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秦姚听到男人的话后,沉默了很久。她想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回应他,可想了半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干脆也不开口了。
秦姚就这么睁着眼,躺在林驹怀中。她听着男人的呼吸声从急促到平稳,最后,屋内响起轻微的鼾声。
直到确定林驹是真的睡着后,秦姚从男人怀中抽出身。
她背抵墙壁,安静地看着他。
屋内很黑,黑到秦姚适应了很久才勉强能看清一点他的五官。
看着男人,秦姚抬手在他的寸头上扫了扫。他头发很短,摸起来有点扎手,摸着摸着,秦姚恍惚中好像看见黑发中藏着几根白发,等她刚凑近了一点,还没看清,身旁的人动了动,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秦姚一顿,她默默上前抱紧男人,身体贴在他后背。
即便看不到正面,秦姚也能想象出男人睡觉时的表情。莫不过是紧闭着嘴唇,蹙着眉毛,好像做了噩梦一般。
秦姚抽出一只手,向男人的后脑勺摸去,她手指寻了寻,最后摸到他脑袋后那条疤。
那是条锋利的伤疤,从耳后半寸一直蔓延到脖颈之上,上次在山上看见后,秦姚就想仔细地抚摸它。
如果说男人这么多年的经历她没法参与的话,那现在这块伤疤就默默地告诉了秦姚太多。
九年,她想是林驹这么多年活的也很痛苦,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不止她痛苦,他也在挣扎。
摸着摸着,秦姚手指搭在男人脑袋上,她睡着了。
今晚秦姚也做了梦,居然在听到男人说不是抛弃了自己以后,秦姚仍旧做了噩梦。
林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被窝里的女人像个火炉一样,全身都是汗。看着她殷红的脸,林驹立马伸手探向她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大概只是太热了。
林驹动了动身,将被子漏了个角,又将女人嫩白的手臂拿出被窝。
一切做好,林驹深吸一口气,平躺在床上。
没躺一会儿,男人又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一眼。她眼睛轻闭,睡颜恬静,只是眼下的乌青
秦姚昨晚应该失眠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林驹静静看了一会,然后他转过脸,两眼失神。
自己昨晚说了什么他记得清,而秦姚昨晚说了什么,他也记得清。
他记得秦姚的沉默,甚至在自己说了不知道对她是何种态度之后,她仍旧保持沉默。
沉默多模棱两可的态度。林驹轻轻叹一口气,他掀开棉被,小心起床。
男人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刘峰正在厨房里捯饬东西。
林驹简单洗漱一番走进厨房,刘峰在熬粥。刘峰独自生活了这么久,也只学会了熬粥
林驹抻了抻身子,走到刘峰身后,
“做好了吗?”
刘峰正聚精会神做饭,突然听到声音,他一惊,手里的勺差点掉进去,
“马马哥吓我,坏”
林驹笑笑,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铁勺,“别忙了,我来吧。”
刘峰憨笑两声,将勺递给林驹,从厨房里退出来。
没过一会儿,刘峰从客厅拿了一辆小汽车回到厨房。男人一边拿着车子在林驹后背滑来滑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马哥,明天我我能把玩具带到学校去吗?”
林驹洗着锅,由着男人在他背上乱来,
“不用,学校里有很多玩具。”
刘峰听到话一顿,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受。
开心是因为自己又有很多新玩具,难受是因为太念旧舍不得。
林驹察觉到刘峰的情绪,他转过头,安静地看着他。
很长时间以来,林驹心里一直隐隐担心刘峰能否融入正常社会。而这次送刘峰进学校,不是一定为了让他学些什么,男人现在基本的生活本领学的七七八八,虽不是精通,但也能够自给自足。林驹唯一想要的,只是让刘峰交几个好友,几个真心好友。
对大部分人来说,刘峰这类身体或精神有残缺的群体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有自己的世界,他们天生就与正常社会隔离开。
没人能做到像林驹这样,或者说,出于智力、认知和社会化等各方面原因,没人会打定了心去接受自己身边有一个智力残缺的好友。
更多的时候,大家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安静地观察着。而刘峰作为一类弱势群体生活在他们之间,无形之中也被拷上了一层枷锁。这层枷锁让他在和别人的日常交流中始终处于下位层。
因为下层位,所以不平等,大部分的时间,大家和刘峰嬉戏时,最多算作逗逗他。
刘峰就像是一只被大家好心养育着的一只麻雀。即便关心他,疼爱他,但他也只是一只麻雀。
其实本来这也已经足够了,林驹从前想。可恰恰就在刘峰去年生日时,他无意之中看到刘峰拿着蛋糕,一脸艳羡地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一群小孩。
刘峰这么多年都生长在被上位者关爱的环境中,他大概也习惯了这种与人相处的模式。可只要是人,就会有本能,所以刘峰在面对别人无忧的笑脸时,他本能的会渴望,会追求一种双方都纯粹的快乐。
就是这么转瞬即逝的一瞬间,林驹捕捉到了。
那一刻,林驹觉得这间房子像牢笼。
尤其对刘峰来说,这里是避风港,也是牢笼。
林驹放下东西拍拍男人肩膀,“学校里会有很多朋友陪你玩儿,到时候连玩玩具的时间都没有。”
刘峰一顿,“真的吗?”
“当然。”
刘峰大叫一声跑回客厅。
林驹看着又蹦蹦跳跳起来的男人,许久,他收回眼。
早餐做好的时候,林驹没急着叫醒秦姚。他下楼买了些豆浆和小吃备在桌上。
秦姚睡醒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餐厅的长桌上放满油条小笼包,旁边还凉好了一碗白粥。
林驹拿着碗,见人起来了,他语气平常道:“收拾一下来吃早饭。”
秦姚打了个哈切走到厨房外,她看着对面神采奕奕的男人,怀疑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梦。
可今早起来,枕头上男人的味道那分明很真切。
秦姚看一眼桌上早已吃起来的刘峰,转身回去收拾了一下坐上桌。
人刚坐下,林驹筷子递给对面的秦姚,又将包子朝她那边推了推,
“你今天什么时候出门?”他问秦姚。
秦姚接过筷子,一粒一粒挑着碗里的白米,“一会儿吧,吃完饭歇一会就走。”
“嗯。”男人坐下,一口一个包子,又大口喝了几口白粥,
“我跟你一起出门。”
秦姚吃饭的动作一顿,“你要出去?”
林驹看着她顿住的动作,突然就想起昨晚秦姚在隔壁和自己的对话。
男人吞下口中的食物:“嗯。”
秦姚问:“去哪。”
林驹笑笑:“你管我呢。”
秦姚看着男人轻轻勾起的嘴角,她皱眉,这分明是自己昨晚对他说的话。
秦姚在桌下踢了林驹一脚,男人抬起头,
林驹无奈道:“徐阳让我回去的时候带些东西回去,今天没事,我去市场看看。”
秦姚点头:“哦。”
吃完饭,刘峰跑到隔壁去玩,林驹收拾好碗筷和秦姚一起出了门。
林驹住的地方离秦姚以前的房子不远,说是不远,大概也是因为地越镇本身就太小了,居民区集中,方圆五里之内皆亲戚。
秦姚出门没走两步看见了好几个熟面孔,她叹两口气,熟门熟路戴上卫衣帽子。
林驹有些奇怪地看着身旁女人的动作,
“怎么了?冷?”
秦姚活动活动了脖子,说:“没有。”
林驹见女人双颊微红,没发抖也没缩脖子,他也没管。
两人很快走到醋厂门口,秦姚站在侧门,保安刚叔看她来了,“哟小妹,又来看爷爷?”
秦姚笑着点头,“是啊。”
刚叔从保安亭出来给秦姚开了侧门,秦姚上前抵着铁门,“谢谢叔。”
“客气了。”
秦姚扒着门朝里看了一眼,正赶上早高峰,里面来往都是刚打完卡的员工,“人还挺多。”
刚叔拿着钥匙又回到保安亭门口,他看了眼时间,对秦姚说:“早点进去,一会儿里面那群下夜班的出来了人更多。”
林驹站在秦姚身后,他侧身跟着看了一眼。厂子门口看起来小,里面倒是挺大。
林驹刚来地越镇时就听过越醋厂,厂子作为地越镇独一个的支柱性企业,也算地方特产了。
“没想到你还家大业大。”男人朝秦姚调侃道。
秦姚吸了吸鼻子,轻轻一笑。
她朝里看去,人群中,程老大正挽着程月朝里走,秦姚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转头看向林驹,“我进去了。”
林驹点头,
“晚上不用我接你吧?”
秦姚想了想:“不用,你忙完了就回去吧。”
“好。”
秦姚进了门,转身看林驹,男人正站在门口还没走,她挥挥手示意他快走,林驹看见,他点点头转身离开,秦姚这才放心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