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炖盅里的汤很快煮好,两人都收回神思。
“别喝太多。”顾熠取了个小碗,舀了几勺,手指扣在碗沿上,转了个弯,轻巧又稳妥地地落在邢愿面前桌面上。
站在桌边低下头,又看着邢愿。
邢愿没说话,手指将汤勺拂到一边固定住,抬起碗身就着口吞下小半碗。
温热的感觉慢慢爬进胃里,她被暖得半眯了一只眼,舒服地叹了口气。
顾熠用纸巾擦拭她嘴角的点点汤汁。
喝完后,邢愿提议看会电影。
“想看什么?”
顾熠在电视柜翻出碟片箱,他没有收集电影碟的爱好,这些是上次去周桎家,他临时想到才拖回来的,什么类型都有一些,但不全。
周桎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最后也只是皱了下眉,抬手从架子二层抽出一个小箱子,说你拿这个去吧,太老的是我拉片用的,你看不明白。
倪斯阳在一旁笑得手脚打颤,顾熠踢他两脚他才太平些,伸长胳膊搭在他身上,冲周桎嚷嚷。
“别费劲了,你就给他找几个卡通片。”他拍拍顾熠肩膀,“什么小松鼠找妈妈,小松鼠过冬眠,这个适合他,是吧?顾总。”
眉眼间全是调笑。
周桎听得一头雾水,他长久没出去,要不是这俩人来找他,他确实没有见人的打算。
“又犯什么病。”他斜睨倪斯阳一眼,转头却见顾熠脸上,有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
倪斯阳笑得更加猖狂。
顾熠按住他搭过来的手,太阳穴里的筋都在猛跳,低声警告:“想死?”
倪斯阳想起他上次收拾的残局场面,悻悻收回手。
周桎懒得搭理他俩,等顾熠选得差不多后就下了逐客令。
“他走!我为什么也要走?”倪斯阳满腹委屈,“我又没谈恋爱!我最近连妞儿的手都没拉过!”
“不是顾熠来,门我都不让你进。”周桎无情锁门。倪斯阳在外面难过地哀嚎了两声,又去烦顾熠。
“让我见见你女朋友呗。”他死乞白赖地上了顾熠的车,拉上安全带。
顾熠摇头:“再过一段时间吧。”
倪斯阳忿忿不满:“还过一段时间?你把人藏起来想干什么啊?见不得人?我看那手挺美的啊……”
顾熠啧了一声,抬手给他一肘,痛得倪斯阳龇牙咧嘴的,后面又被他在半路扔下,一直到现在还在念叨这事。
要让邢愿见见他们么?
他出神想着,邢愿已经在旁边蹲下,她的睡裙坠在脚边,从碟片箱里随便抽出一张。
“这个吧,看着不吓人。”她从不看恐怖片。
顾熠回神,点了点头,拆出光盘,邢愿起身去关灯。
电影开场时,邢愿踩着柔软的裙摆轻轻跃上沙发,顾熠捏住她的肩头,绵软的沙发浅浅陷进去。
画面铺开,蓝天白云之下,传来阵阵悦耳童真的笑声,镜头下移,穿着可爱校服的学生围着手跳舞,又哄笑着散开,周围是聚在一起野营的父母。
大家说说笑笑,一派和谐的景象。
邢愿聚精会神盯着屏幕,音乐沉沉响起,雨点密密麻麻打下来。
视角转了个方向,青葱的绿野深处,黑黑的洞口里。
突然蹿出两个黑影。
邢愿“啊”了一声,抓紧顾熠胸前宽松睡衣,顾熠的目光沉在黑夜里,有些昏暗的亮轻轻划过。
丧尸片……周桎还有这种爱好?
“害怕么?”他开口问,声音也沉沉的。
邢愿很慢很轻地咬着唇,“还好。”
她只是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买了那套音效太好的音响,此刻电影的音乐,越响越诡异。
顾熠手里握着遥控器,有一搭没一搭来回轻点着。
邢愿攥着他衣领的手,越来越紧。
她几乎凑到他胸口,轻轻吐气。
当一双瘦骨嶙峋且泛着古铜色的手撕开帐篷的那一秒,顾熠按下关机键。
屏幕一黑,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那套效果良好的音响发出不满的呜咽一声,偃旗息鼓。
黑蒙蒙的沉默里,蓦地飘出一句:
“顾熠,我想亲你,可以吗?”
话音未落,邢愿却突然仰起头,挟着丝丝甜气的香味在一瞬间沁满顾熠的口腔。
“唔……”
她曲着膝盖,身子上倾,压在顾熠身上,手指勾住他的脖颈。
顾熠被她欺身上前压着自己吻的动作惊得心脏漏跳一拍,又怕她在自己身上滑倒,手掌下移,虚虚握住她的腰。
邢愿有了支撑,抬起另一只手捧住顾熠下巴,细细咬着。
顾熠挑起指尖,撩开含在两人嘴唇缝隙间的发丝,含糊着问她:
“怎么咬我?”
“你一直是这么咬我的。”她不松嘴,动作却顿了顿,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迷惘地瞧着他,“不是这样的吗……”
她的疑问被顾熠以更强烈的行动回应。
“愿愿……”顾熠手掌按在她后脑处,低头吻住她的唇,慢慢后倾,将她抵在沙发里。
他也不肯放过她。
呼吸再次被攫取,邢愿立马回想起上一次在厨房,她被他吻得呼吸不畅。
她于是腾出手抱住他,两只手紧紧握在他后颈,睫毛垂着,搭在眼睑下,又碰到他的,扑簌扑簌地抖了抖。
她很紧张。
顾熠察觉到,在她还只是轻喘的时候松开她,转而去亲她的眉眼。拿手指轻轻抚她发颤红肿的唇。
“顾熠。”邢愿的唇在他指尖下微张,很认真地念他的名字。
他停下亲她的动作,垂目瞧着她,声音发哑:“怎么了?”
邢愿的眼眸真黑,一点光也看不见,深深地望着他,像一圈漩涡:“你今天去接我,翘班了么?”
顾熠眼睛眨错一拍,愣了愣,才哑着声音答:“一会……就一小会。”
邢愿怔怔望了他半天,忽然抿着唇,轻轻笑了。
顾熠被她的笑刺得难受。
“再亲我一会儿,好么?就一小会儿。”她手腕轻轻使劲,将他的头往下压,凑上来找他的嘴唇。
她的睡裙早已皱得不成样子,他连手都不敢乱放,生怕碰到她微微敞开的胸口、光滑细腻的肩头,手掌绕着她脑后,那些触感磨磨擦擦地蹭在他小臂上。
刮人骨髓般的难熬。
顾熠柔柔地含着她的嘴唇,手指不自觉触上她的眼尾。忽然,他动作顿住。
温热而滚烫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
似乎能腐蚀他的指纹。
顾熠手足无措地去擦她的眼泪,擦不完,越滚越多,长长的泪线沿着修长的脖颈划下肩头,还要往下落。
她哭得无声而崩溃。
“我什么都没有要过。”
“从小到大。”
她口中的话顺着唇线逼近他的心,疼得他舌尖发麻。
他没办法,只好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手心,让她坐在他身上,一声一声哄她。
“你想要什么?”顾熠吻去她的泪痕,吻在她的耳垂,“以后我都给你,好不好?”
“真的?”她将信将疑地问。
“嗯。”他的吻落在她的下巴上,邢愿仰起头。
邢愿松开交握在他脑后的手,去拨顾熠凌乱睡衣前的一排纽扣。凹凸紧致的胸口露了出来,他的心跳声跳跃在其间,听起来更明显了。
“愿愿?”顾熠连呼吸都收紧。
他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在邢愿想要继续向下时终于攥住她的手。他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不敢动弹。
她不甘心,用另一只手去扯他所剩无几的纽扣,哗啦两声,有两颗挣脱丝线的束缚,蹦了出来。
他的睡衣完全被她扯开,手掌心分布不均的茧,按在他的胸口。
顾熠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愿愿,不行。现在……还不行。”顾熠只能也腾出一只手,将她完全禁锢在自己手心,喘着粗气制止她的动作。
衣衫不整的两人,端坐在沙发上,僵持着,邢愿不解地抬头:
“为什么?”
一缕清风自窗户缝隙中溜进来,两个人都回了神。
四目相对下,邢愿撤了撤手,她轻轻咳了下,“我知道了,那什么……你抱我回床上好吗,我腿软了,走不动路。”
顾熠扣好没被她扯坏的扣子,又平复了一下呼吸,用毯子包裹住她,将她拦腰抱起。整套流程中,还极为谨慎地不肯再让她触碰到自己裸露的皮肤。
关上房门,他快步走上楼,走进房里打开盥洗室的门,灯都没开。
一夜无眠。
第二日,邢愿起床时,顾熠整个人都不见踪影。她心口一紧,眼睛落在桌面上,桌上还温热的早餐,昭示着他确实存在过。
她揉了揉脑袋,嘲笑着自己的不成熟。
邢愿碰了碰嘴唇,还肿着。她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差点把人吓跑了。
顾熠一天没来公司,要不是李杨已经习惯最近boss的行踪不定,他肯定早就召集警方准备开始搜救行动。
“你一副十年没睡觉的样子。”
周桎拿脚尖踢了踢在自家沙发上平躺着补觉的男人。
顾熠衣着整齐,身上定制的西装被压起了皱摺,他毫不在意地重新闭上眼。
“别给倪斯阳说。”他就是怕遇见他才绕了大半个南城的路来找周桎的。
给他开门的时候,周桎脸上的不耐烦溢于言表。看见他深深的黑眼圈才稍稍降下火气。
他一进门脱了鞋,二话没说就开始躺下。
睡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昨夜邢愿的脸,她眼泪的温度,她手掌上茧的触感。
顾熠狠狠一皱眉,睁开眼。
“你还看丧尸片?”他直直逼视着周桎。
周桎喝着热水,被他阴阴沉沉一瞪,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
“丧尸片?”他仔细回忆两秒,“封面特小清新那个?那片子音乐做得不错,别人推荐给我的。”
“怎么,看出事了?”周桎笑得幸灾乐祸。
“没有……差一点,是我怕吓到她。”
顾熠手背盖住脸,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回去的路上,他收到倪斯阳发来的微信。
【周桎说你被丧尸咬了,真的假的?】
附带一张图片,很明显是周桎趁他睡着时偷拍的。
照片里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唇上有很明显的咬痕,深深浅浅。他看得出了神,心想,邢愿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敢多想。
倪斯阳的消息又跳出来。
【你注意点影响好吧,小心哪天因为纵欲过度上头条。】
顾熠反手将他拉黑。
因为这事,邢愿再也不提两人一起看电影的想法。
他们非常巧妙地忘记了这件事情。
有一日,下了很大的雨。
顾熠在楼下停车,他一般不开车回来,李杨把他送到门口再下车,他有时回来得早,还会在小区转上一圈,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上去。
遇到什么新鲜事,还会同邢愿说一说。
上次接过邢愿后,那台卡宴就一直被他放在停车位,只是做做样子,却很少开出去。
今天情况不一样。
从今早起这大雨就开始下个不停,邢愿有事要出门,所以醒得很早,俩人一起吃完早餐,正好让他送她一程,他在床头摸了半天才摸出钥匙。
不知道邢愿有没有看出来。
他到半路将她放下,才绕回公司,下班时顺道就开回来了。
雨天视野不好,顾熠开得缓慢,停车位旁有人打着雨伞,挡住了他的路。
顾熠摇开车窗,车灯一照,那人侧过身。
是邢愿。
顾熠连忙撑了伞下车。
“怎么不上楼?”他探出手去碰她手背,果然又是冰凉一片。
“嘘。”邢愿伸出食指,立在唇上。顾熠这才得空往她身下看。
雨伞的阴影中,两只灰白的猫正小口小口舔着罐头。
小区经常有喂食流浪猫的活动,住户自愿捐款,物业会负责园区卫生。
“本来要上去的,没想到撞见它们在淋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一直撑着伞。”
邢愿断断续续解释着。太小了,她根本没办法给它们挪地方,怕一用力就把它们吓跑。
顾熠瞧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手指捏得发白,大衣的肩头已经浸了不少雨水,她毫无察觉似的。
“想养么。”他问。
邢愿摇摇头。
“不想。”
养宠物是要去带给它们爱的,不能光想着治愈自己。她太明白了,所以任何宠物都不曾养过。
她是惊弓之鸟,一听到爱就会躲藏起来的人。
顾熠叹了口气,给物业打电话。
物业熟练地用毛毯裹住小猫,抱进了值班室。邢愿在一旁看着,淡淡点了点头,才同顾熠上楼。
回到家,她脱下淋湿半边的大衣,顾熠已经给她倒了热水。
她轻轻吹着水汽,呆愣了片刻,看顾熠又忙前忙后地问她吃什么,忽然否定了自己刚刚那个想法。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曾养过的。
经过上次的不愉快,邢愿连续两个月都没有再回她爸妈家。而他们,似乎也没有要催她回去的意思。
偶尔有空的时候,邢愿会去褚凭钧的摊子上转转。
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们俩话都很少,来往的客人多起来的时候,他就让她去屋里呆着。
“姑娘,搭把手?”
负责烧瓷的师傅姓吴,他们都叫他老虾头,瘦长一条的身材,干巴巴的样子,看着走两步都可能被风刮倒。
邢愿擦干净手,接过托盘,五颜六色的图案在各类素胚上活灵活现,她跟着穿过小门。
来往几次后,邢愿俨然成了这店的帮手。
“你再这样要付她工资了。”某天褚凭钧实在忍不住,在邢愿离开后,不满地抱怨了两句。
老虾头连笑也是皱皱巴巴的:“那好办,把你挣的钱补贴给她不就成了。”
他还不是为了他。
两人合力把柜子上的木箱子抱下来,一阵灰尘弥漫,他挥了挥手,声音很低:“她不会要。”
老虾头难得见褚凭钧这样,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看见邢愿提着包从巷子口往这边过来。
“邢姑娘。”
褚凭钧疑惑回头。
“怎么回来了?”
邢愿站在门口,轻轻笑了笑,问:“能不能帮我做一套釉下彩的餐具,我自己描画。我男朋友刚刚来接我,问我上次的杯子是不是在这附近买的。我想做一套完整的送他。”
老虾头瞥了一眼褚凭钧,看他快速低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可以,我给你加急做,不过还是得等小半月才能拿到手。”
“太好了。”
这里生意很好,她方才还在担心他不会同意,得到他肯定回答,邢愿松一口气。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确认邢愿走远,老虾头才叹了一口气,走到褚凭钧身边,状似无意地念叨了一句:
“看来以后不能麻烦人家邢姑娘干活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