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秦姚一手小捧一把药酒拍上去，两手大拇指按住肿胀处，大力揉搓着脚踝，
“痛不痛？”她问。
女孩咬着牙：“不痛”
秦姚抬眼一瞧，女孩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嘴却挺硬，她好笑道：“痛也没办法，不使劲把淤血揉开，你一周走不了路。”
女孩妈妈拿着纸杯坐在旁边点头，“忍忍。”
秦姚从前在香港常穿高跟鞋赶路，虽然熟练，但夜路走多会撞鬼，她也总有那么几次崴到脚。
她看着女孩稍微消一点的左脚腕，捏了捏，“有感觉吗？”
女孩嘶一声：“还还是有点疼。”
秦姚揉完，帮她小心放好脚：“看来今天是一点都走不了。”
“不碍事不碍事。”女孩妈妈起身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我们今天就不继续上山了，不给大家拖后腿。”
秦姚起身，她盖好跌打酒拿起身旁的酒精湿巾，边说边走进厕所，“说什么拖累，都是一个团的，当然是要考虑到每一个人。”
女孩母亲有点不好意思：“真的是都怪我，往那溪中间跑，害得大家都被拖在原地。”
秦姚打了肥皂，正在冲手：“人没事就好。”
做这行久了，带的团多了，什么意外的情况也都见识过了。今天只是小插曲，最严重的一次，秦姚带团去苏梅岛，团里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年男人和当地□□起了冲突。
那次，九险一生。众人被堵在警察局，秦姚一个人挡在所有人身前，让身后人给大使馆打电话。
秦姚不怕死，她只怕自己完整带去的人最后被分成块带回来。
她边擦手边走出来，“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对面两母女互相看一眼，都摇头。
秦姚拿出手机看了眼，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你们中午就在宾馆自己解决吧，我现在得赶回去领他们上到有休息的地方。”说完，她走到女孩身边看了眼她的脚，“今天先好好休息别乱走，明天看能不能下地。明天的景点不用爬山，要实在走不了，我就是租个轮椅也得把你推过去。”
女孩两眼发光看着秦姚：“坐轮椅！”
女孩母亲拍她一拍：“坐轮椅你开心个什么劲儿！”
秦姚走到桌旁收拾着垃圾，听见话没忍住笑出声。
这孩子，看来真是个缺心眼。
秦姚提着收拾好的垃圾，转头看着女人，
“下午下山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车子在山下等我们，晚上我们就要去那边的宾馆，不用赶时间，第二天可以晚点起。”
女人笑笑点头：“好，我等你们。”
秦姚点头，随后走出门。
出来后，秦姚将垃圾扔进桶里，没走两步，她又拿出手机。她将林驹的电话号码存入通讯录，又尝试给他打去电话。
没响两声，铃声停止。
秦姚看一眼无人接听的手机，锁上屏。
她始终记得林驹管理的那片林区。北区，不就是明天自己要去的那片山头旁边，这里是南区，虽然她不知道男人现在到这里来干嘛，虽然他态度恶劣
但是——
秦姚双手插兜走在路上，深呼吸一口，她忽然就哼起了从前曾反复在香港一家台湾麻将馆听到的歌，
“我最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没我的日子，你别来无恙依然亲爱的，我没让你失望。让我亲一亲，像过去一样”
秦姚一路大跨步加小跑，没半个小时就走到婚纱潭附近。林驹早就离开，这里游客也早已换了一批。她一看自己团员，估计美景看烦了，一个个眼神呆滞地站在人流量小的地方。
秦姚上前，挨个叫醒众人，
“别愣着了，饿了吧，先往上走，金鱼台上面有吃饭休息的地方。”
众人仍在担心刚刚落水那两人，
“程姐和小妹？”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我看这里水不深，她们也没淹着。”
秦姚走太快有点气喘：“没事，就是小妹脚扭着了，要休息一下。”
众人松了一口气。
秦姚继续带人朝山上走，大概是中间这个小插曲闹得，现在大家兴致明显都不如之前高。
走到山上的小天坑时，游客的数量达到了一个小巅峰，秦姚叮嘱身后众人将衣服穿好，领着她们走到了正中。
这里的坑景比不得长白山，但也算是西部少有的景色。秦姚转头见众人聚集在一团，其他人都打起精神拍照，唯有两个女生站着没动，
秦姚上前：“没事吧你们？”
其中一个女生伸了伸身子：“没事，就是玩儿太久了有点儿累。”
甄心此时正拿着单反路过几人去到左边照相。
秦姚顺着女人走过的方向指过去，
“要不去那边的岩石上坐一会儿？”那边有块黑色岩石，上面坐了几个游客，好歹也还有点空位。
“不不，不麻烦了。等大家玩儿完了再去上面休息吧。”
秦姚看她们只是面上有点累，也不算一点路也走不动，她答应下来，
“那你们撑撑，这个景点过了就到休息的地方了。”
“好。”
二十分钟后，等到众人在这个景点参观完了，秦姚将人引去了山上的金鱼台。这里是山腰的临时歇息处，有吃有喝，也有不少免费的座椅。
几人在这一直歇息到下午两点才重新打起精神上山。
但终归是累了，今天爬了一天的山，太阳也晒了一天，整个人就懒懒的。
走在前面，秦姚转过头见她们神情恹恹，从金鱼台出来后，她干脆加快游览速度，带着她们走小路以最快的方式游览了一遍剩下的景点，最后赶在下午五点前下了山。
司机老早等在停车场，下来后，众人拿好行李，依次排队上了车。
点清人数后，秦姚坐在车上联系景区的工作人员。明天石女洞天的游客不会少，她需要提前确定好之前订购的票还作数。
人数、时间、秦姚问了很多，就在说话时，她突然想到什么。
考虑了两秒，她最终还是问出声，
“你们北山那边是不是设有个护林站？”
对面工作人员一愣，
“好好像是有一个护林站来着。”
秦姚心下平静，接着问：“你知道那地方在哪里吗？”
那边人放下听筒转头朝身后人确定，没多久，他又对着电话说，
“应该是在北区山垭口那边，山下有个管理站，不知道是不是你问的护林站。”
“哦好，谢谢。”
秦姚挂断电话，若有所思。
下午，在镇上一起吃了个晚饭后，众人早早去了北区山下的宾馆休息。
爬了两天的山，大家此时都很疲惫。将所有人安顿好后，秦姚没忘了去查看女孩的伤势。
“怎么样？”
“我觉得还是，有点痛。”
“感觉明天能走吗？”
女孩有点不确定，不确定中又带着点肯定，“如果不能走的话，我能坐轮椅吗小秦阿姨”
秦姚灭了烟，红唇轻扯：“就这么想坐轮椅？”
女孩不敢说自己就是装病也想坐一次试一试。可她左右张望，这里已经是山脚，周边只有住宿和吃饭的地方，连小卖部都没几个。
她有点失望，小孩子一失望，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秦姚看在眼里，她起身，走到前台后推出一台轮椅。
女孩瞬间双眼瞪大：“小！秦！阿！姨！”
她一蹦一跳到秦姚身边，准确说，是轮椅旁边。
秦姚看她动作诡异，害怕她再次摔倒，“小心点。”她边说边扶住女孩，将她放上轮椅。
看着女孩坐上那瞬间满足的闭眼，秦姚无奈扶额。
她是真的想不通怎么会有小孩子喜欢坐轮椅，可既然今天已经说到这了，她不想让她失望。
“小秦阿姨，你怎么这么好！呜呜~~”女孩说着眼泛泪花，带着轮椅转身抱住秦姚下腰。
秦姚看她鼻涕眼泪打湿了她的t恤，她一根手指抵着女孩额头将人推开，“别妄想在我身上擦你的口水。”
晚上，众人都在饭馆里吃饭的时候，秦姚借着买烟的时候出门去不远处的按摩店租了一台轮椅。
当时搬上大巴车时是有点艰难，但现在看着女孩开心到泛红的脸颊，她觉得值得。
“小秦阿姨，你就是嘴硬心软！”女孩抽抽着收回脑袋评价道。
秦姚觉得好笑：“你倒是把我看得清。”
“都看得清，团里人都很喜欢你！”
是吗？秦姚觉得她们仿佛才是那群嘴硬心软的人，反正这几天她是没看出来有谁喜欢她。
“我明天可以坐轮椅吗？！”
秦姚点头：“那不然我一天80租它是拿来干嘛的？”
“脚能走也可以坐吗？！”
秦姚作思考状：“你可以演一下嘛，明早起床你就说你走不了路。”
女孩先是激动，而后又萎靡下来，
“可是我妈妈不会推我的，她觉得既然没这个条件，不如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秦姚蹲下身，轻轻抚摸女孩的脑袋：“放心，我推你。”
“真的？！”
“真的。”
“我妈妈不同意也推我？”
“嗯，谁不同意都没用。”
“yes！好耶~~”
秦姚站起身，她退两步站在墙壁旁，看着女孩高兴地推着轮椅转圈。
原来，小时候被满足会是这么开心，是任何物质都无可比拟的。
秦姚还在走神，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掏出手机，一看来电，霍祁。
她那位事多的老板。
“你小心点。”秦姚对女孩提醒道。说完，她拿着手机走出门。
对面，男人坐在喧闹的卡座里，一手捏着高挑美女后腰，脑袋向下埋在她肩颈处，
“怎么样？听说你这趟出了点意外。”
秦姚早已点上一支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团员不小心在溪里滑到了。”
那边像是喝多了，嘴里难受哼哼出声，
“你没出什么事吧？”
秦姚没理他，
“喝多了可以明天再问工作的事，不急这一晚上。”
男人闷笑出声：“关心一下你也不愿意？”
秦姚猛吸一口烟：“挂了。”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嘟嘟声传来。
“哼，这人，够烈。”
说完，男人抬起脑袋，一手轻捏面前美女下巴。他将人抬起来看了又看，对她鼻尖那颗小痣爱不释手，抚了又抚，
“你鼻尖这痣是自己长的还是画的。”
女人冲他眨眼，媚眼如丝：“画的。”
霍祁猛地收回手：“挺逼真。”
也挺像。
秦姚拿着电话，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女孩早已被她妈妈带回屋，山脚下，除了各个旅馆门前亮着灯，周围都一片漆黑。
她想到男人刚才的电话
秦姚想起自己才进旅行社的那年，霍祁其实还只算个毛头小子。
虽然他比自己大两岁，但男人前半辈子习惯了吃喝玩乐，脑子里唯有的东西不是夜场就是迪厅，正常成年人该有的社会经验他一点不沾。按理说他这种不缺钱的小开，偶尔想努努力光宗耀祖，按照爱好开个夜店也不是不行，但说来也是巧合，那时的秦姚正好从香港的公司离职，心情郁结，常常跟着以前的旧同学一起在夜店里谈生意。
某个巧合的夜晚，秦姚和霍祁相识在一场夜场商务宴请里。彼时的秦姚什么都没有，除了想法和能力；而彼时的霍祁也什么都没有，除了用不完的钱。
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之后几年的日日夜夜，秦姚带着手下来来去去的一帮人慢慢做起、做大了旅行社。可开始做出点规模后，秦姚又嫌管这么多人太累，于是大手一挥把旅行社还给男人，自己只管带带团，吃吃利润。
名义上，男人始终是老大。
当然，法人代表也始终是他。利润和风险秦姚都不吃大头，她实在是在香港那几年被搞怕了，宁愿少挣点。
其实霍祁不笨，即便霍祁在秦姚心中是个白痴，是个撒手不管的富二代，但他从小不缺吃穿，也常跟着他家里人出入高端的商务场所，他游戏人间却又做事拿捏有度，更别说用这般轻佻的语言和秦姚说话。
秦姚现在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男人种种行为其实不像调/情，他知道秦姚向来吃哪套不吃哪套。他现在这样，更像是在倒逼自己离开。
有什么事发生了吗？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
想着想着，秦姚解开锁，思索半天，她用自己工作号给林驹打去电话。
这不是自己的旧号，林驹认不出。秦姚从不用自己的工作号接触任何一点私人生活，但没办法，今天是个例外。
秦姚抽着烟，听着手机里熟悉的嘟嘟声。
这几天听了太多，听的人心烦气躁。
没过多久，手机被摁断。
秦姚看一眼屏幕，再打，再被摁断。
“装什么装。”秦姚气的扔下烟，狠狠用脚碾灭。虽说是早已料到的结果，但真又打不通时心里还是会堵着一口气提不起来，
“林驹，你会后悔的。”
说完，秦姚捡起烟头朝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