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何子庸和白浅栀从前的事,满朝文武百官自然是不知,但岁末可是知道的。
此时他亦是惊出了一口气,忐忑地看向念初尘。
念初尘神情阴沉而微讶,似乎在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面色苍白的玄衣阙主,抿唇瞪向了何子庸。
何子庸抬起头,双眸黔黑,并没有做为臣子的小心翼翼,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也同样看着念初尘,两个男人对视片刻,都没有讲话,但眼神中似乎又讲了很多话。
岁末想,如今整个殇阑阙都知道念初尘科举选拔之事,如果他这个时候反悔,可是贻笑大方了。
扶羽也是这样想的,她坐在下面,身体调换了一个姿势,一只手不由得扶上了把手。
念初尘坐正了身体,褶皱的华贵阙服都显得威仪神圣,他薄唇紧抿,微眯的目光透出十足的不悦之色,头上的金冠一动,耀眼的金芒向四处照射,让人睁不开眼。
他食指若有非无地在龙椅上轻点,似又在心里计较着什么。
反观何子庸,眉眼淡漠,似胸有成竹,但双手微蜷,神色难免又有些局促。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上下嘴唇一碰,话却没有说出来。
在原主的记忆中,何子庸的文采出众,笔墨挥洒流畅,可是接连几年的科举都没有被选上。
这个人有些固执,对政事以及对朝堂之事对自己的见解,但这些见解太过宏大,以至并不切合实际。
怎地一夜之间居然夺了魁首?
被洗脑了吗?
念初尘的目光一转,也同样看向了扶羽。
少女的眼神看向何子庸,却带着探究与狐疑,黑白分明的眼瞳在上下打量着他,眼眸清澈明丽。
她放在把手的护甲耷拉到下面,姿势倒是放松。
一个何子庸也配跟他抢女人吗?
念初尘轻轻笑了出来,“何爱卿的试卷我已经看过了,果然是文华横溢,对政事的见解也很独特,我甚是欣赏。”
每年的科举魁首,阙主都要亲自查阅试卷,但殇阑阙向来有规定,为避免徇私舞弊,试卷上每个人的名字都是贴上白纸的,最后阙主都查阅完,盖上阙主印,才能将白纸撕去。
扶羽想,当初念初尘并不知道此人是何子庸,如果知道可能就不会选他了。
何子庸跪在殿下叩首,“多谢阙主。”
念初尘虚一抬手,笑容在唇角轻轻拉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将毓秀院的大印交由何爱卿,从今天起,你就是毓秀院的主事,”他看着何子庸,又看了眼扶羽,接着道,“以后多在毓秀院上费些心思。”
何子庸叩首,“臣谢恩。”
念初尘歪了下头,突然笑着问他,“爱卿进来前,我刚刚宣读了诏书,想立先阙后为阙后,不知爱卿怎么想?”
扶羽抬起头。
这念初尘还挺滑头,居然一上来就给了何子庸一个下马威,直接宣示了主权。
她心里有些想笑,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白浅栀,对何子庸也没有什么感情牵绊。
何子庸听完没有犹豫道,“臣认为可行。”
“哦?”念初尘托住了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有人觉得此乃失德,爱卿不这么觉得吗?”
何子庸也不抬头,浅浅答道,“先阙后虽嫁予了先阙主,但并未行夫妻之礼,不算失德,再者若凡事都讲德,人生便会错失很多美好的东西。”
扶羽眼睛一亮。
这倒像是何子庸说的话,他的确不太看重这些,否则当初也不会怂恿白浅栀私奔。
她看向念初尘。
果然,玄衣阙主的笑容果然满意多了,“孺子可教。”
说完这话,扶羽本来还等着他说服宁章和程辞,谁知念初尘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直接宣布,“众臣都退下吧。”
扶羽
就这么完了?
千疏阙内,徐思骞靠在躺椅上,神色略显疲倦,微微阖目,他问蒋岚,“你说念初尘为什么要给赤天这么多结灵息草?他又不傻,难道不知道有一天赤天强大了会反吗?”
蒋岚说,“属于愚钝。”
徐思骞不抬眼皮道,“但说无防。”
蒋岚想了想道,“依属下拙见,念初尘开始时只是想拉拢极天主,所以才送了一万株结灵息草,后来他误伤赤天的兵马,怕激怒赤天主,不得已才又送了一万株过去。”
徐思骞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眼瞳却没有一丝混沌,“按你这么说的话,念初尘现在应该非常害怕我们攻打,所以才会拉拢赤天。”
蒋岚马上拱手,“属于不敢妄自揣则。”
徐思骞从躺椅上坐起了身体,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殇阑阙此时的将军白浩安晕迷,念初尘也刚刚受了重创,结灵息草都送出这么多,现在攻打殇阑阙正是天时地利人和。”
蒋岚没有抬起身体,却道,“阙主英明。”
徐思骞睨了蒋岚一眼,轻笑着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蒋岚神色如常,面无表情,“属于一切听阙主的。”
徐思骞看他一眼目光移到窗外,看着窗外的飞鸟在他的迫视下飞走,不免又有些猜忌,“你觉得念初尘这个人怎么样?”
“修为很高,否则也不会独闯困兽谷。”蒋岚如实回答。
“除了修为高呢?”徐思骞变换了一个姿势,自问自答地喃喃道,“他这个人应该也不笨。”
蒋岚垂眸未笞。
“他会这么轻易地做困兽吗?”徐思骞摇了摇头, “不对,他一定有阴谋在等着我们,所以不能轻易攻打殇阑阙。”
说完这话,他又头疼地掐住了眉,“可是放任赤天的结灵息草栽下去,那赤天可就太强大了。”
他看了眼蒋岚。
少年还在躬身,眉青目平,丝毫没有反应。
他拧着眉,问蒋岚,“你说,我是出奇不意好,还是孤注一掷好?”
蒋岚抬眸,双眼凝肃,“想必阙主已经有了主意,蒋岚但凭吩咐。”
徐思骞看着蒋岚,呵呵一笑,“你呀,永远是这般小心翼翼,也罢,我也不喜欢话多有主见的人,”他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又有些烦心,“太子还被关着了。”
“是,阙后还在外面跪着。”
“他还是一口咬定那天的结界不是他打开的?”
“是。”
“哼,”徐思骞重重甩手,鼻子都快气歪了,“那白浅栀虽然是殇阑阙第一美人,长得确实不错,可他到底是千疏阙的太子,怎么能在这一个女人身上犯糊涂。”
他重重敲了两下桌子,“你去把太子放出来,我有重任交给他去做。”
扶羽从大殿出来,何子庸正好等在了殿外。
她脚步一顿。
何子庸站在一十八阶玉台下,抬眸,他微微一笑,眼中的温和之色带着几分疏离与寒芒。
此时众臣正鱼贯走下玉阶,他逆向站着,已经引起众人纷纷侧首。若扶羽再与他对峙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站住脚步看着他们了。
她硬着头皮走下去,对何子庸雍容一笑,“何大人刚刚上任,为何还不回去准备。”
她的意思是让何子庸赶紧离开,倒不是要赶他走的意思,扶羽到底不是白浅栀,只怕说多错多。
何子庸拱手,态度端正,“先阙后莫要怪异,我等在这里只是想告诉先阙后,若以后有事,先阙后只管吩咐。”
扶羽见他并不似从前那么拘谨,谈吐举止都恰到好处,并不是人前那个莽撞坦率的少年,反而多了几分华贵之感。
她没想太多,只是阖了下首,越过何子庸刚想离开,扶羽听见身后大殿外传来了念初尘的声音,“何大人叫错了。”
扶羽转头。
玄衣阙主勾唇一笑,眼尾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一面往下走,一面凛笑道,“我刚刚下了诏书,她不在是先阙后,现在你可以叫她白姑娘。”
跟自己昔日的恋人讲话被抓,扶羽都有些不淡定,但是何子庸的神色却是淡定如斯,眼中透露出轻松之感,仿佛对面站着的并不是他的阙主,那个主宰他生死大权的人。
他并不在意念初尘的话,轻松笑道,“恕臣不知,以后定当谨记。”
念初尘脸色一沉,扶羽见状,马上说道,“阙主,您该回去休息了。”
她看了何子庸一眼,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尤其是他的眼神,那种明明冷漠却佯装微笑的神色,好像在那里见过。
扶羽将心中的狐疑甩去,她并不想在无畏的事情上多费心神。
念初尘向她伸来了一只手,“我走不动,你来扶我。”
扶羽软软地瞪着他,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小心眼。
她只好走过去扶住念初尘,下面的何子庸已经转身离开。
她笑瞪着念初尘,“可以回寝殿了吗?真是小气,”
“我小气,”念初尘掐住了她的下巴,黑浓的眸探进她的眼中,“你记住了自己是谁的女人,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扶羽扒拉开他的手,差点气笑了,“当初是谁叫我小怪物的?”
念初尘挑了下眉,“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