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合风白骨黄金扣
霍见飞倒很直率:“我倒也不是怜惜江湖侠士的命,而是怕七王爷失手打死了他,会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寻仇者找上我,带来一堆麻烦。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我嘿嘿一笑:“最后这句话,是和杨指挥使学的吗?”
杨骁龙在北冥门上打了个喷嚏。
霍见飞道:“三峡派早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即便有,我也不在乎。我关心的是自己的名声。”
我无奈地拉着嘴角:“那您是想寡人和他打个平手?”
“我无所谓。”
“无所谓?那你来干嘛?”
“刚不是说了吗,来问下王爷为何冒用我的名字下战书。”
“好玩儿。”
“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他的身影霎时间消失在王府中。
我两腿一瘫,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禁长舒一气。
吴伯见状,赶忙奔过来询问我怎么了。
我望着景墙圆门那一头盛开的梅花,喃喃道:“她还真的去帮寡人发了布告,有趣,有趣!”
吴伯随口问道:“谁?”
我忽然回过神来,朝吴伯笑道:“刺客!”
话毕,便回屋收拾好行李,腰间挂好八薙和二小姐的刀,在吴伯迷茫的目光中一蹦一跳地出门了。
山间的寒风比我想象得要冷。
但北方的干冷,并不似南边那般深入骨髓。
我打着哆嗦,追随着自己呼出的白气,艰难地跨上了合风新寨。
这里浓雾浮动,谷间风声肆虐,似有无数怨魂栖息。
雾中的可见距离约有十尺,不会多,也不会少,宛如那些怨魂永远跟在我的周围,不近一步,也不远一步。
寨中白骨成群,我脑海中几乎能还原他们本来的容貌。
我踏遍了每间房,每个洞窟,最后在那骷髅堆中,找到了颈围貂领、身披虎裘的望山虎。
厚厚的积尘,早已盖住貂领虎裘昔日的八面威风。
我蹲下身看着他,突觉伤感:“大当家的,好久不见。”
我吸足一口寒气,潜运内力,骤然开口,一股狂风从口中席卷而出,震散了望山虎骨架和衣物上的尘土。
我抬尸骨,朝残败的正堂走去。
他坐在头把交椅之上,一如往昔。
我作了一揖。
身旁有人!
待我余光扫到,那口卧龙已斩到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我双手合十,一击夹住了刀刃!
那柄兽咬残月刀的尽头,是王崟星城气宇轩昂的脸。
我松开手,长舒一气:“寡人差点死了!”
少主收刀的速度连这里的鬼魂都很难看清。
他也朝那白骨作了一揖,淡笑道:“王爷果然是有情有义之人。”
“少主是第一天认识本王吗?”
“那倒不是,只觉得很巧。”
“的确是巧,前来基奠的和前来办事的碰到一起了。”
王崟星城也不避讳,抄起匕首走到望山虎的座前,将那虎裘领上用铁线缝着的扣子解了下来,顺手递给我。
我接过后一打量,这八边形的黄金扣着实古怪,上面的凸起和镂空毫无章法,不知有何意义。
少主问道:“王爷可知这是何物?”
我道:“寡人不知。但很像一物。”
他笑道:“王爷想说,它像一把钥匙?”
我点点头,将扣子还给了他:“这是用来开什么的钥匙?”
少主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前朝灭亡之时,留下了一座能让持有者“取得天下”的宝库,并将宝库的线索藏在了一个宝盒之中。
宝盒需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
亡国之君临终之际,将盒子和三枚纯金打造的钥匙,分别交给了最小的儿子和三名互不相识的亲信保管,并传下遗训:一旦宝盒现世,三名亲信的后人应立刻响应,将钥匙交予皇族后人。
京都城破,亡国之君的一把大火,足足燃了两天两夜,神夜家族虽寻齐了宇文皇族的遗体,却仍旧怀疑这些面目全非的焦尸是替死鬼。
但这种怀疑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化,与戏文里那些光怪陆离的幻想逐渐融为一体,化为传说淹没在历史的浪潮之中。
传说的内容,不过前朝皇子逃出生天,世代潜伏在民间,等待复国的时机云云。
但关于宝藏的事,我倒还是头一次听说。
听完,我打了一个哈欠:“前朝遗族、宝藏解密,最老套的东西倒是全都给凑齐了。”
眨眼间,又觉得这金扣着实眼熟:“故事老套归老套,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王崟星城从怀中取出一张寻物布告:“王爷是说这个吗?”
展开一看,上面绘着三个图形,分别是八边形、中间有一纵长孔洞的圆形、马蹄铁形,三者皆带着不成章法的镂空和凸起。
布告下方还用南方各书坊惯用的字体写着:
「代代相传之金器,祖上不慎遗失,遂懊悔不已,郁郁而终。
鄙人家境甚优,不惜散尽钱财寻回祖传之物,以告慰祖上在天之灵。
若有壮士寻得此三物,请转交至松阳山金冠寺住持吹灯大师处,鄙人定当重重言谢!」
少主道:“这个布告自南向北张贴,到达京城才一个月,江湖上便有了关于宝藏的传言。”
我揉了揉下巴:“这个散布传言的人分明是想引诱众人去找,自己则等着坐拥其利。”
“张贴布告的和散布消息的,应该不是一路人。虽然宝藏之事虚实难探,但在下还是决定碰碰运气。”
“是能让人‘取得天下’的宝藏对吧?既然这宝藏有这么神奇,那前朝为什么还会亡呢?”
“修辞而已。当政者失掉民心的时候,那些财宝自然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谁有了这根稻草,谁就是天。”
“少主现在有两把钥匙了。”
王崟星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抽出腰间的象牙柄刀,那反射着金光的刀镡,几乎要亮瞎了他的眼睛。
一抹吃惊掠过王崟少主的脸:“没想到,二小姐的刀上竟有”
这带着奇怪镂空和凸起的刀镡,正是那中间有一纵长孔洞的圆形钥匙。
还未等他说完,我“哗”地一下收起了刀:“寡人还要把刀还给二小姐,少主若想要,自己去和她说。”
他倒也不在乎:“无妨,要东西比找东西省事儿。”
“少主是怎么知道望山虎大当家的有这枚钥匙的?”
“一点印象而已。在下也是想了许久,才想起在大当家的领上有一枚这样的金扣。”
我翘起了嘴角:“第三把钥匙,寡人也有一点印象。”
……
玉兰如海,樱火焚山。
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冬日,铃兰殿内也充斥着一片辉煌之气。
这里和东宫一样,四季绽放的花朵,在西域花匠的巧手之下,得以全年盛开。
诸如夏日的铃兰花,冰清玉洁却带毒的骨子里,隐隐散发着香甜之气。
越过重叠交替的花枝,见一绘着白云的蓝墙围成的草场,草场地势高低起伏,一仿辽州风光。
血袍焚身的佳人骑着猩红之马,如一条赤龙在草场翱翔。
马蹄上的金光似涌出的火焰,燃尽所到之处的绿草,一步步向我袭来。
我伸出手,将马头拥入怀中:“长姐给祝融换了蹄铁?”
祝融便是那宝马的名字。
长姐从马上一跃而下:“渡儿好眼力。昨夜祝融右足不适,便躺着睡了一觉。本宫看蹄铁老旧变形,便让胡奴换了一只新的。”
我蹙眉道:“马怎么会躺着睡觉?”
长姐微微一笑:“自然是被人用蒙汗药放倒了。”
“放倒以后呢?”
“放倒以后,便偷了一块蹄铁去,还十分厚道地换上了一块劣质的赝品。”
“行窃之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只偷一块蹄铁?”
“自然是因为那流落民间的金蹄铁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是谁人行窃,当年庆典上见过祝融的人,可是遍布京都,本宫可不知道究竟是这些蝼蚁中的哪一个。”
我咧嘴一笑:“长姐故意把窃贼放走,不怕再也找不到了吗?”
她胸有成竹:“这金蹄铁连同两枚和它相似的物件,可都是烫手山芋,现在各路人马都已开始抢夺这三件物事,说是能解开价值连城的前朝宝藏。这样一来,持有这三件物品之人很快便会死于重叠的贪欲之下。
盗走蹄铁之人,轻功仅在天蛾卫四大指挥使之下,能达到这个境界的江湖流氓屈指可数。本宫只要稍微一打听这些人里最近死了谁,窃贼的名号便信手拈来。”
我几乎要兴奋得大笑起来:“原来宝藏的传言是长姐散布出去的!有意思!有意思!”
长姐作为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却还没有我这个局外人兴奋。
她将食指放在唇前:“嘘~小点儿声,可别传出去坏了本宫的大事。没有这些江湖流氓杀来抢去,谁来帮本宫凑齐宝盒和钥匙?”
对于另一件事,我恍然大悟——
前朝国破之时,末代皇帝宇文回天的亲信有不少投向神夜家族,沦为叛臣。
宝藏之事,一定是被这些前朝叛臣偶然得知,并透露给了我的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