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春棠陪着唐新月在村子的各个方向洒下了涉香粉,她觉得唐新月撒的似乎还有些规律,但她没参透,只是瞧着她专注的样子有些出神。唐新月本就好看,明眸皓齿,此时满脸认真,绷着一张脸,像是一把锋利的剑。
春棠以往没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她以往见过的那些女子,或柔软,或泼辣,或精明,或温和,他们身上总归带着女子特有的品质。
但她不一样。
春棠想起她还在魏家的时候,那时她弟弟还没出生,她娘有时候会看着她出神,说“你怎么就不能是个男娃”。等她弟弟出生了,她又听到她娘说“这男娃啊,就是和女娃不一样”。
到底哪儿不一样呢?
春棠那时不明白,现在依然不明白。
但她看着唐新月,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若她是这样的,那她娘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吧。
利落,锐利又可靠。
春棠有些羡慕,更是喜欢。
回程的路上,唐新月在遍地的菊花面前停住了脚步,表情有些严肃。春棠走了几步,发现身旁的人没有跟上来,有些好奇的转过身:“怎么了?”
唐新月面容严肃,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黄色的菊花。
有风吹动,树和草都随着风轻轻的晃动,唯独菊花一动不动,丝丝细蕊,平静无波,周围一片寂静,春棠能很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瞧着菊花,忽然有种想法,这菊花似乎意识到有人正盯着它们,所以屏息凝神,不敢妄动。
春棠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到了,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菊花大片大片,比她上次见时多了许多,放眼望去四下皆是,多的有些吓人。
唐新月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打开,倒出了一滴绿色的液体,那绿很深,缓慢地落到了黄色的花瓣上,只是一瞬,原本一动不动的黄色花朵就跟遭受了什么剧烈袭击一样,疯狂的颤动起来。
满山遍野的嫩黄花朵,一起颤抖,春棠想起以前曾见过的一个病人,他也是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当时的场景,同现在还有些相像,只不过这场面更为骇人。
春棠头皮发麻,往唐新月身后走了几步,抓住了她的衣袖,吞了口口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菊花成精了。”唐新月笑,“怪事之一,别害怕。”
“菊花也能成精吗?”春棠好奇,“她可以变成人的模样吗?”
“自然,”唐新月点头,“半年前,离这儿不远有个村子中有朵牡丹花成精了,半夜总是摸到村里男人家中去采阳补阴,短短几日,半个村子的男人都被吸了精气,起码短了一半寿。那还仅仅是一朵。”
春棠顺着唐新月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这漫山遍野癫狂又同频的菊花,大脑里嗡嗡的,像被什么重物在太阳穴中不断敲击。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你刚刚滴的那东西能把她们解决掉吗?”
“不能,”唐新月道;“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得专业的人去做才行,我不是干这块儿的。没事儿,我回去给京城传封信,让她们快点派人过来,不然等这菊花妖再精进一点儿,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急匆匆的走回去,魏时安正在院子里看书,招娣在处理树皮,秦一朝则在院子的另一侧劈柴,瞧见他们回来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春棠冲他们笑:“接着忙,接着忙,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别管我们”
唐新月冲秦一朝转了转头,他便跟接到什么指令一样,放下了手里的斧头,跟着他们走进了屋里。唐新月边同秦一朝说话一边拿了纸笔出来写信。
她的字很好看,春棠没什么鉴赏能力,也说不出来哪儿好看,就觉得同她这个人很像,一笔一画尽是潇洒,他写的很快,春棠又站在她对面,只依稀能看到几个字。
她飞快写完信,在秦一朝铁青的脸色下吹了声口哨。
有只白色的鸽子从外飞进来,春棠进门时见过这只鸽子,那时它站在魏时安肩膀上,同魏时安一同看书。
春棠好奇的瞧它,羽毛洁白,昂首挺胸,和春棠对上的那双豆豆眼显得炯炯有神。
唐新月把纸卷成小纸条,塞进小鸽子腿上的竹管中,又吹了声口哨,洁白的鸽子拍拍翅膀,在院子里盘旋了两圈,飞远了。
春棠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信鸽,看着白色的小鸟越飞越远,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春堂眨眨眼,就连那个小黑点也看不见了。
只看得见一碧如洗的天,十分辽阔。
唐新月打了一个哈欠,侧头时看见秦一朝的脸色不太好,轻轻叹了口气,两人凑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拍拍他的肩,便转身出门了。
春棠也看向秦一朝,只觉得他的表情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怎么了?”春棠小心翼翼的问。
秦一朝笑了笑,晓得很难看,他也拍拍春棠的肩:“小春棠啊,真羡慕你。”
说完,他便出门了。
留下一脸雾水的春棠。
春棠探头,看出去,看见秦一朝推开大门走了出去,唐新月正站在魏时安面前同他说着什么,而招娣则站的离他们远远的。
春堂小跑过去,跑到他们身边,试图加入他们的对话:“你们在说什么?”
“你弟弟很不错啊,”唐新月说,“刚刚我进门时瞧见小歌同他玩儿呢?。”
“小歌是谁?”春棠这话问出来,就瞧见唐新月在笑,她有些惊讶的问:“不会是那只鸽子吧?”
见唐新月点头,春棠有些无语:“这个名字也太草率了吧,若它是鸭子的话,那岂不是就叫小鸭了?”
“有个名字就不错了,”唐新月捏捏她的脸,又问,“他干什么去了?”
虽说没有指名道姓,但顺着她看向门口的余光也能才出来她说的是谁。
春棠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好像不是很开心。”
唐新月又叹了口气。
春棠瞧她:“你又叹什么气呀?”
“小孩子不懂,”她又捏捏春棠的脸,感叹:“真圆。”
那晚上秦一朝不见人影,倒是另一只小鸽子带了信来,唐新月取下来看了看,神情未变,同春棠说是秦一朝的来信,说衙门有事,他先回衙门了。
春棠问:“什么事呀?”
“不知道。”
春棠又问:“有危险吗?”
“不知道。”
春棠继续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遭遇了拒绝三连,春棠打算换个问法:“他不在这儿没关系吗?”
“没关系。”唐新月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些惆怅,“他不在或许我们会更方便。”
春棠好像有点懂:“若是他听见你这么说,肯定很不开心。”
“是呀。”
前些日子魏时安跟着秦一朝睡觉也算安稳,今日秦一朝不在,春棠便打算让魏时安习惯一个人睡觉。
出乎意料的,魏时安并没有抵触。
春棠看着魏时安步伐沉稳的走到另一个房间,心下不由感叹:小伙子还是长大了呀!
这一晚,春棠久违的做了梦。
他梦见大小姐,大小姐住在一个很黑的屋子里,一直哭一直哭,哭的春棠心都快碎了,她叫春棠的名字。她说小春堂,你快来救我。
春棠往前走,想要走到大小姐面前去,可她走了很久很久,走到浑身都发痛了,还没有走到。大小姐越来越小,离她越来越远,哭声也越来越凄厉,她只觉得肝胆俱裂。
春棠猛的被惊醒,窗外一片漆黑,屋里却十分安静,安静的有些不自然。春堂浑身冷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半晌才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招娣不见了!
她起身披上外衣,在院子里小声的叫了两声招娣的名字,没有回应。
唐新月倒是醒了,推门而出时还是一身劲装,整整齐齐:“怎么了?”
“招娣不见了。”春堂身上头上的汗都还没干,被风一吹凉飕飕的,脑袋也有些昏沉。
她忽然想到了魏时安,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向他睡觉的屋子,手刚刚搭在门上,还没有用力,门就开了。
春棠猛的清醒过来,她明明早就告诉过魏时安,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锁好门。
有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涌出,春堂几步跑进去,发现床上空空荡荡的。
门大敞着,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在狭小的房间肆虐。
春棠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紧随其后的唐新月一把扶住她,环顾屋子一圈:“你弟弟也不见了?”
春堂稳住身形,颤着声音叫了魏时安几声,除了呼呼的风声,就只剩下了昆虫的叫声。
她看向唐新月,一张圆脸煞白。
月光微弱,唐新月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瞧见小女孩脸上的害怕与无措。
她搂住小女孩,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我能找到他。”
怀里的小女孩浑身打颤。
春棠在人前向来是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总是笑嘻嘻的,唐新月这还是第一回瞧见她这样的模样,生怕她真有什么想不开的。连连安慰她:“白日里小歌同他在一块儿,他身上沾染了我们家特制的药粉,我能寻着这个药粉找到他。”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木制盒子。打开小盒子,里面有只通体碧绿的小虫子。小虫子缓缓蠕动身躯。像是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似的。
小虫子挺起上半部分身躯看向唐新月,这是个很人性化的动作,虽说光溜溜的小虫子没有五官,但是这个动作却意外的显眼。
唐新月张张嘴,春棠没有听到声音,小虫子缓缓收回脑袋,昂着头,一副仰天长啸的样子。
唐新月拉住春堂的手:“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