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苗冬冬是个很仗义的女孩子，纵然八卦之心无限膨胀，她说自己不会把事情说出去，那就肯定不会乱传。薛闵意叹了口气，也就是随便栽赃一下钟耘岐，谁让他不负责任地在医院待到清晨，谁让他不负责任地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呢。她就痛快痛快嘴而已，堂堂大公子对一个打杂小妹求而不得，很能把他高高在上的形象拉下神坛吧……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医生宣布薛闵意足够健康，完全可以出院了，然后薛闵意麻利地办好手续，拎着一袋子调养药剂回家了。
薛瑞东竟然不在家，大中午的他上哪儿去了？薛闵意嘀咕着给她爸打了个电话，好半天她爸才接听，“什么事啊闵意？”
听着环境还挺嘈杂的，有什么机器在轰鸣，还有打钻的声音，薛闵意皱起眉头，“我刚回家，你在哪儿呢？”
“这个时候你不上班怎么回家啦？”
薛闵意没跟她爸说自己晕厥住院的事，只说自己要出个短差，晚上回不来。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出差归来，“提前回来了，有半天的修整时间，我明天再上班。爸你到底在哪儿？”
“啊我也上班了。”薛瑞东的音调高扬，很有些愉快得意的意思。
倒没想到他愿意这么快就去上班，钟耘岐是说给她爸安排了一个售楼处管库房的活儿，就在康明湖住宅群里头，离家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地方。薛闵意对她爸能不能安分地去上个班，很有些怀疑，所以也没催过他，愿意去最好，免得在家无聊生事，不愿意去那就找别的事干也行，十年牢狱的经历估计也让他不敢再冒险。
“哦，”薛闵意继续追问，“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库房在装修吗？”
“没去库房，”薛瑞东顿了顿，很有些炫耀地跟女儿说，“大材小用也是一种浪费，我怎么能去库房，我现在是花艺监察，忙着呢。”
说完他就挂了，薛闵意怀疑地看着手机，花艺监察是个什么鬼？她是不是得赶紧去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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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午的，医护们正轮流出去吃饭，走廊尽头的中庭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箱子，转诊的一应资料和所需设备，都准备好了。
叶虹怡一出电梯，就接到冯大夫递过来的最后名单，傍晚要赴英转诊的团队人员终于全部敲定。叶虹怡直接交给身边的jessica，又问冯大夫，“听说耘嵋在这里等了我一上午，她还在吗？”
冯大夫忙引着叶虹怡往前走，“在在，但我不清楚她具体有什么事，钟小姐坚持要等到您来了才肯说。”
叶虹怡当然还记得昨晚上钟耘嵋在她面前所说的一切，她尖利地冷笑一声，“那肯定是没好话了。”
推开冯大夫办公室的门，钟耘岐和钟耘嵋各坐沙发一端，钟耘岐还在埋头回复着手机信息，钟耘嵋只是无聊地搅拌着一杯咖啡，银质小勺碰触薄薄的瓷器发出“叮”的声响。叶虹怡气势汹汹地往钟耘嵋对面一坐，盯着她的脸，“说罢，故弄玄虚了一上午，现在可以揭晓了。”
钟耘嵋笑笑，把咖啡往叶虹怡面前推过去，“你知不知道冯大夫还是个咖啡爱好者呢，妈你尝尝，这个口味比你办公室的更好。”
“说！”经过昨晚，叶虹怡对她已经彻底没有了耐心。
“哎呀，”钟耘嵋笑起来，“想要讨好一下自己的亲妈也这么难。那行，我就直言不讳了。”
钟耘岐放下手机，舒展地往后靠去，看着叶虹怡被气得微微颤抖的手，他很是奇怪，钟耘嵋什么时候把她妈气成这样了，这对母女，不是素来喜欢在人前展示出一个叛逆女儿vs宽容母亲的关系吗，现在，出了什么事？
“妈，大哥，平时家里有事你们不跟我商量，我不计较，但是爸的健康问题，你们也擅自就做了决定，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样不行，我不能接受。”钟耘嵋字句清晰，语气认真，完全不似平常懒懒散散，阴一句阳一句的调调。
“耘嵋你误会了，我——”钟耘岐自然知道何时该垫一句话。
“不用解释，过去就不谈了，我只想说现在。”钟耘嵋抬起手制止了钟耘岐接下来的话，“你们知不知道爸现在体重是多少？535公斤，那么高一个人只有这么点儿体重，还是在这么完善的照顾环境之下，他肯定撑得很辛苦。爸爸还在壮年，恢复的机率很大，他要求生，难道我们不该全力以赴支持他吗？”
“谁不支持他了？钟耘嵋，想抒情你也提前准备一篇稿子，不要信口胡诌行吗。”叶虹怡听得实在忍无可忍。
钟耘嵋微微一笑，“这半年爸爸在稳步地恢复，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你们平时做些不着调的事我也没说什么。我想着，反正爸爸会好，等他好起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你们做不好的，爸爸能做好，你们做错了的，爸爸能纠正过来”
“但是，”她略微停顿一下，语速快了起来，“好好的，正在明显好转的治疗过程，你们竟然要人为打断，相信一些心理学的胡言乱语，还要让一个这么虚弱的病人经历长途飞行，把他送到一个完全陌生、完全不知道能不能适应的环境里，这不是治疗，你们知道吗，这是在要爸爸的命！”
“胡扯！”叶虹怡忍无可忍，“新的治疗方案层层审核，呼吸科消化科营养科甚至五官科，更不要说神经科血液科了，全部都确认对现状没有任何破坏性影响，并且支持新方案。什么都不懂现在倒要跑来指点江山，钟耘嵋你这些话只能暴露自己的无知和无聊。”
说着，叶虹怡嚯地站起来，“行了，我听不了你这些胡言乱语，你所有的医疗问题，冯大夫都可以给你答案。”
“确实确实，钟小姐，”一直站在门口听着的冯大夫简直汗流浃背，钟耘嵋那些话，他都吓死了，“我这就跟您详细讲一讲——”
“不用，”钟耘嵋仍然气定神闲，“我相信冯大夫，我也看了爸最新的检查报告，所以我才很肯定，爸正在好转。至于新方案，我不是专业人士我不会去评价，既然所有大夫都认为值得一试，那么我反对也没用。转诊和新的治疗方案，都不是我今天要跟你们谈的内容。”
钟耘岐扬起眉毛，那她在说什么？
叶虹怡嗤笑一声，慢慢又坐下来，“语无伦次了吧，行，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钟耘嵋你到底想干什么，直接点吧。”
“我就想说，”钟耘嵋直直地看着叶虹怡，“转诊和新方案，对一个虚弱的病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压力了，咱们就不要再百上加斤，再去增加爸爸的负担了。”
众人都愕然地看着她，谁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叶女士，亲爱的母亲大人，”钟耘嵋语气放得轻柔了一些，“我说的就是你，我希望你就不要跟着去了，如果爸爸能醒来，他最不想见的人，恐怕就是你；如果爸爸不肯醒来，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见到你！”
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针落可闻。
半晌，一个短促的讥笑声，这是钟耘岐，他及时制止了自己的嘲讽，拿起手机开始发信息，“我请詹律赶紧过来一趟，这个事应该还有余地。”
母女俩都直直地瞪着对方，交错的眼神显然大有乾坤。
冯大夫和jessica这唯二的两个外人，此刻最希望的是自己不在场，最觉诡异的是，刚才还随时暴跳如雷的叶虹怡，此刻竟然一句反驳都没有，有内情吗？什么内情？
再度开口，谁都听得出来叶虹怡在故作镇定，“我必须去。”
“不会，”钟耘嵋摇头，“你不能去。”
“新方案的要求，必须得有直系亲属陪同，很多需要做决定的关节，都得有人签字。”
“耘崇在英国，他再不济，签字还是可以胜任的。”
“耘崇不行。”
“我觉得可以，”钟耘岐站起来，“反正都是大家在评估嘛，既然是专家们都信得过的决定，谁签字都没问题，我同意耘崇。”
……
后来冯大夫找借口离开，詹律匆忙赶来，叶虹怡始终一言不发闭目养神，事情也很快定了下来：转诊的事务按原计划安排，但叶虹怡不用跟去英国。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会傻到去问叶虹怡和钟耘嵋，都知道这种豪门秘辛嘛，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所以大家不约而同都宣称，叶总临时有重要事务，改本就在英国的钟耘崇为家庭代表。
临走之前，钟耘岐在医院楼下抽了根烟，透过烟雾的风景，看出去仿佛更加真实。整件事好似发生在一条完全走岔的路上，因为钟穆的转诊，母女俩忽然反目成仇，而且钟耘嵋就这么大喇喇地半公开了，基本等同于对外公告，就是捏住亲妈叶虹怡你的七寸了，你不惟命是从又如何呢？
“嚯！”钟耘岐即便不开口，心里也只反映得出这么个感叹词，此刻他居然最希望马上约见薛闵意，让她把事情拿来猜上一猜。薛闵意当初决定把自己安排在钟耘嵋的身边，真是太有预见性了，她是怎么做到的，直觉真就那么悬乎么？
“大哥，给我一根，”钟耘嵋也下来了，指指他的烟，伸手要。
钟耘岐递出一根烟，给她点上，没言语。
“你很高兴吧？”钟耘嵋深吸一口，然后畅快地吐出来。
钟耘岐挑了挑眉毛，“或许。”
她嘻嘻一笑，“但你也高兴不了太久了，真的。”
明晃晃的威胁。钟耘岐“唔”了一声，很难把这种可笑的威胁当回事，“耘嵋你抽口烟不至于就嗨了吧？”
钟耘嵋摊了摊手，把烟扔地上，“我走了，你帮我把烟踩灭，我的新鞋今早刚上脚，这种皮质鞋底不经烫，”她眨眨眼，“大哥你就等着瞧吧。”
她居然还是哼着歌走的，钟耘岐想提醒她要小心叶总，又觉得不必，人家亲母女互撕，他一个外人去干涉岂不是很多余。
呵呵，外人，钟耘岐自嘲的笑了笑，还是决定先回汇格，虚拟试衣的体验展还在继续，按照节奏，现在应该更加火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