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踏星尘安葬的地宫陵墓完全摒弃了道家的习俗,陵墓既不是建在灵秀仙泽之地,也不是建在古峰奇岭之上。
殇阑阙的陵墓就在宫外不远所在,距王宫骑马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建筑格局也有点像地下的王宫。
扶羽上次止步于石阶之上,石阶上的墓碑后面有一排看似庙宇的山脊小房,中间的小房高大,足足是两旁小房的两部之高,四周青松环绕。
殇阑阙开国阙主,也就是祖圣乃是浩渊,浩渊执掌殇阑几千万年,而后才而阙位交给自己的亲信,也不是念初尘的父亲,他的父亲仙逝后,踏星尘继位。
这三座山脊最高的自然代表浩渊,但浩渊早已魂飞魄散,他的陵墓也只是一种摆设。
左边的山脊小房侧柱上漆金大字写着漠河尘,这乃是踏星尘父亲的陵墓,右边才是踏星尘的陵墓。
山脊小房是青铁大门,上次扶羽来时,青铁大门半敞半闭,如今已经全部关上。
守陵墓的官员、侍卫陪同在侧,为扶羽打开了青铁大门。
进门便下阶,一路向下,陵墓很深,扶羽足足下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地宫。地宫之中高耸,几乎深度与青铁大门平行。
地宫两旁的石壁上同样雕刻着踏星尘的生平事迹,第一个便是当年他参加的千陌寒大战,自那之后便是殇阑阙分裂,踏星尘领兵亲征,却没能收复六天,但他为了百姓安居乐业放弃了战争,深受百姓爱戴。
再然后便没有了文字,但在能往地宫的最后面却有一幅雕刻的画像。
这画像蹊跷,乃是踏星尘和一位老友对饮的画面,瞧着这人扶羽一时间也认不出来。她问一旁的文史官,“这是什么画像?”
文史官答道,“回先阙后,这是先阙主临终前特意命人雕刻上去的,其中之人乃是当年的大魔王千陌寒。”
扶羽
千陌寒是个什么鬼?
而且这画雕刻的人物模糊,若不是踏星尘戴着王冠,这又是他的地宫,扶羽当真都没认出来。
她又问,“为何这画像不像是阙主本人?”
文史官摇头,“这个卑职不知,工匠是按照先阙主的画像雕刻的。”
“那为何要将千陌寒也雕刻进来?”
这个文史官倒是能回答一二,“卑职听先阙主说过,敌会成为友,友亦有可能是敌,所以真真假假,无所谓敌友了。”
扶羽委实愣了一下。
难道千陌寒和踏星尘成为了朋友?
官员引领着扶羽走去地宫里的水晶棺,扶羽一直神游天外,她在思考着这副画。
直到阵阵冰气氲氤着五彩的光芒乍闪在她眼前时,扶羽这才回过神来。
踏星尘的水晶棺是冰棺,扶羽回过神来才感到冷,还不是一般的冷。这地宫本就是一个冰窖。
官员拿着棉服给扶羽披上。
扶羽颤抖着呼吸,一步步走向踏星尘的冰棺。他的冰棺未封,遗体就在冰棺里常年沉睡。
她已经记不起踏星尘一万年前的样子了,但此时躺在冰棺里的男子模样已过不惑之年,看上去苍老枯朽,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唯有面容因为灵气的关系光洁如初,几乎看不出有褶皱的痕迹。
说他是念初尘的爷爷都有人相信。
怪不得白浩安不愿将白灵淼嫁给踏星尘,谁愿意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扶羽秉持着道家的传统,先在踏星尘身上渡了一层灵气,表示自己来过,还留下过灵气为证。
然后她开始在踏星尘身上查看。
踏星尘的死因是一剑穿心,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不是熟人作案都说不过去。
扶羽看见他心口上的血渍已经凝固,黑红的血像一团夕阳的云。
踏星尘这一生活到这个年岁,修为却没有什么增长,可见这一万多年他一直在勤政而忽略了修行。
于百姓有功,于自己就差了那么一点。
不是为一个无私之人。
可是现在他躺在这里,扶羽脑海里还依稀记得当年他在自己麾下听命,与千陌寒大战之事。有时候扶羽觉得自己重生后脑子不太好了,就像念初尘这个名字她开始时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有些事,就像一个人的脸阙,她虽然不记得五官长什么样子,但那个轮廓却格外清晰。
她收回思绪,赶紧在踏星尘身上找线索。
说实话,踏星尘死后换上了这身阙主服,所有的饰品也都是新的,当真没有什么证据可找。
可扶羽就是不死心。
她借着为踏星尘洒水的习俗,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结果真的是一无所获。就在扶羽失望之际,她看到踏星尘的一只手是半握着的,另一只手却是张开的。
她探向了他的手掌,果然翻过来时她看到踏星尘手里握着一片玉坠形状的龙鳞。
但这龙鳞已经白得掉粉末,可见年代久远。
龙鳞片也是龙身上的血肉,如果年代太久远,是会慢慢钙化,变得又硬又白,有粉末状的东西附在上面,轻轻一拿,就会往下掉。
扶羽举着龙鳞又问,“这是什么?”
文史官也诧异,当初给踏星尘沐浴更衣时都没有发现,他手上居然有这个东西,念初尘来查看时也没有发现,“这或许是先阙主为了纪念先阙主才拿在手里的,只是我们都没有注意到。”
踏星尘的手半握半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手里有东西,念初尘那么心细的一个人上次来不可能看不到。如果不是他的手被移动过,就是有人来过刻意把这个东西放在他手里。
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扶羽也没想明白这件事,但她把那片龙鳞拿了出来,打算按照这个方向查下去。
扶羽从陵墓出来,舟齐便已经在王陵外恭候她了。
她叹了口气,念初尘答应让他来王陵,她总不能言而无信,结灵息草还是要去恢复的。
只是她心里也没底,毕竟结灵息草是灵物,不比普通的花草。她现在虽得了瑾凤之心,灵力提升,但比起当年的扶羽神女还差了很远。
扶羽走向舟齐,每一步可谓是履步艰辛。
最后还是舟齐忍不住走向了她,“先阙后,凤驾已经恭候多时了,请上驾吧。”
凤驾?
扶羽差点崴脚,不用这么隆重吧,非要搞得百姓都来看热闹吗?
万一她失手,岂不是成了笑柄。
然而事实就是,舟齐才不管那么多,硬是将扶羽塞进了凤驾里。
到了结灵息树附近,扶羽掀起轿帘向外看了一眼,瞬间不想下轿了。
外面乌央央的全是百姓,让扶羽觉得她不是来恢复结灵息草的,而是耍猴戏的。
“先阙后,请下轿吧。”舟齐在外面唤她。
扶羽低垂着头,磨磨蹭蹭地从车轿里走了下来。刚一下来,见周围的百姓纷纷跪倒,齐声高呼,“拜见先阙后。”
扶羽的脚崴了!
念初尘早已坐在龙椅上,他一只手臂搭在把手上,从老远就看着扶羽笑。
少女勾起唇,讪笑着阖首,明明腮边咬得鼓鼓,却挺着背脊,让黑色阙后服看上去雍容华贵。
她缓缓向他走来,踏着结灵息树的淡蓝灵力,有如披上了湛蓝外衣,面容神圣庄重,
走了几步,念初尘听见她从容道,“都平身吧。”
念初尘在心里讥笑,他也不相信扶羽能恢复结灵息草,救程辞说不定是歪打正着。结灵息草可是修罗大陆的圣草,岂是这么容易能恢复的。
但他就是要让她出糗。
磨磨她的性子。
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扶羽走到念初尘面前,她看到他的龙驾还在旁边,他整个人靠在龙椅上,微眯着眼睛,模样散漫,好像是来看热闹的。
他一直在看着她,眸尖一点黑凝。
扶羽走向他的路上,有一瞬间升起了想让他屏退这些百姓的念头,但在心里衡量,还是放弃。
她向念初尘福身,笑得自然。
念初尘神情闲闲而恶劣,似乎真等着扶羽出糗。
玄衣阙衣微微一笑,“有劳王嫂了。”
扶羽阖首,抬眸走向结灵息树。
殇阑阙里的结灵息草枯萎的并不算多,寥寥望去,每棵树上只有零星几片叶子枯黄,这些叶子在金芒的阳光下反而有金碧辉煌的庄重感。
扶羽走进结灵息树园,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灵气,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恢复十几棵树。太多的话她就没有办法应付了。
下面的百姓一阵骚乱声。
因为结灵息草是灵物,百姓也都不太相信扶羽能将这树治好。
“先阙后有这么大能耐吗?从前连先阙主都做不到!”
“谁知道呢,我听说先阙后是白将军的女儿,但是不怎么受宠,就是不知道这修为怎么样?”
“还是看着吧,八成是虚张声势!”
舟齐听着百姓的议论声,唇角冷哼一声。
他也不相信扶羽能将结灵息树治好,只不过想让她出出糗,免得没事做多管闲事。
扶羽听在耳里,却没有往心里去。
在她看来,她会拼尽全力,但若真不行,她也问心无愧。
这些结灵息草似乎也知道来了一位不怎么靠谱的大夫,风过树稍时,都摇晃着树叶表示抗议。
结灵息树的枝叶茂盛,扶羽拔下一根头发,借着体内瑾凤之心的灵力,将头发化成一道红芒,红芒染了指尖,点在树干上。
粗壮的树干被一丝丝红色的光芒缠绕,这些红芒围绕着树干向上,逐渐布遍了整棵结灵息树。
树叶摇曳地更加巨烈,也不知是不是把它弄疼了。
扶羽盯着上面干枯的树叶,红光过隙,这些树叶却没有半点变化。
“你看看,我就说什么了,她根本就治不好这结灵息草!”
“我看她瘦瘦小小的,灵气一定也不充足,还跑来滥竽充数!”
“我们就等着看,看她治不好时说什么!”
舟齐故意转头训斥那些百姓,“休得胡言,先阙后是谁,怎么可能治不好!”
他看了眼念初尘。
脸色淡白的玄衣阙主,身体向前微倾,腰间金黄暗纹腰带一皱,他的手臂从扶手上没到了腿上,指尖蜷缩。他看着扶羽,神情凝置且黑沉,透出紧张之色。
舟齐勾了下唇,心中暗爽。
扶羽根本没有将这些闲言碎语听进耳朵里。她在想,为何她的灵气治不了这些结灵息草。
至少也要恢复几棵才正常。
她并不慌乱,只是疑惑。
扶羽不甘心,再次拔下两根头发,将指尖的红芒点在树干了,她等于多给了一倍的灵力。
可是这些灵力传到树端时,枯黄的树叶居然比原来还多了。
这下子百姓可不淡定了。
“先阙后这是在救我们,还是在害我们!”
“按她这样下去,结灵息草岂不是会更少!”
“还是别恢复了,我们可伤不起!”
这些结灵息草不知怎么搞的,居然丝毫不吃扶羽的灵气,一片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了脑袋。
按理说瑾凤之心的灵气应该没有问题才对,扶羽怎么也想不通。
舟齐在后面轻笑,“先阙后不用心急,慢慢来。”
风凉话倒是说的好听。
扶羽睨了眼这个舟齐。
他的笑容完美,但是眼中总感觉有些虚化,无力又勉强,他似乎轻叹了口气。
扶羽撇了下唇。
她专心在这些结灵息树上,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既然她的灵气不行,扶羽想用自己的血试试。
血和气不分家,血气血气,血生气,气运血,血从一定程度上比气更加强大。
扶羽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树干上。
不知是谁嘘了一声,下面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扶羽的发挥。
她的血气在指尖流转,带着氲氤的雾气,瞬间化作了红色的光芒,这光芒拧成一根粗壮的绳状,像赤蛇一般顺着树干往上爬。
扶羽抬头看着树顶端,心里紧张得也是无法呼吸。
她不是怕别人看不起她,而是怕自己的血对这结灵息草也是毫无用处,如果是那样,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