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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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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严府的送饭小厮,名唤严庆,这人是府中一名得宠小妾的胞弟,因这小妾会些狐媚手段,颇得严真喜的喜爱,于是渐渐在府中抖了起来,连着胞弟也得了些轻松的活计,那日正好被派过去招待送礼官员的差事,夜里送了饭对方劝了会子酒,就吃了几个来回,回去严庆便觉得身上不太松快。

    到了第二日是老爷过寿的正期,一早便被派去门口接待上门贺寿的官员,为了给姐姐挣些脸面,中午吃酒的时候又不断在老爷面前伺候酒食,到了晚脖子上竟慢慢开始起了疹子,一摸额头微微有些烫手。

    他不敢怠慢府中客人,只以为是寻常的伤风罢了,一连小心谨慎伺候了三天,这才浑身酸痛卧床不起,姐姐被领着进了他的屋,一掀被子望见身下一大片红疹子,请了几位大夫也没医好,压根就不知道这病的起因,他喝了几副药人也跟着越喝越没劲,连日的竟喊也喊不醒。

    直到府中又有家丁倒下,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禀明了老爷,严真喜在小妾苦苦哀求下,大袖一挥便让人将染病小厮们一同发配到外头树林子里扔了,亏得小妾使了些银钱,她暗中叫人将弟弟送到城边一处宅子里,又让身边的老婆子每日上门照顾严庆衣食。

    那婆子哪里肯干这些,一开始还会好心请些大夫过去,渐渐就开始哄骗起小妾来,也是严庆命不该绝,城里瘟疫横行,他却开始慢慢好转,只是身子虚弱没人照顾,好也只是暂时的罢了。

    严府作为始作俑者,表面上将瘟疫撇得干干净净,府里只要发现染病的家丁,一律都被管家严棕扔到城外私自处理了,那婆子见事态紧急,便偷着将严吉还活着的消息说与了严棕,这下严真喜发了火,他怕没死的严庆到处乱说,到时候查起来那可就是瞒报之醉。

    心下一横,命人将小妾关进了柴房,又授意严棕暗派几个人上门灭口,这一次老天再次眷顾了严庆,他见婆子再也没有过来,着急想要找上姐姐借些银钱逃出劝州,便装作乞丐模样在严府门口一直蹲守,姐姐没等来,倒是发现了严棕带人要对他下死手。

    事情闹成这样非逃不可,可无端的愤懑又叫他十分不甘心,一场大病让他瘦了好些,年初府里那个被堵的狗洞砸吧砸吧自己应该可以钻进去,于是他蹲坐在院墙直到子时,花了好些时间才从狗洞进了府,一路寻摸着来到姐姐的房前,见黑灯瞎火地便摸了进去。

    哪知姐姐并不在房中,猜到事情原委的严庆先是将屋中搜刮一番,接着来到柴房门外,在门框上戳了个小洞,果然姐姐被人绑着十分狼狈地瘫在一团稻草之上,偏巧早前管家回来带了一波人出去找他,府里一下松散许多,守门的都偷着吃酒去了。

    进了柴房晃醒了姐姐,他草草说明前因后果,两人在夜色和懒散家丁的配合下,又从狗洞钻了出来,到了第二天乔装一番就要出城,可严家也不是吃素的,城门口早就站了几个严府的家丁,怕是下了死命令必须逮到两人。

    小妾娘家也是打渔为生,小时候他们就住在离岛上的棚户,后来实在穷得揭不开锅,这才将半大的女儿卖到别人家当个粗使丫头,又被主人家花了些钱教授琴棋书画,这才被当成礼物转送给了严真喜。

    二人心知严家势大,就算拼死逃出了城也会被追一辈子,不如偷渡回到离岛,就在严府眼皮子底下藏着,等事情过去再寻一个好地方过活,不过现在城中到处戒严,想逃出去着实困难,二人只得掉头回城,扮作乞丐风餐露宿地躲着。

    随着城里的瘟疫越传越严重,那小妾身子骨也不行了,染了病不仅成天的没劲,身上脸上见风地长满疹子,严庆急破了头,每日都去城门口那边转悠,严府的家丁似乎被叫了回去,可城门口被官兵重重把手,听说府衙陆知州下令不准一个人跑出劝州。

    时间一长那些染了病没钱治得,或者太严重治不好得,陆陆续续失了性命,义庄一下围满了人,死者家属或搬或抬,硬是将死去的亲戚尸体丢在这里,生恐家中活人被其感染,更有子女、父母不管者,就这么被丢在野外任野狗啃食。

    这样的事闹得多了,官府便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搜罗,那些染了病的统一被看管起来,又一批批地送出城外,严庆起初还藏着染病的姐姐,后来打听出来人是被赶到了离岛上面,索性自己也装了病扶着姐姐混进了队伍之中。

    行进途中大家都蒙着面,二人的身份一直没被揭穿,出了城到了码头,眼瞅着众人排着队一一挪上了船,他姐姐猛得呕出一口血来,看来已是强弩之末,一旁看管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越看那张吐血的脸越是熟悉,原来,他们这些人早被陆知州下面的参事交代过,只道是严真喜严大人家失了窃,小妾和她胞弟一起卷了家中金银逃出了府,叫这帮人都细心留意着。

    又偏巧那押解小吏曾去严府送过帖子,当时接待他的正是严庆,经过门廊的时候,又剜了一眼花园赏花的小妾,虽然都是一面之缘,相比其他人倒是更添了一份自信,他走上前,一把就将着急姐姐生死的严庆的面纱拽下,严庆愣了神,四目相对间小吏脸上的表情就叫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也或许是心虚的缘由,他拽着虚弱的姐姐就逃,只求在码头抢艘船划到对面,小吏哪肯放过这到嘴的肥羊,招呼着左右两边就急急去追,丢下要转移的病人不管不顾。

    因小妾实在腿脚不便,严庆背起姐姐四处乱窜,小时他便生长在这里,此刻逃得也相当从容,不一会就将那几名小吏给甩丢了,可是岸边一条船也没有,眼见姐姐趴在肩上不断吐血,瘦得凹进去的双颊开始一张一合像是有话要说,严庆急得满头的汗,好容易找了块避风又隐蔽的角落将她小心地放了下来。

    声音太低他只好凑了耳朵上去,姐姐将口里鲜血使劲咽进了嘴,这才勉强能够听清她的话:“别。。。别管我,快逃。。。我。。。活不了,带上。。。带上这个。。。”说完又指了指贴身胸口处,严庆抹了把泪,从姐姐胸口掏出来个牛皮纸袋,那东西有些厚度,被身体捂得微微发热,他没时间去看,只往自己胸口里一揣再望过去,那里早没了生气。

    对着尸体磕了几个头,严庆一步三回头地跑远了,刚沿着码头继续找船,那小吏的身影便闪了出来,冲着他的方向不断叫喊,他只得加快步伐朝前逃去,却不料前方也迎上来一伙人,隐隐约约是作官兵的打扮,他的目光全在后方追着他跑的那几人身上,哪里知道前面有人正提着刀迎着他而来。

    等他看见两者距离已经很近,来不及去想这是一帮什么人,严庆匆忙转了身子冲着海水一跃而下,没有船,他就是游也要游到对岸去!否则落到这帮人手里也是个死!

    冰冷的海水将他逃生的欲望开到了最大,冲着对岸的离岛几乎是拼了命的游,两方追兵在岸边听了下来,小吏来回打量了下这帮人,陆大人可没交代过军队里也掺合了这件事。

    为首官兵不急不忙,从他身后站出来一名手下,对着海里的目标拉满了弓,轻轻一放那箭嗖得一下飞了出去,又重重扎进了严庆的后背,他疼得哀嚎一声,游动的身子慢慢沉了下去。

    “那个严府小厮并没有死,他游到了这里,被人救了回来,又挨到大人见到他,才咽了气,临死前,他交给大人一个物件,”林通判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包用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纸袋上还染着斑斑血迹,“我想,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对面才会重兵把手,不让任何人逃出去!”

    包裹着的是本没名字的书,页数不算厚,摊开一看上面一行行的字让金意且浑身一凛:“这是!”

    “没错,这是严真喜这么多年巴结高官的礼物清单!”

    说是这么说,可翻了几页,这本册子上虽然人物众多,但十之八九都是进献给许色如的记录,清楚记载何年何月何日,因何理由将什么东西送予哪位官员,之后又得了哪些好处云云,只是字迹不一,竟似好几个人的手笔。

    意且翻看记录,心里暗忖,严真喜倒戈后逐渐掌管漕运事宜,劝州一带的水利也由他来操办,这当中觅得的钱粮财宝数不胜数,不说别的,册子里面一件任彝山的怒海波涛图就是前朝宫中所藏,他和母亲进宫的时候曾经看见过。

    “可惜这是由不同的人抄录而得,如果是那严真喜的字迹,大人一定随着折子递上去了!”林通判咬牙切齿地说。

    如今严庆和那小妾都已身死,其中缘由无法得知,可若是陛下执意去查,想必谁也逃不掉干系,怪不得林通判要问问陛下的态度,如果仍是暧昧不清,那这东西将会是他们二人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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