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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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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记事起,迟贞就对大多数毒药无感,她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蒙怀仁也从来没跟讲过。

    今天的酒似乎不一般,竟然让她睡了过去,感觉到周遭变冷,她才惊觉,自己竟然被扔到了水里。

    她想出去,可岸边一直有谈话声,药劲也未散尽,只能继续等待。

    仔细听,连他们的对话都能听清楚,迟贞很吃惊,她根本不认识温图,不懂那人为何要针对她?

    手脚尚有酸麻感,想要出水有些困难,岸上几个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迟贞只能屏气凝神,运起鱼息术往水深处泅去。

    游得远了,岸上的声音也离开了,她打算跃出水去,试探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游了差不多一炷香功夫,脚下已经能触到土地,岸就在不远处。

    回想起接风宴上发生的一切,迟贞骂自己笨蛋,哪有这样敬酒的?什么歪瓜裂枣都要来喝一杯!

    迟贞越想越气,愤愤道:“敢算计我?我现在就去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有趣。”

    一声轻笑,一个裹紧黑衣的人站在迟贞入水的地方。

    他伫立良久,一直等远处的红影消失不见,才闪身离开。

    迟贞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许是听错了。”

    五月已是夏季,白日里炎热难当,百里阁因地势很高,热度尚能忍受。只是入夜后,就像进了冬,迟贞一出水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摸摸索索地向前走了一段,听见前面有声音,迟贞身体未复,赶紧往地上一趴。

    她心里打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算盘,趴在地上听一会儿,就听到“毕毕剥剥”不绝于耳,好像是烧柴的声音。

    大半夜的,断然没有不回去睡觉、在这里烧火的道理。迟贞放下心来,站起身,跟着声响往前走。

    走了一段,前面有东西挡住了,她触摸了一回,只觉得坑坑洼洼,很不平整,好像是山体巨石。

    “毕毕剥剥”的声音很大,就出自巨石里面,极有可能是一个山洞。

    向从阳是绝不会住山洞的,迟贞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往山洞里走,尽量不发出声音。

    隐隐约约的,她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影,坐在地上,让她倍感亲切。

    特别是被扔到水里,一身狼狈地爬出来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

    突然,迟贞不想当瞎子了,至少在这个人面前不想。

    想要伪装成一个眼睛正常的人,对迟贞来说并不难,她的眼神本就清明,只要说话时,对着另一个人“看”就行了。

    想当初,崔恪崔命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没有看出来她是个瞎子。

    迟贞心下稍定,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向那个人走过去,就像大千世界里,数不净的普通人。

    越来越近了,红影却纹丝不动,迟贞甚至怀疑这是个死物,站在洞口不知所措。

    难道她的耳朵真的出问题了?心跳声是假的?迟贞犹疑,不敢再靠近。

    “怎么,你也是刚拜完堂就被送过来了?”

    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把迟贞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她愣神道:“啊?‘也是’?所以你穿的是喜服吗?”

    “很明显不是吗?”那人听起来有些生气,“还是你觉得我穿得还不够红?不够艳?”

    不等迟贞说话,就是一阵窸窸窣窣,还有吸气的声音,迟贞几乎可以判断,那人在闻身上臭不臭?衣物是不是脏得看不出本色?

    迟贞觉得有趣,随后又想到那人可能在洞里很久了,所以才有这样的奇怪的举动,不免心生怜悯。

    感觉到那人坐正了,迟贞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没想到,有人会穿着喜服住山洞里。”

    都决意伪装了,她也没打算把只能看到红色的事说出来。

    那人不答话,迟贞觉得尴尬,却又找不到话说,只能支吾道:“我晚上没吃饭,你这儿有吃的吗?”

    那人还是没说话,迟贞感觉可能是在打量她。

    “湿成这样了,还在想吃的,你是饿死鬼投胎吗?”那人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迟贞却从里面听出了笑意。

    她讪笑两声,听到“啪嗒啪嗒”的水珠滴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来坐吧,衣服都湿透了,怪难受的。”那人又说道,随后有拍击石板的声音,大概是邀请她坐到那里。

    迟贞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坐下,端庄儒雅,像师父讲得大家小姐那样。

    她伸手向火,感受到火光带来的丝丝暖意,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紧接着气流一动,那人好像偏头过来,然后,迟贞就听到他说:“吃的还有一些,但是要自己做,你会吗?”

    半晌得不到回应,那人叹了口气道:“如果不会,等天亮了我做吧,我现在不太想动。”

    “好的,其实我现在不是很饿。”迟贞伸手,隔断在两人中间,顺便摸了一把僵硬的笑脸,试图掩饰尴尬。

    她的确不饿,是吃过饭才被扔下水的,不仅是饭,练蒙汗药都喝得很饱。

    “这样啊。”那人嘟哝一句,便不再说话。

    水声滴答,紧贴在身上格外的冷,迟贞忍了许久,还是打了一个喷嚏,她有些畏寒,是从小就有的毛病。

    记得小时候山里下大雪,她一个人跑到外面去玩,最后晕倒在雪窝里,把师父吓得半死,因为山里曾有人喝醉酒,摔在雪窝里被冻死过。

    最后,她是被师父背回去的,之后大病一场,险些没活下来。

    不过也因祸得福,痊愈后,她本来全瞎的眼睛突然就能看见红色了,打那之后,她的所有衣物、床幔全都换成了红色。

    红色,让她对这个未知世界有了些许真实感,也是她为什么感到亲切的原因。

    刚才的喷嚏很响,迟贞低下头,听到那人添了几枝柴,随后是挪动的声音。

    那人动了几下,又坐回到原处,“劳驾,帮我把那个箱子打开。”

    箱子是死物,迟贞不知道位置,只能凭听力,根据那人挪动的方向,起身绕过他,步伐稳健地往未知的方向迈过去。

    “咔”——

    一根枯柴挡在路上,被走动的惯力折断弹飞,险些把她摔了一个踉跄,要不是身手了得,今天就要出丑了。

    慌神间,迟贞感觉身边好像多了一只手,在她站稳后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刚才太黑了,没看清。”她赶紧解释。

    此举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迟贞神思慌乱,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她后知后觉,颇为尴尬地问:“箱子是在这里吗?”

    然后蹲下身,背对着那人用手触碰箱子。

    “对,就是这个,你把它打开。”那人答道。

    迟贞摸到锁扣,捏住一翻,成功掀开箱盖,随即把手探进去,方方正正、绵绵软软的,好像是个包袱。

    她本来想打开看一下,又觉得别人的东西不便翻看,而且她也看不见,于是拿起包袱,递给了那人。

    别说,包袱一开,迟贞还真看见了,全是红的。

    “你身上都湿透了,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这里有一些我的衣物……”那人说了几句又停下,随后补充道,“你放心,都是崭新没穿过的!可能有些不合身,你先将就下,等你的干了再换回来。”

    原来刚才不说下去是怕被嫌弃,迟贞低着头,挡住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头一回觉得,男人扭扭捏捏的,也挺可爱!

    不过就算他可爱,迟贞也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正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时候,就听到那人说:“你放心,我到外面去,绝对不会偷看。”

    紧接着,迟贞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红色的身影在地上摩擦,自始至终,都没有站起来。

    原来他不会走路,迟贞突然心酸。

    “等等!”她叫住那人,温声细语道,“外面太冷了,你留在这里没事,背过身去就行。”

    蒙怀仁平日里都是钻研医书,除了给迟贞治病,对其他的事都漠不关心,也从没有教过迟贞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所以,迟贞也不知道,她这句话对陌生男子蕴含多大的意味。

    那人在洞口愣了一会儿,才往洞外挪去,迟贞没有强求,利索地去换衣物。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穿别人的衣服,除了太长太大影响动作,倒也没有很难受。

    “进来吧,我换好了。”她坐回石板,对洞外叫道。

    那人离洞口不远,迟贞刚一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声响,过了片刻,声音越来越大,那人又坐回到她身边。

    夜半山洞,二人相邻而坐,突然没了话说。

    良久,迟贞才憋出来一句,“你的腿是站不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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