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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意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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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仲礼,西陈家集的三老爷、淮西营的团座和防区总指挥,依旧骑着他的小青有节奏地晃动着身体,想着马上要回到家乡十分愉快。

    唉,这可比在前线好多了,不用吃干粮、冷水,也不用扯着嗓子说话,更不必担心会遭对手的埋伏!

    他决心一到家就尽快设法将弟兄们接回来过太平日子,那个鸟仗谁乐意谁自己去打好了!

    而想到刚分手的黑七师长朱全保,他既佩服又不能理解,这个人要是不闹事做个师、旅长是没问题的。

    可……,那也不能简单地叫做“闹事”。人家做的是“事业”不是起哄、泄愤咧!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这位黑大哥究竟是敌、是友。战场上交手他领教了对方的强硬和突击能力,可谓棋逢对手,可私下里他们竟像兄弟一样相处了好几天。

    开始自己还担心他会拿上枪支威胁自己或悄悄溜走,但两天后就不好意思地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小人之心。

    想到这里他忽然冒出个念头:调转马头回去,现在这样岂不是给自己留了个敌人?

    念头仅存了瞬间,他自嘲地挥挥手赶跑了它。太可笑了,首先对方不是个傻瓜,其次这么做老子一世英名都要被人笑光了!

    他伸手拍拍后脑勺,忽然发现自己还裹着包头、穿着身短褂,这身打扮骑着马若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是很怪异么?

    陈仲礼急忙四下里寻一处合适的地方下马,打开包袱换上皱巴巴的军服和沾满灰土的靴子,然后找到一条溪水自己照照,满意地自言自语说:“嗯,这才是陈家三老爷呐!”

    出了山区,前面豁然开阔,仲礼见到了第一支当地的保安部队。领头的班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吃惊之余忙领他到中队部。

    在一番盛情款待之后陈三爷终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次日临别他看到小青精神抖擞、毛色发亮地被牵到面前,顿时心情愉快,大方地赏了三张十元的票子扬长而去。

    过决水后沿东岸向北入县境,他忽然想自己到底还是个官身,就这么跑回家去有些不妥,于是调转方向打算先去县上打个招呼以防不便。

    这天他进入一个不大的小村,见路边有个小酒馆。想到这趟差出得实在辛苦,他有意犒劳自己下,便下马喝了几杯。

    不料那家自酿十分后劲,竟让仲礼有些飘飘然起来。“嗯,还是再走几步吧,若路上有住宿便睡下,等明早进城。”他想。

    坐在小青马上晃着、晃着他迷糊起来,心里便有些掌握不住,不知怎么的手底就放开缰绳。

    小青莫名其妙,不明白主人究竟要它去哪里,只好漫步走来。

    来到一处地头,觉得主人身子渐渐歪斜,只得闻着稻草的味道凑过去,刚到跟前陈三爷便从上面滑落下来,直接摔进干草里去了。

    远处有几个农民看到这情形,其中胆大的走近些张望一番,见是个军官便急忙跑开和他的邻居们商议后回村去报信。

    不多时,村里驰出挂马车,迅速来到跟前。几名民团跳下来七手八脚地将陈三爷抬上马车返回村里,另有人在后面牵了小青走着。

    在一间充满了腐烂稻草刺鼻气味、光线暗淡的空间里陈仲礼忽然醒了,他本能地想要坐起身却发现手脚不管用,挣扎一阵才明白竟是被绑着。

    汗水立即浸透后背,他打个冷战,逐渐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低头看看自己,光着脚不说且只穿身里面的裤褂,怪不得这么冷!

    他忽然勃然大怒:“咦,他娘的!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把老子捆在这鬼地方?”想喊却出不来声音,发现嘴巴也被堵住了。

    越发愤怒、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这个时候陈三爷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几分恐惧。

    “不好,莫不是落到游击队手里了?不对呵,离县城那么近哪里来的游击队?

    是土匪?他们会猖狂到在离城十几里的地方绑架军官么?既不是赤色分子又不是土匪,那还会是什么人?”仲礼不明白。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朝蒙蒙亮的地方看去,隐约有扇窗,看不出外面的情形和时辰。

    所有的情况都莫名其妙,让他根本找不到半点线索。不过,就算有线索又怎样?仲礼发现自己好像砧板上的鱼儿,根本毫无办法!

    门“哗啦”地被推开了,两个人冲进来抓住他迅速地将个布口袋套在他头上,架起人来往外走。

    他听到其中一个低声地抱怨:“鬼东西你也不轻点,想拆老子的房么?”

    “哪那么多废话?”另一个反驳:“你那个破门轴都烂掉,早该换了,关我屁事?干这个手慢不得,要是叫他瞧见咱们嘴脸,将来怕有大麻烦。毕竟人家是做官的。”

    “有麻烦?那……,那要不现在干掉他算了……?”

    “你傻蛋,活的、死的价码可差很多哩!我说咱们不管,缺德事叫老爷们做去,咱只把人交到、领了赏金,余的莫问。”

    那个大约觉得有道理,便无话。

    他俩搭手将仲礼放在块木板似的地方,却有些摇晃,还有很浓的牲畜尿骚气味,仲礼明白自己在马车上,大约是要被送到“老爷们”那里去了。

    他听到干草的响动,有东西不断落在自己身上。有人带着六安味道说:

    “你们盖实些,路上遇到兵可拜耍地。把那个马鞍子也藏好。唉,这车上随便什个都能叫人蹲大狱,你们这些猴子净给我抄麻烦!”

    “哎,三爹你老又烦。这个人交过去二十块大洋就到手哩,发财的好事,有什么抱怨?”

    “呸,你就晓得大洋!”那个“三爹”很不服气地啐道:“是个军官老爷呢,这么对他可是要遭报应!”

    “咳,你两个不要斗嘴。送到时天都快黑了还在这里耽搁?快把那小马牵来挂上,我们走路是正经。”

    仲礼隐约听到像是小青的喷鼻声,马车猛颤几下,估计是那两个家伙坐到车上了。鞭梢“啪”地响起,车子动起来。

    陈仲礼又渴、又饿、又累,在不断的晃动和颠簸中开始迷糊起来,似乎时而昏睡、时而醒觉,但后来逐渐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多久,他听到有人交谈并且发现车子停下来了。

    “还活着吗?”

    “老爷放心,我们肯定不会骗您的。”

    “很好,你们回去吧。注意口紧,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知道、知道!”

    “你们几个过来,把他先抬进去放着,门口放个人。包袱和东西拿到团总屋里去!”

    有人答应着过来,又是干草的摩擦声,仲礼忽然觉得呼吸通畅许多,身上压的东西都被移开了。

    接着大约两、三个人伸手把他抬下来,走一会儿放下。他身下软乎乎地,空气里是稻秸的气味。

    然后门又关上了,周围一片漆黑。仲礼紧张地听着,他听见老鼠在顶棚上跑,但没有其它声音。“是祸躲不过,”他想:“干脆不管它,先睡觉再说!”

    太阳升起的光线透过布袋,但是依然没人来理睬他。又过了好久,仲礼听见脚步声。

    有人在门口说话,接着房门响了声,什么人踩着干稻秸走过来,摘掉了他头上的布袋,拉出塞在嘴里的东西。

    仲礼咳嗽数声,朝地上啐了几口,慢慢抬起头来。当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看到眼前放张条凳,上面坐着个陌生的人,身边站着三、四条汉子和一个女人。

    正要说话,其中一个家伙拎起半桶水迎面泼过来,他头脑一下子清醒了!

    “老子是霍县第三保安区总指挥仲礼,你们是什么人,敢这样对我?”他咬着牙问,眼睛微微地瞟眼那女人,心里感觉既愤怒又耻辱。

    “嘿,他说话了,哈哈哈!”那坐着的家伙拍手笑起来。他穿了一身宁稠面的夹褂,一开口右上边露出颗金牙。

    “哎呀,久闻大名呵,没想到咱们见面时你竟是这副落魄的模样。陈三爷,大约自小还没受过这份罪吧?”

    他一说话仲礼反而镇定了,看做派再联系以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他觉得这家伙似乎应该是个有头面的,可以肯定他既不是赤卫队,也不像是一般土匪之流。

    想到这里仲礼尽量平静地说:“这位兄弟,咱们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待客么?

    我们素不相识,在下以前应该也不曾冒犯过你,何必如此?请教台甫、贵地?我总该知道是和哪位说话吧?”

    “哼,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也就这样子了。”那家伙冷笑着,让仲礼感觉到后颈发凉。“告诉你,这是我们家朱老爷,他是本乡的乡长!”

    旁边一个汉子大声说,他腰里别一支七响手枪,满面胡子,有点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的味道。

    “朱乡长,失敬得很。”仲礼差点笑出声来,本以为此人极有来头,不料只是个小小的乡长而已!

    “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第一次见面不能以礼相待实在遗憾。不知你将我捆在这里缘由何起呢?

    说实话开始我还以为遇到了赤党或土匪,没想到是自己人呵?

    从地位上讲咱们都是同样的出身,从官职上说我甚至比区长还高,怎么你也不能够、也没有理由抓我呀?”

    “嘿,原来你竟然到现在还不明白呢?”朱乡长一拍腿和他几个手下大笑起来。

    “姓陈的你听着,我们这里是水东乡,属于本县二区。朱老爷既是本地民团的团总、又是乡长,他老人家还是徐山周老爷的侄女婿,在全县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哩!”

    “哈哈哈哈……!”仲礼忽然大笑,弄得几个人都愣住了。

    “原来如此,真是愈发失敬了!不过你还是没说明白,平白无故地为什么把我抓在这里,总要有个原因呀?”他说完微笑地盯住对方的眼睛。

    “这、这……。”朱乡长有点心慌,忙看手下,方才那汉子啐一口,上前道:

    “你、你还笑?谁不知道你们陈家是周家的死对头?你们把持了周家桥将周家人都赶走了,何其歹毒?

    我们老爷是周家的女婿,今天碰到你自个撞上门来,当然不能放过,要拿来为周家报仇、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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