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薄情书生（十六）
冷风呼啦啦的响着吹过，街边旁边小贩点着的油灯灭了两盏，又着急忙慌的想重新点起来。
老者的白色胡须随着风撩起，他伸手扶住，目光炯炯：“年轻人，你如今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虽然还没有彻底的显露出来，但内里早已亏空阴虚，过不了多久，你的心肝一旦被那妖物掏走，你就彻底完了。到时候神仙难救。”
宋栩的手下意识的瑟缩下，抬起头：“请尊者示下。”
老者的嗓音飘忽，在深夜的冷风中有如虚无：“你今日来是否总感觉气血虚浮，总是遇到不顺当的事情，从而感觉事事不顺心？”
听他说的明明白白，宋栩平淡的眼神倏然一顿。
单从经历的事情上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他垂下眼皮，冲老者拱拱手：“请尊者明言，小生不知这些。”
老者笑了：“不知？你又有何不知的？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他从自己宽松的袖摆里取出个黄色的纸包，枯瘦黑黄的手指握着，像极了抓紧了心脏的鹰爪，说：“这个药你拿着，日后若是感觉那狐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变给他服下，可保你平安。”
周围的冷风咧咧，显得月色也越发昏黄。宋栩的薄唇抿起，一时间没有接过。
老者坚持着向前递送：“拿着。”
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硬生生又把黄色纸包着的药塞到了宋栩的手里。
宋栩的手中倏然一沉，整个药包沉甸甸的。
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拿到的那一刹那，紧随着便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像是药物凭空消失了一般。
相顾无言后，老者说：“我也不逼你，要不要活着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若是非要与那妖物行云雨之事，凭空折损寿元，那你边去尽情的做。”
宋栩的手不禁紧了紧，可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只看得见清凌凌的月光。
四周空空荡荡，唯有晚风。
凉意顺着他空出空荡的衣袍钻进来，整个人瞬间冰起来。
热闹的人群喧闹声再度的汹涌而来，嘈杂的叫卖和交谈声将人淹没，闹市的繁华重新破甲。
被冷风突然吹灭灯盏的小贩重新点起新的灯，还在抱怨，说刚才的一阵阴风突如其来。
宋栩站在原地眨眨眼，尚且有些茫然。
如同雨水点湖，荡起阵阵涟漪。直到站在人群当中的言知庭抬着步子向他走来，他的世界才重新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虚无褪去。
言知庭的手里拿着个完整的糖人，橙棕色的亮晶晶的小人，在他白皙如玉的手指间捏着，格外的显得他姿容出色。
他疾步的走来，笑靥如花：“方才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倒是识时务，见我一直在看你，就给我做了个你模样的糖人。”
他的嗓音柔和清脆，宋栩这才回过神来。
宋栩说：“你未曾与那好心的老人家道谢吗？”
言知庭说：“为何要道谢？我已经相当大方，还给了他整整一年的福泽。”
不然那个做糖人的老头，理应在三个月之后就儿女双双失足溺水，自己伤心过度而亡。
但这些宋栩并不清楚，送福泽什么的他也不大了解，遂没有说话。
言知庭的眉眼弯弯，拉住他的手，就要带着人往护城河旁边走，边走边说：“今日还有河灯大会，何不去共同一观？”
宋栩挣脱不开，被他拽着被迫快速的往前。
于是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为何这般急着去看花灯？年年的乞巧节不是都有吗？什么时候去看不都是一样。”
言知庭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看。”
他硬生生拉着人站到了护城河边，眺目远望。
护城河的碧水涛涛，翻卷不停，重重拍击着下面垒好的河壁石头，发出沉闷的液体的响声。
无数的点燃着的河灯顺着河的上游飘飘荡荡的流下来，闪烁着莹润的光辉，一个个包裹在红色的花芯里，外面做成各种形状。远远看过去，就像盛满了各式各样不同人的心。
宋栩的脚步在护城河边上停下，难以再向前一步，言知庭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手指不由得微微松开片刻。
啪嗒一声。
袖子下的手里放着的黄色纸包顿时掉落下去，被护城河的河水翻涌两下，迅速的消失了踪迹。
茫茫月色，只有因为不经意的扔物而短暂破碎的月亮倒影。
言知庭的脸缓慢的磨蹭上来，声音浅浅：“怎么愁眉不展的？小郎君不开心么。”
宋栩摇摇头，说：“不曾。”
言知庭继续追问：“那又是为何？”
这次的宋栩不再说话了。
脚下的护城河河水拍击声阵阵，上面的河灯一浪翻过一浪，却总是相对平稳的前进着。
灯光在他的眼睛里慢慢的点燃了亮光，橙红橙红。
脑海里的系统问他：【宿主？】
宋栩这才猝然回神，茫茫然的眨眼：“……仙师？”
这个错误的称号叫了太久，系统已经懒得纠正这个问题了，直接说：【宿主你怎么啦，是真的不愿意接受那个老道士给的东西，发自内心的接受狐妖吗？】
说着，它从宋栩的身体里飞出来，围着他转了两圈。
宋栩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身后的言知庭蹭上他的脊背，他才缓慢的说：“我也说不清楚，但大抵是如此的。”
不忍心伤害对方，哪怕对方是人言中无恶不舍的妖物。
可……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
系统说：【那就好了，那就足够啦。】
之后便再没有人说话。
长时间的静默，只听得见风声萧萧，江水滔滔。
大抵是宋栩和言知庭的样貌太过于招人，又是两个十足十的男人，一时间正在游湖的男男女女不由得投放大多的视线到他们身上，但到底还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盯着看的。
不满于那些人看着宋栩的眼神，言知庭轻啧一声，伸手拉了拉前面人的袖子，软下声音说：“小郎君，我的心口疼……”
招不在新，胜在好用。
宋栩这才转过身来，想要为他好好的揉下心口。
可心口还没有摸上，他的唇便骤然被覆上一层热量，对方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爬上他的脊背，突兀的开启一个吻。
“唔……”
宋栩被咬的嘴唇有些疼。
他含混不清的说了句轻点，却根本没有阻挡住狐妖进攻的步伐。
狐妖的力道是小了，可沾着津液的唇舌却更加深入。
“嘶……”宋栩轻哼。
也许是觉得宋栩今夜过于冷落他，言知庭轻轻咬了他的唇肉一下，然后复又缱绻的舔舔。
宋栩皮薄，被咬的那块居然直接出血了。
原本红润的唇上冒出点点殷红，渗出血珠。
正在吻着他的言知庭没有注意，那点鲜血便都被他扫入了自己的脾胃。
不消片刻。
刚才还恋恋不舍无比眷恋的言知庭的动作猝然一僵。
他猛地放开宋栩，连连后退两步，照着旁边正在放花灯的护城河猝然的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