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秦姚钻进后备箱,长长舒了口气。
老板跟着钻进来,听到女人的叹气声,“怎么了?对我这货不满意?”
秦姚没说话。
男人拉着自己车上的东西翻来覆去的打量,越看越觉得不应该,这都是上等货。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老板疑惑地拿起一块黑布一看,嘶,头子上好像是有点开线,“不行,这批货好像是有点问题,你等着,我现在马上回去换!等着!”
“诶。”秦姚见他要走,立马将人拉回后备箱,“就这,可以。”
老板站在后备箱,叉腰环视了一圈,满脸的这不行那也不行,“妹子,咱也不是一定要挣这个钱,这做白事,讲究的就是让身后事更体面,你说我这!?”
“真的可以。”
“不行!”
秦姚多次劝慰,老板坚持要回去换一批。秦姚最后没办法,只能说让老板给自己便宜点,自己把所有货收下了,老板这才同意。
“妹子,你是个好人。”老板感动。
秦姚哭笑不得,
“卸货吧,卸货吧。”
秦姚叫了好几个人一起来帮忙,林驹也在其中。
两人一言不发,安静地卸货。
“放哪边?”他问。
秦姚直起身看了一圈,时间太晚了,一会儿大多人都散了,现在布置门口有点来不及。
女人走到醋厂里面,指了指铁门后,“花圈放这里吧,其他的东西都拿到里面的棚子里去,我晚上叫人帮忙。”
“好。”
众人一一将东西抬进去。
等收拾好东西,天早已黑了下来。林驹回了出租屋,秦姚坐在棚子下帮忙。
这场丧礼来得突然,众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切,从联系亲属到发布讣告,还有厂子门外要设收礼处、签到处。
程月右手拿着黑纱往手臂上别,不知道是衣服还是什么原因,老是别不上去,秦姚伸手拿过。
“姐,明天你就在门口登记,我在里面应付他们。”
秦姚集中注意力在女人衣服上,两手并用,“你可以吗?”
程月摇头,坦然地说:“不可以。”
秦姚双手一顿,抬头看她。
“可我不可以也得可以啊。”程月又突然无奈道,“爷爷走了以后,我避免不了要单独和他们打交道,尤其是厂里那些老员工,一个个老油条,肯定是指着我欺负呢吧。”
秦姚点头,她一手抓紧衣服,一手一扣,“好了。”
程月看了眼手臂上的衣服,双手动了动,又叹了口气。
秦姚安静在旁边叠着元宝。
“道士找好啦?”程月问。
秦姚点头。
“啥时候做仪式?”
“最后一天。”
“那些布啊,花圈啊都买好啦?”
“嗯,明早上摆出去,现在太晚了。”
“那——”
“有话就问。”秦姚打断女人。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看着程月,“你是我妹,有事想问不用拐来拐去。”
程月泄了气,她理了理堆在身上的衣服,捋直了靠在秦姚身上。
“姐,你是不是不会回醋厂?”
秦姚没说话。
“不回?”
“”
“回?”
“”
“回不回啊!?”程月抱着女人手臂左右晃。
秦姚想了一下,最后只说了句,“不知道。”
果然
程月心里难受,她大叫一声,趴在女人身上。
程姨在门口指挥抬东西,听到声音,众人放下东西看过来。
秦姚向众人摇了摇手示意没事,转头拍了拍程月的手,“小点声儿。”
程月正难过着,也顾不上声音大小了,“其实爷爷之前也跟我说了,你回来才奇怪。”
秦姚抿抿嘴,没有反驳。
程月突然坐直,“姐!”
秦姚转头看她。
程月言辞激动,“不回来你就在外面好好活!什么时候你活不下去了,你再回来!我就在这等你!”
秦姚先是一愣,然后又好笑,“真会祝福我啊,还没出去就开始想着我在外面活不下去了。”
“哎呀。”程月急的脑子发晕,“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我知道。”
为了说出这些话,程月扭扭捏捏磨蹭了很久。
之前碍着爷爷,她不敢说出这么赶人的话,害怕大家都多想。
但是只有年轻人才懂年轻人,程月知道,秦姚能够懂她的意思。
可她姐是真坏啊,明明知道她是好意,就非得逗一下她,让她急一下!
“哼。”程月猛地站起身。她转头看向忙忙碌碌的大门口,准备往那边去帮忙。
走前,女人看着面前的秦姚,装作恶狠狠,“秦姚,你最好在外面给我混出个人样来!”
说完,程月赶忙跑远。
秦姚拿着元宝,顿了一秒后,笑倒在棚子里。
秦姚今晚守了下半夜,从一点到五点,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去勉强躺了一会儿。
再次醒来,看了眼时间,七点了。
秦姚一惊,赶快收拾了一下就坐在醋厂里面的登记台前。
就像昨晚姐妹俩约定好的一样,程月忙着招呼客人,秦姚只需要坐在门口收钱记名字。
现在太早,来的人还不是很多,秦姚坐在门口最大的障碍不是认人,而是太冷。
冬天的早晨,不仅气温低,早上还有迷迷蒙蒙未散的白雾。秦姚没坐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她从屋里搬了个小太阳出来,又扯了条插板过来。
红光亮起,这才感觉好多了。
一早上,秦姚看了看手中的本子,其实也来了这么多人。尤其很多人是昨天才通知到的,今天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女人拿着笔勾勾画画,闲下来的时候,她看着里面一会儿笑着、一会儿又严肃的程月
秦姚看着看着,她想了一下,最后得出其实程月有能力这个结论。
即便没有自己的辅佐,她自己也完全有能力处理这小小的一个醋厂。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程姨。
程姨在成市的生意做的有规模,秦姚早就有所耳闻。所以不管是人脉,还是管理上,哪怕程月遇到什么困难了,她都有个强有力的靠背
想着,秦姚转过头。
一个晃眼,女人看到一个男人靠在铁门前,懒懒的,夹着烟,正出神的看着自己。
她抬头定睛一看。
是林驹。
男人换了一身衣服,从保暖的冲锋衣换成了立挺的黑色羽绒服,下身一条灰蓝色牛仔裤,脚上沉重的黑色马丁靴。寒风肆虐,他就这样站在风中,眼神坚定。
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久到男人手中的烟快烧完。
秦姚上前将人拉过来,“怎么来了不叫我一声?”
林驹走到女人身旁坐下,他叼着烟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
“没事,刚来。”
秦姚看着男人缓慢的动作,说:“天这么冷,来这烤火也好啊。”
这时刚好进来一个人,秦姚坐直身子登记。那人见有人在门口登记,说了名字给了红包就准备走,走前他看了座位上的林驹一眼。
“怎么有点眼熟。”男人边说边进了厂子。
林驹抽完烟,坐直身体,“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秦姚正拆着红包,“没什么事,昨天已经忙完了。”
昨天厂子里自愿留下了几个青壮年,连夜给她们打黑工,凌晨就弄好了东西,还把花圈摆出去了。
女人数了数钱,写到本子上。
刚写完,她想到什么,转头看着旁边人,说:“后天来吃饭。”
林驹听到话才想起什么,他双手抹了抹脸,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放在桌上。
满满一个,咚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秦姚觉得男人有点见外,尤其是还包了这么大一个红包。
“你有钱没地方花吗?”秦姚拿起红包颠了颠,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塞了根金条。
男人顿了两秒,“确实。”
秦姚数着钱,白了男人一眼。
一张、两张数到最后,秦姚放下了红包。
“你有病吗?包一万?”
“心意。”
“我爷爷跟你很熟吗?”
“我跟你很熟。”
秦姚倒吸一口凉气,又把钱一一塞了回去,“不用这么多,你的心没这么沉重。”
女人将钱放好,又塞回男人手中。
林驹没接,他只是握住了秦姚的手,紧紧握住。
秦姚抬头,和男人直直对视。
良久,“别还给我。”他说。
秦姚看着林驹,即便穿的整齐,可男人眼神疲惫,嘴边一圈青黑,细看还有胡渣。
他就这么注视着她,安静地注视着她。
秦姚叹一口气,伸手帮男人理了理脑袋上翘起来的头发,“昨晚没睡好?”
男人还握着她一只手,他闭眼,点了点头,“有点失眠。”
秦姚抽出手帮他拉好衣服,“外面冷,衣服穿好。”
说完,女人坐直身子,
“红包我收了,就当你的心意了,你要当冤大头,我也不劝了。”
秦姚拆开红包,坐在桌前写着名字。旁边,林驹还维持着被抽回手的姿势。
男人的手动了动,感受着掌心中空空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心里也空了一片。
快到中午,来的人越来越多,林驹看着秦姚在忙,也没打扰,他坐了一会,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屋。
回到出租屋,男人关上门,猛地倒在沙发上。
地下放了一堆刘峰的玩具,还七七八八散了十几个啤酒瓶。
男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脑子越来越沉,情绪却越来越亢奋。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浮躁,干什么都憋着一股子气儿。
不上不下,就在他的喉道里哽着。
林驹翻了个身,正面朝上,长长舒一口气。
男人的眼神定在天花板上,久不动弹。
许久后,他双手搓了搓脸,无奈地闭上了眼。
好像、好像就是从看完林正海回来后,他的情绪一直都被吊在天上。
不知道是因为谁,可能是因为林正海,也可能是因为秦姚。总之,这两天,林驹感觉到了久违的心慌。
男人又翻了个身,他摸出手机看了眼,十二点了。
没有消息,没有电话。
他叹一口气。
她现在在干嘛?累不累?心里还难不难受?
林驹握着手机,一边想着秦姚一边浑浑噩噩的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