一下，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摁到了门上。
他俯下身，透过他微眯的眼看向她的唇，“不答应，今天你就别想离开。”
扶羽还在跟他装傻，“啊？哦，那行吧。”
她忍着笑意，推开念初尘，真的自己寻着他的寝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偷偷睨他一眼，拿起桌上的糕点含进了嘴里。
念初尘哧声一笑，看出少女是故意的，他挑了下眉，“白浅栀，你如果想住在这里，我可以让人今天就把你的东西搬来。”
他猜，她会怂。
少女鹿眸抬起，精亮的眸光带着那么一丁点的蛊惑，“不是你说不让我走了吗？”她歪着头，舌头像吐出了一团芬芳，“君、无、戏、言。”
仿佛被香熏迷住，这样的话让念初尘从心里升起了一团火。
他眸光愈来愈混沌，他朝她走去。
扶羽嘴里正嚼着一块点心，她见念初尘快步走过来，急忙一咽，差点噎到。
呼吸微烫的少年一把将她拉起来，他的唇红润，染了两侧脸颊几分绯红，衬得他黑亮的眼像要将她吸进去一样。
扶羽咽了点心刚想讲话，念初尘便低头吻住了她，模模糊糊中，她听见他轻笑道，“这可是你的。”
好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扶羽推开他，真的低头咳了两声。
她刚吃完东西，这样会不会很不卫生。
念初尘歪头看她，扶羽挺起身体，讪讪一笑，“不是，我开玩笑的。”
她认怂。
“那个，你记得去一趟赤天，还有那一万株结灵息草都送了回来，你想着给它们补充一下灵力，还有白夫人的事，你也解决一下，”发布了这么多的命令，然后扶羽倒着一步步走到殿门，她转身拉开了殿门。
身后的少年抿唇幽幽地看着她，仿佛在看着自己的猎物。
扶羽又转了回来，外面的阳光不算充沛，但洒在她的身上，还是金色斑斑，少女盈盈一笑，明媚且美好，“喜服做好，记得让我试试。”
说完，她飞快跑出了了殿门。
寝殿里的念初尘眯着眼睛笑了出来。
小狐狸扶羽，还真是狡猾。
扶羽一路走一路笑，遇到公公向她见礼，她马上就笑着说，“不用了不用了，都起来吧。”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回到勤政院，她正打算和雪娃分享这个好消息，没想到雪娃比她还要兴奋，一张小脸红得像番茄，可嘴巴却是笑得合不拢。
扶羽一进寝殿，她就羞答答地拉住了扶羽的手，神情好像很伤心，很难过，但是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民，“小姐，以后雪娃可能不能侍候您了，您节哀顺便。”
扶羽眨了眨眼，“你要去哪儿？出宫吗？”
雪娃没有亲人，出宫干什么？
还是念初尘要娶扶羽，不让雪娃跟着。那也不对，雪娃是她的随嫁丫鬟，没道理不让跟着。
“哎呀不是啦。”雪娃垂下头，扭捏着身体，连脖子都红了。
看她这副样子，倒不你是有不好的事。扶羽有些明白了，“与岁末有关？”
雪娃点头，故意含糊道，“嗯嗯嗯嗯嗯。”
“什么？”
“岁末要娶我！”
扶羽
在她的印象中，雪娃也就十四岁吧，这么早就成亲吗？
人间殇阑女子成亲的年龄是多少，她也不太清楚，但成亲这回事，感情比年龄重要。岁末为人醇厚，长相俊美，的确是良婿。
雪娃从五六岁就跟在原主身边，前些年命苦，没过什么好日子，现在有了岁末，雪娃也算苦尽甘来。
她是真心祝福他们，“雪娃，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你自己看看喜欢什么就拿走吧。”
扶羽嫁过来时没有嫁妆，到了勤政院，才陆续有了点积蓄，但也不多，想着嫁给念初尘，他会张罗这些，她自己留着也没用。
没想到雪娃比她这个准阙后还要霸气，直接摇头，“岁末说了，他有钱给我卖首饰，小姐你就自己留着吧，万一再离家出走，也好有个盘缠。”
扶羽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面的侍卫进来通报，“极天主来了。”
这么快？
扶羽早上才回来，他下午就来了。
“快请！”
沿着幽雅蜿蜒的庭廓，扶羽还未走到尽头便看见白衣男子站在花园中，尽头的苍松零星掉落，残枝断木的松叶好像余晖的缝隙，扶羽看见林启楼脸色阴沉。
薄幕时分，空气凉爽，飒飒秋风吹进宫闱，浇灭了一夏的炎热。
扶羽一走过去，林启楼便转过了头，他清俊的面容被身后的余晖所染，眼瞳中透出几分未烬的余灰。
感觉到对方的薄怒之意，扶羽放慢了脚步，抬头对林启楼淡淡一笑，“义兄这么快就来了？”
林启楼的态度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扶羽理不出头绪，只好以笑脸相迎。
林启楼果然口气不善，“义妹难道不知道我为何而来吗？”他看着她，并不转弯末角，“还是，义妹也被蒙在鼓里。”
说完这话，他见少女微微一愣，漂亮的眼染上几分狐疑，但黑白分明白眼眸一片坦荡。
她抿了抿唇，巴掌大的小脸看向周围，对几个侍卫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林启楼收了口气，他了解扶羽的为人，修罗镜时就清楚，她是一个真诚聪慧的女孩。刚才的口气有一半不是针对她，偏一开口就有了指责之意，他抬手掐了掐眉心，“义妹不要在意，我无心指责于你。”
扶羽见侍卫退下，她抬起眼，一本正经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请义兄如实相告。”
林启楼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如果他都发脾气了，那此事定然不小。
她自然谨慎，所以先遣走了侍卫。
林启楼睁开眼，眼眸深邃，可是明显犹豫。
扶羽上前一步，“义兄但说无妨。”
林启楼叹了口气，先问扶羽，“义妹没有觉得，念初尘送了这么多结灵息草给赤天，本身就有问题吗？”
这一问可把扶羽给难倒了，她皱眉，“前一万株是给义兄的聘礼，后一万株是给赤天的补偿”她顿了下声，终于明白林启楼生气的原因，“义兄不会认为这是我和念初尘的计谋吧？”
林启楼抿着唇，白衣散发出威嗔的气势。
扶羽并不惊慌，她冷静下来把这件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前一万株结灵息草不是念初尘的意思，至于后面那一万株，起因也并不在他，念初尘事先也不会知道我被千疏阙掳劫。”
林启楼摇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否则我早就找他算帐去了，但是义妹，念初尘这个人，他并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如果没有好处，他会拿出两株结灵息草吗？”
结灵息草事关百姓的生死，扶羽当初也的确怀疑过，但她更相信念初尘想与赤天修好，共用结灵息草的心意。
事到如今，她接受不了林启楼的一面之词，“义兄，难道你觉得千疏阙何时攻打赤天，他也会知道吗？”
她突然冷笑，“难道义兄觉得他晕迷也是假的？”
“我不知道，但是两万株结灵息草，如果赤天真的融为自己的灵力，千疏阙会容忍赤天这么逆天的存在吗？”
赤天的事一发生，林启楼才琢磨出其中的利害，他也是后知后觉，只顾沉浸在迎娶柔水的喜悦中，以至疏略了身为帝王的权术。
此事的前因后果，若真要串连起来，真是一场可怕的阴谋，念初尘不仅要掌控好整个节奏，还要掌控千疏阙的决定权。所以他才没有大张声势地来找念初尘算帐，因为就算是他，也无法疏理其中的关系。
林启楼叹口气，“义妹，我来的目的并不是想问罪，赤天的事已经发生了，我更加不想柔水再跟殇阑阙为敌，我只是来提醒你，自己小心念初尘。”
扶羽体内的瑾凤之心发作，她本就有些气郁，此时气得她开始头疼。
林启楼活了几万年，阅历和资历自然不差，但她就比他差吗？
她可是扶羽，当年在神魔大战中统领三天的神女，什么样的人她没有见过，没有心思她能看不穿。
念初尘？
扶羽头疼欲裂，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或许他真的有自己的城府，但赤天之事，每一次的转折点都不是他能控制的，林启楼凭什么说这是念初尘的计谋。
“义兄，此事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除非义兄能告诉我，他如何操控千疏阙攻打赤天，否则恕我很难接受。”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什么，”林启楼看了眼天色，似乎不想久留，他勉强一笑，“我听说义妹要嫁给念初尘了，还是祝福你们。”
他语气平静，也没了来时的薄怒，还对扶羽抱拳，笑容温和。但旋即他转身，重重甩了下衣袂，脚步沉而稳地离开。
天边的余晖被黑暗吞没，只剩下残喘地一抹黑紫色。秋天的夜风，很凉，仿佛在预示着秋过的隆冬。
扶羽在花园里站了一会儿，直到雪娃喊她，她才缓缓回过了头。
雪娃的身影在苍阑的幽绿中模糊不清，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瘦俊美的少年。那少年拉着雪娃的手，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
岁末的眼睛很干净，一看就是心思单纯的孩子。
这样一份简单而美好的爱真的很好。
扶羽看着岁末，不由得走上前，她犹豫着，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岁末，你告诉我，赤天的事念初尘到底有没有参与？”
岁末被这一句没头没脑地话问愣了。
他不能出卖阙主啊？
可是他更不想骗扶羽。
神色不自在的少年眉心一阵纠结，扶羽按了下心口，深吸了口气，“算了，我自己去问他。”
“白姑娘”
“你好好对雪娃。”扶羽身体微晃，她扶了下旁边的苍树。
再抬起头时，眼前是一望无尽的夜色。
她也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推着自己，扶羽跑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