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王野这段时间都在和老伍商量演唱会编舞的事。
她的逍遥日子不再。
本来编舞压力就大，欧阳这个瓜娃子还来得勤，跟监工一样。
他来了什么也不做，就待在一旁看她。
虽然他不说话，但那上下审视的目光，搞得王野心里直发毛，
仿佛被严苛的舞蹈老师盯着，观察她每一个动作是否到位。
本来她心里就发虚，这辈子从没给明星编过舞。
偶尔欧阳一个皱眉或一个眯眼，王野心里都会咯噔一下。
跑过去问他怎么了。
他又说没什么，你继续，当我不在。
你个大活人存在感这么强，我怎么可能当你不在啊！
王野觉得自己都快神经衰弱了……
你个瓜娃子究竟哪里不满意，明说行不行啊！
她打了个电话给阿眉宝宝，人家正在马尔代夫玩得嗨起。
王野无比羡慕，这个婚结得真是时候……
两相一对比，她越发觉得自己好凄惨，
恨不得立刻拉着卓卓也去登个记，
搞得卓卓大老远看见她就躲。
欧阳再一次来时，
王野正跳得酣畅淋漓。
她取下帽子，一捋乱糟糟的短发：“听说专辑里的歌大部分是你自己作曲的？”
欧阳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她又扣上帽子：“蛮好听的。”
欧阳一只手放到嘴边，尽力拢着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王野活动活动筋骨：“那你专心写歌唱歌嘛，玩什么跨界，也不怕一个劈叉，把腿给拉扯了。”
他的手还放在嘴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她瞥他一眼，呵呵笑出声来：“果然在国外待久了，看这中文退步的，都听不出语气了。”
她拍拍他肩膀：“中国语言博大精深，这最关键的啊~就是语气……”
说完，丢下他一个人，凑过去看刚刚跳舞的回放视频，觉得还不错。
可欧阳却不甚满意，觉得过于简单。
她冲他招招手，双手在胸前交叉着，蹙着眉头说道：“李颜说你要跟着一起跳。”
他一脸平静地应道：“嗯。”
“你觉得简单了？”
“嗯。”
王野看一眼他的运动服和球鞋：“要不你也来一场？我再给你跳一遍，你记记动作？能跳多少算多少？”
他把外套一脱：“好。”
前后加起来不过看了三遍，
他跟在她身后已经跳得有模有样，
她在镜子里看着忍不住惊喜。
一跳完，她转过头冲着欧阳笑道：“你们这叫隐瞒军情啊！”
他嘴角抿了一下，像是在笑：“那么，我们一起改难点？”
她手一挥：“改改改，这样才得劲嘛！难怪之前皱着眉头，你觉得简单早说嘛。害我一直脑壳痛，不知道该怎么弄。”
她兴致勃勃地凑上前：“你之前在国外学过？”
欧阳看着她的眼睛亮亮的，清澈又精神。
他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嗯，学过好几年，hiphop，popping，house……”
她眉毛扬起，“嗯”了一声，这一声嗯得山路十八弯，脸上露出一副好巧的神情。
他低着头，但笑不语。
不想竟是同道中人，王野这时候说话都和气了许多，柔声问道：“你自己编过舞吗？”
她的眼睛像小鹿的一样，水润润的，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
自签约那日起，欧阳还从未见她有过如此温柔的神情，他多看了几眼，说道：“编过几首。”
她就坐在他身侧，
脸上的笑容落在他眼里像慢镜头一般，逐渐绽放开：“你要是不赶时间，等下跳来看看？”
他直直地望了她两秒，才“嗯”了一声。
要不是知道自己素颜，王野几乎要以为自己妆跳花了，才被这瓜娃子这样盯着看！
欧阳出去打了个电话，那一天他和助理小七留在工作室，还蹭了顿晚饭。
王野和小z起着哄，闹到了欧阳承诺的一顿大餐，两个人跳起来，空中一个华丽的击掌。
欧阳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俩，低头浅笑。
再多来几次，王野发现，欧阳把舞团叫了个遍：“伍老师，卓卓老师，小z老师，阿v老师……”
唯独就是喊她：“王野。”
什么情况？
王野默默地跟老伍吐槽：“这瓜娃子眼睛毒啊，难道看得出我是这个舞团里教小朋友的吗？”
她指指自己：“但我现在不是在给他们编舞吗？难道我就不够格被叫一声老师？”
老伍沉思了两秒：“是有点奇怪，……会不会是因为你比他小？”
王野一下子叫起来：“开玩笑！他不是才毕业吗？劳资出社会都快八年了！”
老伍捂着眼睛，一脸无奈地说道：“你初中毕业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人家是伯克利音乐学院硕士毕业！”
王野没听清，疑惑着：“撒子？剥个栗子学院？”
老伍简直不忍直视：“你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王野还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莫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梁子还没解开？劳资想跟他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他硬要跟劳资杠上了？！”
她点点头，下定决心：“那劳资身后背着的这两把刀就不客气喽，整死你个瓜娃子！”
老伍挡住脸，离她远远的。
那时候，他们一群人里面有四五个重庆人，
甚至无意间还发现，卓卓还是王野幺婶的哥哥的堂屋的伯娘的外侄的幺儿。
王野跳完舞没事，就喜欢跟他们凑在一起吃花生米唠嗑，格老子格老子的。
有一次，聊到王野年纪虽小，舞风特别带劲，有侠气，舞起来特像腰间别剑的女侠。
王野一撇嘴说道：“劳资才不要别把剑，哦尿尿都不方便。劳资要背两把短刀在后背，左手右手唰唰唰削萝卜！”
周围立刻倒了一片，
陶然一把拎起她的领子，对着一群大老爷们直挥拳头，怒气冲冲：“看看你们几个把她教坏的！”
造孽啊，也不知道谁教坏了谁。
——
这一天，欧阳是一个人来的，没带小七。
排练完和大家在工作室吃完夜宵，要开车送王野回去。
她瞄一眼他的车，摇摇头：“不用。我也有一百多万的车。”
欧阳左右看了看，很是纳闷：“啊？”
王野一本正经地说道：“公交车！前面两百米，排着队供我挑选。”
欧阳无奈地摇摇头，硬把她拉上车：“走吧，很晚了。我和伍老师说了会送你。”
王野坐在车里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他很有礼貌吧，有些举动实在很无理。
你说他对你无理吧，有时候又确实很绅士！
她转过头来，盯着开车的欧阳很是疑惑。
这瓜娃子莫不是人格分裂？
王野眼看着他的耳朵越来越红，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闷得慌，要不空调关了，我们开点窗？”
欧阳“哦”了一声，把窗户开得大大的。
风呼呼地灌进来，王野转过头，伸出手在窗边，动着手指头跟风跳起了舞。
等到了家门口，她才反应过来：“呀！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还没跟你说我家地址吧？”
他眼神躲闪着，看了一眼车窗外：“伍老师和我说的。”
她“哦”了一声，点点头：“伍哥果真周到。”
她解开安全带跳下车，转头冲欧阳招招手。
正看见他也下了车，忙道：“别下来了，你快回去吧。该礼貌的时候不礼貌，学着外国人假吧意思绅士。”
她看他一脸懵，笑开了，跟他挥手告别：“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晚安。”
欧阳看着她，轻声说道：“晚安，王野。”
王野：“……”
mmp，东北话都要被他气出来，学不会叫王老师咋地？！
——
第二天一早，王野看着停在家门口的车，望天：“明星工作这么闲的吗？给我介绍介绍，我也想当明星。”
欧阳蒙得一身严实，给她开车门：“我这就是去上班的，大小姐。”
王野对这句大小姐很受用，感觉就像闯荡江湖、仗剑天涯的时候，有了个小跟班。
她心情很好地坐在车里，点开了音乐。
一串音符流出来，没有歌词，间或有随意的哼唱。
王野一向耳朵尖，她一指欧阳，惊呼道：“这是你的声音，是你在哼唱！”
欧阳握着方向盘，目光还锁在前方，面不改色地说道：“嗯，这是我的demo。你觉得怎么样？”
王野闭上眼睛，脑子里的小人开始舞动起来。
旋律幻化成无数条线，牵扯着小人的各个关节，再后来小人挣脱控制，各个关节拉着旋律在动，最后合二为一。
欧阳看着坐在副驾驶的王野闭着眼睛，微晃着脑袋，手和脚轻轻打着节拍。
在王野看不到的地方，他缓缓笑了，清晨的阳光照进来，他的笑容无声而璀璨。
王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有笑残留在脸上。
她一撇嘴：这人平时就爱板着个脸，现在听着自个儿的音乐就能笑得这么欢，果真是个自恋狂！
但不可否认……
她冲着欧阳一比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还是很有才华的！你的demo很不错，我会有想跳的冲动。回头再研究下，然后跳给你看。”
他的眸子幽黑，深深地看她一眼：“好。”
王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劳资是很欣赏你的音乐，但你没必要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吧，劳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想着该怎么把这该死的鸡皮疙瘩去掉，满脑子找话题，支吾了一下说道：“那个……伍哥说你是什么剥个栗子学院的研究生，你学什么专业的？”
欧阳愣了一下：“哈？”
他本来是想憋住的，但实在忍不住，越憋越想笑，最后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话也说不清楚：“编……编曲……”
王野心中一时烦乱，满脸不耐地回道：“啊？什么？”
他强忍住笑：“我说……我本科……学的是……编曲，硕士是……音乐制作。”
“哦。”
王野打开窗，转头看向窗外，劳资又不是真的对你专业感兴趣！讲那么多！
这瓜娃子在笑劳资没文化。
到了工作室，王野真心不想理他，先下了车：“我有事先上去。”
让他自个儿找车位去！
刚要走，又探头进车窗：“对了，demo先给我。我拿上去听。”
他递给她：“我马上就上去。”
王野手一拦，很恳切地说：“您慢点也成，不急。”
欧阳到练舞室时，房间里已充盈着他写下的旋律。
他稍稍推开门，音乐漏出来。
他站在门口不忍打扰她，只静静地看着她和音乐融为一体。
舒展……延伸……吸腿翻身……定点……大跳……卡点……
完全不同于她现在给演唱会编排的群舞。
有些画面就是他写旋律时所想，四肢尽可能的延展，人不断地翻飞，再难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轻盈，既潇洒又自在。
只是，他想象的是两个人的画面。
而她的舞蹈，根本容不下有人进去……
——
下午编排完，王野把c位让给欧阳，自己站在一旁看群舞效果。
欧阳跳完，凑到她身边，一边擦汗一边问她：“演唱会上你跳哪个位置？”
她转头一脸懵：“我不上台啊……”
现在换欧阳懵逼。
王野看着他的表情，莫名有些心虚，喃喃开口：“合约上只写我编舞，又没写要我跳……”
卧槽，劳资为什么要心虚啊!
嘴巴却忍不住自己找补，她故作轻松地笑道：“开玩笑，我很贵的好不好。”
欧阳立刻接话：“多贵？我给！”
表情严肃认真。
两个人互相看着，都像在看怪物，时间如静止了一般。
“那个……”小飞在中间晃晃手，试图打破僵局，“欧阳老师，我们家小野姐从来不上台的。”
欧阳看一眼小飞，又转过头看着王野，一脸难以置信。
他的眼神深邃，皱着眉头看她时，她心里一滞。
居然从他的眉眼里读出“心痛”两个字。
这是什么鬼表情？劳资上不上台关你什么事！
她退后两步，对着人群拍拍手，喊道：“大家休息半小时。”
人逃似的跑出了练舞房。
这一天，大家一直排练到晚上十点多，一伙人跳得筋疲力尽，终于散了。
王野一晚上被欧阳盯得坐立不安，实在待不住，跑去交代小飞锁门。
她要先走人!
欧阳一把拉住她：“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小飞眼睛在他俩身上瞟来瞟去。
她很烦躁，吐出一股闷气，冲小飞挥挥手：“快走快走，我来锁门！”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墙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人陆陆续续走了，练舞室里越来越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响起了音乐声，是他的demo。
王野眯着眼睛，从眼缝里偷看。
欧阳正专注地跳着，旋转着。
从流畅度可以看出，这绝不是即兴而为。
王野很吃惊，他们对音乐的理解居然这么有默契！
欧阳一个云里前空翻，两腿伸得笔直，滞空。
整个人飞在空中，就像一只展翅翱翔的海鸥，然后轻盈落地。
她“啊”的一声轻呼，连忙捂住嘴巴，惊讶地望向他。
飞跃，转身，大跳，540度大旋转跳跃……
直到音乐消逝，她还回不过神。
她露出一双眼睛，捂着嘴巴的手却捂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走向她，朝她伸出手。
她看一眼，自己利落地爬起身。
欧阳讪讪然缩回手，眼神真诚地正视她：“王野，帮我编支双人舞好不好？”
王野嘴角带笑，声音爽朗：“行呀，我见识到你的舞蹈水平啦，你带搭档来，我给你们编。”
劳资编你个锤子！你勒个宝批龙！
他盯着她，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神色复杂地说：“我没搭档，我就和你跳，我们俩一起完成这支舞。”
她摊开手掌，眉毛一挑，呵呵笑着：“那可对不住，我跳不了。”
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露出一丝苦笑：“怎么？我和你搭档不够格？”
她一整天被搞得很烦躁，此时终于被激怒：“欧阳，你听得懂人话吗？我说，我跳不了！跳舞你也是专业的吧？就你这底子哪可能区区几年，十几年都嫌少！你tm吃饱了撑着，跑这里耍劳资玩是吧？”
欧阳努力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先心平气和：“我小时候学的当代舞和钢琴，后来再学的街舞。只是最后选择钢琴去了伯克利。但是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舞蹈。”
王野就奇了怪了，你个瓜娃子有没有放弃舞蹈关劳资撒子事？
他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是她不明白。
他走上前一步，微微低着头看王野，眼底似暗潮汹涌：“王野，这一首曲子你可以看出我的功底。我也能看到你的，我就问你，这么些年你还坚持着吗？”
“卧槽！你算老几？管到劳资头上来了！”
王野拿起包，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