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石窌城
“据说,他饭前洗手至少七八次。并且,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他身后那个拎银壶的仆人,方便自己随时洗手。”
厉害!
“梁合喜欢自家院里的一颗梧桐树,但是又嫌那树太脏,实在没法下手抚摸,于是他每天给这颗树洗澡,不停地泼水,擦洗,没过几天,十多年的大树就被他给洗死了。”
“还能这样操作?”张云喃喃道。
“他一直未婚,去年秋天,他看上一名貌美歌妓,当晚就给她赎身,带回家中。他先让歌妓去洗澡,洗完后,梁合还是有点不踏实,仔细将她检查一番,觉得不满意,再让她去洗澡,反反复复地洗,一直到天亮。梁合早没了兴致,又觉得对不起那女人,就赏了她很多钱,让她走了!”
服了!
张云叹口气,道:“如此看来,这人一旦犯了洁癖,根本无药可救啊!”
下午回稷下武宫。
孟贲已经答应追随张云。
宋义已经动身去燕国,把西门豹和潘杏都接过来。
段干萌昨天回高宛,张云告诉他带着段干妍就直接去郕国。
房间里,何川、王廖、孟贲和阿丙都在。
五人商议何日启程去郕国。
何川沉吟了一下,道:“田牼为田相复仇,必定不会心慈手软,你若去得太早,和田牼一同攻打郕国,大开杀戒,会让郕国人有抵抗仇视的心理;但是若去得太晚,又担心郕国人死太多而引发逃亡潮;最好是明天动身去,让田牼做恶人,杀一批硬骨头,在他们惊恐又没有逃亡之际,你再出面做好人,如此既能够借其手铲除顽固派,又能收揽民心,你觉得如何?”
“师尊之言,深得兵法之精髓!”张云道:“你们怎么看?”
三人点头赞同。
“好!”张云道:“就这样定了!”
随后,张云师徒去见师伯鲁石公。
鲁石公道:“子龙本事在身,又有机缘,自然能够扶摇直上,一遇风云便化龙,难得啊!他这次入郕国,事关重大,别人我不便调遣,师弟和子坚就一同去吧!若有事,立即告诉我!”
张云知师伯素来持重,不愿授人把柄,有师傅和鲁劲已经足够,道:“有师傅和师兄压阵,此事料无大碍,师伯放心吧!”
鲁石公又和何川说会话,随即去看师祖。
老头子身体尚好,得知徒孙有此造化,非常高兴。
张云道:“待徒孙安定下来,必来接师祖去郕邑住一段时间,也能尽一份孝心!”
老头子笑呵呵,道:“很好,乖徒孙有心了!”
聊了一会,告辞回府。
次日清晨启程,一行人七十人,十多辆马车,往西而行。
临淄到郕国差不多六百里,按一天八十里算,差不多要八天。
第七天的傍晚,到达石窌城。
石窌城,有一个著名的典故。
公元前589年,晋国的卻克出使齐国,齐顷公在接见他时让自己的母亲萧桐叔子躲在帷幕后面看,估计是卻克身体有点缺陷,让萧桐叔子看了笑话,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笑出声来,她的笑声激怒了卻克,于是晋联合鲁、卫、曹四国,发兵攻齐。这就是著名的鞍之战。
齐顷公虽然由于轻敌而战败,但在战场中表现得仁义、大度。他脱险后,得知逢丑父被俘,立刻组织人马营救,冲入晋军,三进三出。他的举动,赢得了齐军的拥护。连敌人——狄军、卫军也深为感动,对他不加伤害。
鞍之战后,齐顷公率领齐军撤退,从徐关返回齐都临淄。一路上,齐顷公并不气馁,他沿途巡视齐国守军,不断地勉励他们:“大家要努力啊!这次我们齐军战败了!”
在路上,齐顷公遇见了一个齐国女子。这个女子问:“这次战斗,我们齐国国君没事吧?”齐顷公回答:“没事。”她又问:“锐司徒平安归来了吗?”齐顷公说:“他也没事,安全回来了。”这个女子最后说:“君主没事,我父亲也没事,我就放心了。战斗打败了又怎么样呢?”说完就走开了。齐顷公认为这位齐国女子既忠又孝,彬彬有礼,令人敬佩,回到临淄后,查了一下,才知道这位女子是锐司徒的女儿、辟司徒的妻子,就将石窌(今济南长清西南)赐给她作为封邑。
张云一行入石窌城歇息。
饭后,张云出来散步。
石窌城西南就是清邑,再西行就到郕国了。
此时,石窌城西市街道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走着。
男子叫倪良,十七岁,女子叫倪袖,十八岁,是两姐弟,都是倪国人。
两人进城,走得累了,打算饱餐一顿。
倪袖整理一下行囊,才发现一路东来,为了不委屈弟弟,旅途中吃住用行花费不小,一路上还不时救济一些流浪的穷苦人,钱囊只剩几个铜钱了。
看来要省吃俭用才成。
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把山那玉佩拿去铺子里卖掉,最好能卖个好价钱,赚点食宿费,也好在郕国多呆几天,找到三弟倪来。
石窌城的商贸业不算发达,只属于一般中等的城市,两人寻了许久,才找到了城中唯一一间专门买卖收购饰品的交易铺子。
铺子门口竖着一杆金黄色大旗,旗杆顶端的幌子上写了大大的一个“购”的篆体字。
此时这种铺子还不能称作当铺,当铺产生于魏晋南北朝,有专门的典当行业规范做依据。
柜台前站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干廋脸,小眼睛,山羊胡,一看就是个生意精。
柜台前背站着一个女子,淡绿色丝衣素裙,衣角边绣着紫色的白茝花纹,裙边绣着一朵芰荷花,婀娜的背影。
她正与掌柜老头说话,似乎要买卖一件东西。
倪袖诧异地看了这女子一眼,在倪良的耳边悄声说道:“这小娘子来自楚地,白茝花纹是楚地人爱绣的纹饰之一!”
“哦!”倪良点头。
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颗莹玉的石头,递给掌柜老头,老头眼中精光一闪,两根手指拈起玉石对着光反复地看了又看,说道:“好玉、好玉,这颗羊脂玉石虽然小了些,但无论色泽、质地都是上等,即便说不上极品宝玉,放在楚地也是少见的了……”
老头顿了顿,道:“此等佳玉,却不知小娘子从何得来?”
女子不舍地看着老头手中那颗玉石,道:“不瞒掌柜,家祖原是陈湣公,此玉石是祖传之物。”
陈湣公六年(公元前497年),陈和楚联合灭顿。作为报复,吴王夫差攻陈,夺三个城邑而归。湣公十三年(公元前490年)吴又攻陈,陈湣公越求救于楚,楚昭王亲率大师救援,吴国遂罢兵而回。
陈湣公二十四年(公元前478年),依附于吴的陈国,被楚国公孙朝率领的楚师攻伐,楚惠王杀湣公,陈国亡国。
那老头愕然,道:“想不到,原来是陈国宗室公女大驾光临,不知公女为何流落至齐国?”
陈娘子显然涉世未深,叹息一声,竟然说起了自己的家世:“故国已亡六十多年,我哪里还是什么公女?家父本和宋国司城子罕相善,三年前子罕争权,宋公杵臼(宋昭公)失败而出逃,子罕取胜,家父得到了重用。然而好景不长,去年楚王中(楚简王)助宋公复国,家父惧祸,只能再次举家出逃。流落至卫国,不如意,又前几日入齐,沿途跋涉辛苦,加上心病难解,家父不幸染了风寒。小女子不得已才拿出祖传之物变卖,抓药治病,只盼家父能安然度过难关!”
老头眼睛转动,心中暗喜:这女子是个逃亡贵族,没点根基,心思单纯,若是讹她玉石,她也只能徒呼奈何。这玉石最少可卖两百刀币,可抵得我一年的收入,嘿,今天发笔小财了!
陈小娘急切道:“掌柜看这玉石能换多少钱,家父还等着治病呢!”
老头子拿起玉石再次左看右看,良久,将玉石放回柜台,一脸遗憾道:“唉,真是可惜!这玉石沾了人气,不如此前古朴纯正了,最多只值三十个刀币了,不知小娘子可愿兑换?”
“什么?”陈小娘惊讶道:“玉石沾了人气,色泽才更加莹玉啊!家父说至少价值两百个刀币,怎么只值三十个?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不不,”老头子连连摇头,道:“老夫经营此铺四十余年,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你的玉石能值多少钱,难道还会看走眼?我说只值三十刀币,它便只值三十刀币!”
陈小娘秀眉皱起,伸手拿回玉石,愤愤道:“我不卖了!”
“哼哼!”老头儿冷笑道:“整个石窌城,就我这家店铺收购美玉,小娘子可要想清楚了,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这玉石还值不值三十个刀币,就难说喽!”
陈小娘脚步顿住,道:“你说什么?”
“小娘子若是不信,外出问问便知,石窌城只我一家,别无分号!如今令尊身体抱恙,就等着你抓药治病呢!小娘子千万别因一时之愤而耽搁了治病的宝贵时间!”
那老头儿一副吃定了她的样子,神情甚是得意。
倪袖姐弟明白过来,这老头是趁人之危,故意压价啊!
陈小娘气得发抖,她毕竟是陈国宗室之后,以前何曾受过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而且还是一个毫无社会地位的小商贾的欺压,让她倍感羞辱。
但是父亲伤寒病重,急待抓药治病,不卖此玉石又哪来的钱抓药?
犹豫一会,她长叹一声,终是又从怀中掏出玉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张云信步而行,走到这条街,刚好路过这个店铺,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好奇,驻足旁观。
陈小娘子转身,张云看清了她的容貌。
她长得不错,明艳丽质,眉弯目秀,举止端庄有礼,到底是陈国宗室之后,有种典雅大方的气质,尤其眼睛如一汪秋水,楚楚动人。
此时男子称氏,女子称姓。最贵者国君,国君无氏,不称氏称国。次则公子,公子无氏,不称氏称公子。最下者庶人,庶人无氏,不称氏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