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春棠想起魏时安,下一秒又想起自己原本那个弟弟,他同自己一样,有张圆圆的脸,他总是伸出手,啊啊啊的让自己去抱他。
“不讨厌啊,”她说,“弟弟有什么好讨厌的,讨厌的是爹和娘。”
招娣又讲起了她隔壁家的姐姐,那家姐姐还在家时是唯一一个肯同她讲话的人,但碍于她娘,她俩的来往都是避着人的,这姐姐家有两个弟弟,弟弟年纪小时,她带着他们玩,辛辛苦苦的照顾他们,弟弟长大了,又说家中穷,没钱娶媳妇,没钱娶媳妇可不行啊,这可是天大的事,家中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于是家中几人一合计,把姐姐卖了吧,虽说姐姐年纪大了点,但干活麻利又勤快,不知有多少光棍趋之若鹜,愿意花大把银钱替她们家排忧解难。招娣站在他们窗户下,听他们说话,他们好像很难过,嘴里说着苦了苗儿了,又说会替苗儿找个好人家。他们千挑万选,给姐姐选了个四十几岁的猎户,那猎户家很远,要翻过两座山才能到,姐姐出嫁前夕招娣去看她,她哭得很伤心,她摸着招娣的脸,那是招娣第一次感受到他们两人的距离是这样近,也是最后一次。
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姐姐。
村里人传的沸沸扬扬,姐姐嫁过去不久就被那个猎户打死了,那家人想要为自己女儿讨个公道,拖家带口去那猎户家中,她娘哭天喊地要讨个公道,却被那猎户一拳头打掉了牙,最终也只得到十两银子并半边狍子。她们说起这桩事,都说她家可怜,她娘可怜,她可怜,都说那猎户暴戾不讲情分自家婆娘都打,顺便还要赞扬几句她的弟弟,是那样的重情重义。
招娣听了只觉心寒。那位姐姐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弟弟才死去的吗?她的弟弟难道不知道姐姐为他们做了多少吗?他们哀嚎几句说这是最疼爱他们的姐姐便可以拿着用她姐姐一条命换来的钱逍遥快活。
他们只是掉了几滴泪,这有什么好称赞的?
“你说的有道理,”春棠道,“确实,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或许我弟弟长大后,也会变成这样。”
她叹了口气:“养小孩真难。”
招娣阴沉着脸:“我最讨厌的就是弟弟。”
春棠看着她的表情,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阴森。春棠心中一跳,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发生的事。
窗外风很大,呼呼的打在窗棂上,有不知名的鸟在窗外鸣叫,叽叽喳喳的,颇有些吵闹。
第二日吃完早饭,依然是魏时安同招娣收拾碗筷,春棠拉着秦一朝在院子里说话,她压低声音,问秦一朝:“她娘肚子里那个是怎么没的?”
“听说是受了惊吓,她娘自己说是见鬼了。”
有马蹄声响起,春棠转过身去开门,看到门外不远的唐新月。
她骑着马,一身深蓝衣裳。扎着高马尾英姿飒爽。瞧起来潇洒极了。
春棠看她觉得她十分的帅气。又把目光落到他□□的马上。
马儿很漂亮,浑身黑亮,眼睛黑亮亮的,它看着春棠一眨一眨的,露出纤长浓密的睫毛。
唐新月利落的翻身下马,一手抓住缰绳,牵着马进来,看到春棠专注的目光觉得有些可爱,冲她招手:“这是流光。”
春棠小步小步的走过去:“他为什么叫流光?”
“它自己选的。”唐新月笑出生:“她刚出生,我哥哥写了好些个纸片让他们选,它平日里素来是最温吞不过的性子,那日却嘶叫着第一个冲了上去,选了这个名字。我哥哥觉得诧异,又试了好几次,它每回都准确的选中这两字。”
春棠觉得神奇,朝流光走去,但它实在太大了,春棠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边停下了。
她和流光对上视线,有些惊讶:“她好像会笑”
唐新月回头看了一眼,也笑:“他好像很喜欢你。”
春棠瞧着马儿温柔的眼神,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东西带来了吗?”秦一朝问。
唐新月点头,进了屋,院子门被关上,流光悠闲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春棠跟着进去,回头看它,瞧见它也盯着自己。
屋里秦一朝和唐新月站在桌子前,唐新月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好些个零零碎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形状也很怪异,春棠一个也不认识。
魏时安同招娣从厨房门口探出头,唐新月回头,瞧见两个小脑袋:“哟,来客人了?”
秦一朝小声同她讲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
随着秦一朝的讲述,唐新月的表情变来变去,十分精彩,最后她无奈的摇摇头:“摊上这么一家,苦了你了。”
招娣被她这样瞧着,低下头,又抬起来,怯怯的摇了摇脑袋。
唐新月同春棠有话要说,秦一朝就接过了春棠的活,教两个小的认字,他们进度不一样,魏时安出来几日,每日要完成的功课已被桃花村的夫子安排的明明白白,是以秦一朝最后教导的也只有招娣而已。
在秦一朝看来,招娣虽说没有魏时安和春棠学的那样快,但也算不错的了,这小姑娘耐得住性子,坐得住,说什么她都听,十分踏实。
也不失为一个好苗子。
只是这苗子似乎有些怕自己,只要和自己对上目光总会很快的撇开脸,怯生生的。
秦一朝也觉得这女孩实在太小,怕自己吓着她,除了识字之外,尽力避免两人的交流。
春棠同唐新月在一旁悄悄摸摸的聊天,说起了这几日的事情。之前秦一朝只是简单的说了说,许多细节没有提到,唐新月还有些迷糊,此时春棠从头到尾给她理了一遍,唐新月才注意到那些可疑的地方。
春棠的疑惑也没有掩饰,唐新月点点头:“二柱媳妇儿这回流掉的那个,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春棠一愣。
“之前因为这事儿二柱娘报了好几次官,记载的清清楚楚,她滑胎是因为晚上总是做噩梦睡不好,白日要做的事情也多,精神恍惚,摔了一跤。”唐新月道,“二柱媳妇还说,自打孩子没了后,她依然每晚都做噩梦,梦中有好些个婴儿,追着她不放,又哭又笑。刚开始这些声音还只有她一个人听到,半月之前,开始有别人听到,最开始是他们一家人,随后是离他们近的人家,后来更是大半个村子都能听到了。”
“可是我们来的这几日并没有听到。”
唐新月叹了一口气,同春棠说了一些她以往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他们总是提起的频繁发生的怪事,这些怪事分为许多种,有一些人莫名其妙的死了,有一些人有了一些神奇的能力,还有些地方开始闹鬼千奇百怪,惊愕又骇人。
事情虽然诡异,但造成的后果并不严重,从最开始大规模的出现这样的事到如今,也有一个来月了,这一个月中,虽说有许多人受了伤,但并没有伤及人命。
二柱媳妇是因为见了鬼受到惊吓才滑胎;还有人半夜总被奇怪的人敲门,吓得神志不清;甚至有些人家的动物成了精,要帮自己主人带孩子的
唐新月同春棠一一细数:“我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你让你害怕,而是希望你能有所防备,我听秦一朝说你打小力气就大,这放在以往可能没什么,力气大的人四处都有,但如今局势不明,你这一身怪力虽说足以让你有自保的能力,但也可能会让你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她看了一眼秦一朝,又对春棠说:“你已经暴露在人前,现在跟着我们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跟在我们身边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正是因着有这一身本领,你更要注意。”
春棠看着唐新月怅然的表情,有些惶惶,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唐新月见状,摸摸春棠的头,小姑娘还不及她胸口,瞧起来一派稚气:“放心吧,别害怕。”
春棠听她这样说,又看看她虽不壮硕却有力量的胳膊,顿时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第二日,秦一朝留在家中带孩子,春棠跟着唐新月出门,唐新月手中拿了个小袋子,袋子并不大,里头装了些淡黄色的粉末,春棠凑近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
唐新月同她解释道:“这叫涉香粉,鬼魂靠近,便会留下痕迹。”
春棠看她:“这世上真有鬼吗?”
唐新月十分肯定地点头。
“那要怎么才能看到呢?”春棠又虚心提问。
“晚上便能看到了。”唐新月手上拿了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不停地转动着,春棠好奇的看着,虽然她一点儿都看不懂。
唐新月一边忙碌,一边同她解释,这个罗盘可以确定半月内鬼魂曾到过的地方:“你瞧,现在罗盘指向西边,说明鬼魂在半月内曾在西边停留过,我只要在不同的方向洒上涉香粉就可以了。”
“如果他们不来了呢?”春棠说,“那你撒这些岂不是白费。”
唐新月一顿,笑出声来:“没办法啊,我又不是专业的,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
春棠冲她笑:“那我们多撒点儿,整个村都洒满了不就能瓮中捉鳖了吗!”
“你这些成语都跟谁学的?”唐新月有些想笑,“我倒是想,但没那么多存货呀,就这么点,还是我特意托关系才搞来的。”
都是贫穷惹的祸!春棠对此深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