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秦姚想这句应该不会是我没有气象仪的意思。
那就只有那一个意思。
她很开心。哪怕男人是骗她的,也开心。
她一开心,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美景看完,林驹收了帐篷牵着人小心往山下走,“把你那表情收一收。”
秦姚脸一僵,勉强控制了一点。
“这不能怪我。”她说。
林驹没理她。
有时候不是他刻意控制,而是真的没有那个心情。常年待在山上跟出家没什么区别,偶尔下来一趟也是围着刘峰打转,这些年也有人给他介绍,频率每年两三个,陆瑶不就算一个嘛?人他倒是也都见过,只不过走到烧烤摊吃顿烧烤又各自回家,再无后续。我看不顺眼你,你看不上我的条件,说白了,就是没那个缘分。
不过后来他发现,自从拒绝陆瑶后,一个都没有了。
这是双赢的局面,他不可能打破。
两人下了山,林驹想着是应该带着秦姚直接走偏路直接回镇子上,还是走大道下去。
一个太陡,一个太远。男人抬头看了眼太阳高挂的天空
天气是不错,但是积雪堆的也够深
正在林驹思考着到底是秦姚先低血糖倒下还是他们先到山下的时候,旁边,秦姚一张脸铁青。
她的手拉着他,几乎快抓破他外套。
这一切,林驹都没有发现,直到男人牵着人走上大道下山,
“救命、救命。”微弱的求救声从四周传来。
林驹听见的当下身体僵硬。
其实仔细听来并不是特别标准的求救声,像风声,像奇特的动物叫声,事实上像很多种声音,但无论是哪种声音,只是这浑厚的音色
有点像林正海。
他发现了,秦姚自然也发现了。
她曾经去男人的别墅和林正海吃过一顿饭,那时候林正海很照顾她,就像照顾亲生闺女一样,秦姚印象深刻。后来秦姚有想过自己选择林驹的原因之一大概就是林正海,她想着有这种爸,儿子应该也不能差到哪去。
“别回头。”男人捂着秦姚的耳朵。
秦姚安静跟着他离开。
“是什么?”女人问。
这次肯定不是獐子了,她确定。
林驹:“獐子。”
秦姚:“”
走大路下山就等于朝着那声音走,林驹没忘记陆军平的话。他转了个弯,提醒秦姚不要四处看,然后拉着人,踩着厚雪,最后又回到了护林站里面。
关门,上锁,林驹这才找回点心绪。
看着身边双手不停颤抖的女人,“没事吧?”他问。
秦姚这时抬头看他,“你听见了。”
林驹回过头,“是獐子,别乱想。”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
秦姚说:“那不是獐子,你听见的。”
林驹放下身上的包,“今天在这将就一下,明早再下山。”
他在逃避。
秦姚看男人一眼,也扔下包,安静的走到床板边坐下。
她没想到的,她其实真的没想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姚转头看向窗外,就像陆军平说的,那股声音一直一直在耳边环绕。
怎么办?是不是也要跑外面打一枪才能解决?
或者出去一个人?吼两句?
这一个上午,两人都过得十分煎熬。
外面的声音如魔音绕耳一般在耳边盘旋,林驹在屋里拿着简易的取暖装置摆弄,秦姚则坐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其实也很焦灼吧,秦姚看着男人不停盘着手中的东西。
煤油倒又倒不进去,火打又打不燃,只顾着拿着瓶子摇来摇去,眼神还没有焦点。
她想上去说两句,但男人那样,很明显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写在脸上。
他在想什么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沉默了一早上,终于有了对话。
“累不累?”林驹看着正在喝水的女人说,“吃点东西吧。”
秦姚放下保温壶。
白馍,压缩饼干,还有两颗玉米糖。
她想是自己其实还没饿,但是看到男人有点疲惫的眼神,还是接过了手。
秦姚拆了一颗糖放在嘴里,然后安静地看着他。
半晌,“不要这样看着我。”他说。
秦姚顿了两秒,转过头。
过了一会,林驹说:“吃点东西。”
秦姚于是又转回头,“我以为你不让我看着你。”
林驹失笑:“我是说让你不要那样看着我。”
那样显得我很可悲。
秦姚觉得自己眼神很平静,平静的像她早已冷静下来的心。
秦姚咯吱咯吱咬碎嘴里的糖,她看了眼对面满脸疲惫的男人,她慢慢靠近他,脑袋靠在他肩上。
“我妈去世那天,我刚好要准备要返校。”
林驹一顿,一手轻抚上女人肩膀。
“那天早上太阳特别大,我刚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平常我都是直接走,不知道怎么的,那天我莫名其妙就打开了她卧室门。阳光从窗户外打下来,照亮了整张床,我看到她躺在床上,面色平静,还有点红润。我上前帮她拉上窗帘,再回头看她的时候,我伸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
就是这一探,
“她就在那种情况死了,后来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意外,人才断气还没多久。”
秦姚无奈一笑,“我原本还以为我们的结局是互相气死这之类的,毕竟你也知道我和我妈的关系,我也没想到我和她的恩怨会结束的这么仓促。”
林驹失神的盯着对面,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秦姚的脑袋,
许久后,“秦汉呢?”他问。
他说的是秦汉,是那个男人,不是她爸。
“秦汉大概还活的好好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秦姚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答案他满不满意,但她撒不了慌,
“我妈去世以后我也慢慢和他联系的越来越少,他本来包工程常年在外,这里不是他的家,只是他的一处落脚地,现在家里没有等他的人,他也没必要再回来。”
“在我心里,我妈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秦姚说完突然紧紧抓住林驹,“所以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阿驹,还有我,我们是一样的,我们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
林驹转头看着女人使劲握住自己的双手,没说话。
中午仍旧没吃多少东西,只在两人一段沉重的对话中结束。
林驹安抚完人,回神看着摆了一地的东西,都是他刚才走神的时候一个个拿出来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从前?想他爸?想所有人的结局?
又或许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想才是正确的,将回忆抛之脑后才能向前看,不然太沉重的过去始终拖着人难以前行。
下午,天气转了性。早上的太阳没出多久就被乌云盖住,早上是微风,现在刮着狂风。
林驹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
果然是山上的天气,实时变化,不能全信天气预报。
那股声音依旧在整座山头盘旋,林驹猜测大概是北风吹到哪个石洞里发出的声音,不能这多年都一直有个东西在叫救命,还一叫就是一整天。
秦姚看着男人盯着窗外出神,她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林驹双手叉腰,“我在看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秦姚一顿,接着也跟着看出去,外面一马平川,甚至连大一点的石块都没有,
“你信吗?”她问。
林驹回头看她:“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次了。”
“哦。”秦姚笑笑,“我忘了。”
林驹转回头看向窗外,“可能是某个地方传出来的声音,条件就是雪天,大风之类的。”
说完男人停顿了一下,
“重要的不是声音是不是真的,重要的是这声音一直环绕在周围,声污染严重,迷了人的心智,最后假的也变成真的。”
秦姚没反驳。
不过她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不信,她只说她不害怕。
至少从陶梅去世以后,秦姚就不怕这些东西了,甚至她有时候会想,陶梅会不会在清明或者七月半的某个晚上又跑回来和她吵架。
有点疯狂。
秦姚问男人:“我们还要在这呆一个晚上吗?”
林驹看她:“你想呢?”
“或许我们可以顶着风雪再走一走。”
“你如果早上说的话还有可能。”
秦姚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太黑了,能隐藏太多东西。
秦姚笑笑:“那就不走,就待在这。”
林驹牵起女人的手,冰凉,火都烤上了还是捂不热。
“冷不冷?”
秦姚吸了吸鼻涕,“不冷。”
林驹帮人擦擦鼻涕,“流成这样还说不冷。”
秦姚头一偏往男人衣服上一抹,
“干净了。”
“”
两人回到床边,将背包铺在地上,相互靠坐在一起。
一直坐到入了夜,周围那股声音仍旧盘旋。
林驹起身看了一眼,看来今天是不会消了,他转头看着身下的秦姚,问:“睡觉了?”
秦姚坐着没动。
那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女人耳中来来去去。
救命、救命,秦姚觉得林正海仿佛趴在自己耳边求助。
而这声求助,当时没听到,现在她听见了。
林驹晃醒她,“小姚?”
“嗯?”秦姚望着他。
“你要睡觉了吗?”
秦姚还是看着他,眼神迷离。
“你要睡觉了吗?”男人又问了一次。
“哦,睡。”秦姚起身,“睡袋呢?我好困。”
林驹看她一眼,起身抽出了另个包里的睡袋,“一起睡?”
秦姚笑着锤了一下男人肩膀,“不要,在这就只能抱着你,跟出家一样。”
秦姚说着抽出自己的睡袋,“不如各睡各的。”
“好好。”林驹笑着点头。
男人帮她擦脸擦脚,穿上厚厚的棉袜,“进去吧。”他拍拍女人屁股。
秦姚转头横他一眼,爬进睡袋。
“少来惹我。”
林驹也就真的没惹她,主要他也忍着,现在招她,自己也不好受。
“躺好了吗?”林驹问。
“躺好了。”秦姚回答。
林驹灭了火,关了手电筒,上床翻身,钻进了睡袋里。
“你——”男人本还想说会儿话,秦姚反而没了精神,“睡吧,我太困了。”
林驹一愣,“好。”
“晚安。”
“晚安。”
秦姚的这句晚安只是随口道来而已,屋外的‘求救声’一直不停,再怎么都无法忽略。
那声音就像是在刻在了脑子里,闭眼只是徒劳,甚至秦姚觉得睡着了应该也是徒劳,谁知道梦里还会不会有这个声音盘旋?
夜深了,秦姚睁着眼。
“阿驹?”
没人回应。
秦姚翻了个身,又叫了一声,“阿驹?”身旁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她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秦姚脑子放空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她小心翼翼钻出睡袋穿好外套。
秦姚就这么站在床前看了很久,明明四周都是黑暗,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得清一切。
门外声音像是在呼唤她,秦姚想。
女人系好鞋带,慢慢朝门口走去。
大门上了锁,林驹很谨慎,回来以后大门的锁就没开过。
钥匙在窗台。秦姚慢慢走过去拿在掌心。
其实开门的这一瞬间秦姚是有点紧张的。
她屏着气将钥匙插入锁孔,左扭。还没转两圈,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你去哪?”男人的质问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