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离开总办,薛闵意直接下到一楼,找了个视野开阔又僻静无人的通道口,给她爸回拨电话,“怎么了爸,钱不够花吗?”
薛瑞东回得很自然,“啊,买烟,一次买两条能便宜点。”
“你房间的矮柜抽屉里,我给你放了两条烟。爸你跟我说实话,你在做什么?”薛闵意平淡戳破他的谎言。
父女俩这几天彼此都适应得很快,小时候他们那种一人靠谱一人不靠谱的相处方式逐渐回归,薛瑞东总会想方设法干些荒唐事,薛闵意也总能及时卡住他的步子。
比如从前薛瑞东偶尔会倒腾一些游戏卡赚点小钱,薛闵意总能在他准备铤而走险花大价钱买绝版卡时干脆地阻止他,事后证明薛闵意是对的,干这事的人要么被抓要么被打,还惹得天怒人怨,得不偿失。
薛闵意此刻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别支支吾吾啊爸,之前转给你的2000是一周买菜吃饭的钱,要买其他需要的东西你就跟我说,能网购我给你网购,买不到再说。”
薛瑞东悻悻然,“倒也不是要买什么。”
“那是?”
“交学费,要交1500,刚好还差200。”
“爸你想学什么?”薛闵意以为还在适应新潮流的薛瑞东准备学什么高科技课程,心里倒挺为他高兴的。
“嗯,啊,就是,那个叫中老年现代舞。”薛瑞东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什么?”
“现代舞。”
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喷了,这也太搞笑了吧,刚刚出狱的一个老头子,才把家门口几条路几趟车搞清楚,竟然就要想去学现代舞了,这是什么样的人生展开方式?
薛闵意的笑声令薛瑞东很是不高兴,自己嘟哝了一句什么就挂掉了电话。薛闵意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赶紧给他爸转了1500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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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闵意匆匆赶到“[虚拟试衣间]数智体验季”的展区外时,整个展场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正是一天里气氛最好的时候,技术展示区、应用研讨区、体验区、休息区,哪儿哪儿都是人。看得出来,这些人完全被展会吸引住了,眼里看的、嘴里说的、匆忙去结交的,全是ai相关的事与人。
季乐时可以啊,钟耘岐可以啊,两个人的想法捏合起来,都是一场痛快的翻身仗。
他们的成功必然就是叶虹怡的败北,她的恼羞成怒是可以预期的。但,闹事有什么用呢?为什么又要让钟耘嵋来搅和?薛闵意一边放飞着脑袋里这些问号,一边沿着边边角角逛到一个个展区里去。
不远处的研讨区,钟耘岐一派长袖善舞的样子,跟各路人马寒暄着,跟一看就重量级的人物切切低语着,身边还是那位超模相伴,负责递香槟、递水,并始终用一双美眸专注而崇拜地凝望着他。
嗯,这就是他的公众形象。薛闵意暗想,外表、身世、学识、女伴,这四项相当于他这个人的妆容,大家以为这些东西的总和就是钟耘岐,其实不是。阴沉、冷淡、傲慢的那张脸才属于真正的他,薛闵意有幸或不幸见到过。
当然,也有那么一些瞬间,薛闵意迷惑过,他或许还会关心别人、或者尚存一点好心愿意帮助别人?不过薛闵意从不敢天真,她选择听取何灵的箴言,永远不要幻想你的老板有人性,不会、绝对不会!
回到眼前,明明一片祥和,却给她发了紧急见面的信号,看看这人有多分裂吧,薛闵意对钟耘岐的内外两层皮很是嗤之以鼻。脑子里千头万绪,根本没注意自己溜达到哪里了,忽听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现在还关心这里?”
这沉郁不忿的语气属于韩泽,薛闵意循声抬头,就见韩泽在她面前两三步远,表情说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多不好。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正好走到了苏苏mo的展位,而且虽然神游在万里之外,眼睛却怔怔盯着苏苏mo的宣传品一小会儿了。
薛闵意叹口气,“韩总,我来学习学习,打扰您了。”
说罢就要赶紧走,却被韩泽两步跨上前卡住了她的去路,“在公关部到底有什么好?”
“什么——”薛闵意没领会到这在问个啥,“意思?”
“你以前就求职公关部失败,然后靠苏苏mo迂回,又、又黑了心利用我当跳板,不就是为了进公关部?”韩泽眉间有些颤抖,显然仍无法释怀,“现在如愿以偿了,总可以告知我这个受害者一下原因吧!”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这误会真是南辕北辙。不过,情愿给好人留下一个他愿意接受的误会吧,薛闵意低下头,声若蚊蝇,“对不起。”随即她侧身闪开,快步走了,留下韩泽在那儿怀疑,自己到底听没听见一个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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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闵意回到公关部时,气氛很有些不对劲。大家三三两两凑着堆,好似在说什么,又仿佛并没有真在说什么。个个都在装相!可是为什么装,装给谁看?薛闵意迅速把旁边佯装收拾文件的苗冬冬拉到一边,“怎么了?”
苗冬冬指了指叶朋的办公室,“关门了。”
薛闵意看了一眼,没什么特殊的啊,“关了怎样,他在换衣服吗?”
“什么啊,打什么岔啊你,他把自己关在里面整整两个小时了。”
那确实有点不寻常,毕竟叶朋深爱扁平化管理,办公室时时大敞着随进随出,几乎把好好一间办公室当作开放办公区的一部分在用。
“敲过门了吗?别是什么心梗啊、昏倒啊之类的紧急失能情况。”薛闵意很想马上去敲门。
苗冬冬嗔她一眼,“大家不傻,敲过了,叫过了,他说没事,让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薛闵意大惊,“肯定出事了!”
苗冬冬重重点头,这里站着的全体人员都是这么认为的。
八卦结束,至于叶朋出了什么大事,他不说别人也不可能知道,家事是人家隐私,公事那肯定事关高层他们这些小喽啰也够不着去听,不如散了。薛闵意没趣,回到自己位置上给钟耘嵋打电话。
对薛闵意的电话,钟耘嵋一如既往接听很快。但她一听是叶总交待了薛闵意找她,就不怎么耐烦听了,没两句就打断薛闵意,“行了行了,她再严肃再郑重,也不过就汇格那些糟心事。我还要忙两天,你要觉得实在重要,就去我家里等我,我一会儿会回去换衣服,到时候当面说吧。对了,大门密码八位数,我生日。”
不容薛闵意拒绝,她已经飞快挂了。
薛闵意盯着电话好一阵无奈:什么话啊!我觉得重要?叶总亲自交待轮得到我说重要不重要吗,我肯定得当它重要,但真的很不想去钟耘嵋家里傻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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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她就真的傻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每一次催钟耘嵋,钟耘嵋都说她马上就回,让薛闵意再多等一会儿,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眼看时间过去,很快就该去跟钟耘岐见面了。毕竟是说了两遍1453的紧急见面,薛闵意没有选择,这是一个不能失的约。
她把情况简单跟钟耘岐说了一声,告知他自己可能稍许迟到。这么一个等一个倒是凑巧,钟耘岐不习惯等人,当即决断,“你别动,耘嵋家我认识,我来找你!”
薛闵意仰头盯着大片的彩绘天花板,在钟耘嵋家,跟钟耘岐见面,见面性质还是紧急加私密,连她这个当事人都开始好奇了,事情还能魔幻成什么样?
钟耘岐来得很快,薛闵意还没发完呆,门铃声已经响起。
薛闵意开了门,愣愣盯着钟耘岐,嘴似乎张了张却没说话。钟耘岐了然,房内有智能装置,摄像头更是说不准埋了多少。
钟耘岐边往里进,面色如常地问:“耘嵋呢?”
“钟先生您来之前跟小钟总联系过吗,她现在不在,不如您跟她联系之后重新安排见面时间?”薛闵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不用,我等她!”钟耘岐转过身,“你又在这儿干什么?公关部改24小时工作制了?”
说罢钟耘岐舒服地往沙发上一坐,很有等不到钟耘嵋就绝不离开的架势。薛闵意自然不能计较公司大佬的嘲讽,忍气去吧台拿水招待,还不忘悄悄给钟耘嵋发了信息:小钟总,你哥刚到你家,说要等你,我该怎么办?
钟耘嵋瞬间回过来一个电话,“让他接电话,我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薛闵意如释重负地赶紧把电话递过去,“小钟总跟您说话。”
钟耘岐看看电话,又看看薛闵意,纹丝不动,“不接。既然我来,就是有话要当面说,隔着电话没意思。”
显然刚才的话钟耘嵋也听见了,薛闵意刚把电话放到耳边,就听她无可奈何的赌气,“行行行,他要等就让他等着吧!”
听着挂断的声音,薛闵意已经心中有数,钟耘嵋这是不打算回来面对钟耘岐了,她要耗到钟耘岐忍不了自己走,看来她丝毫都不想跟钟耘岐面对面。可是,薛闵意能不能走?她有点含糊,她可以不走,装傻在这这里帮钟耘嵋待客陪客;她也可以走,放钟耘岐自己一人让他更加无趣,所以无论走和不走,都是合乎小助理工作逻辑的举动。她心中一松,这情势也是钟耘岐盘算好了的?
回到客厅,钟耘岐已经在这半分钟里把偌大的矮几搞得一团乱,各种时尚杂志被他翻出来摊在这里,而且他还在翻,一边还问,“你们小钟总每月每季要收多少杂志实体书?”
薛闵意赶紧蹲到几前去整理,“各种语言的版本大概三十多种。”
“她可真认真啊……”
理着理着,一本灰色封皮的书册跟另一些杂志一起,被推到了薛闵意面前,薛闵意的手一顿,就是它了,这就是今天必须见面的原因。
钟耘岐哗哗翻动着自己手中的一本杂志,嘲讽的声音在继续,“什么玩意儿,完全不对劲,哪有这么毫无破绽的,肯定是动过了……”
薛闵意缓缓把面前的东西一本本翻看,似在查阅着什么,那本灰色文件也在其中,密密麻麻的字,最前面写着:汉密尔顿教授2018-2022。这是一份钟耘岐只肯当面让她看的实体文件,没有电子版,没有备份,可见其重要性。
薛闵意不动声色地一页页翻过去,一个正直又有成就的人嘛,极为详细的经历介绍看上去像长到没有尽头的表彰词,无趣又枯燥。如果不应该这样毫无破绽,那钟耘岐是让她来找出破绽?可是,她为什么要做文书分析,她又不是什么专业的分析员,她蓦然抬头看过去,钟耘岐也正盯着她,眼神相撞,瞬间两人都心领神会。
如果此刻的交流要翻译成语言,或许会是好几个回合的对话:
“我没办法了,你试试。”
“我不一定行。”
“过于重要!试试。”
“那好吧。”
薛闵意沉下心来细细看起来,钟耘岐干脆一歪,就在沙发上小憩了。
没过两分钟,薛闵意接到钟耘嵋气急败坏地电话,“他、他怎么还睡上了?偏要死等我啊,fuck!薛闵意你想办法撵他走!”
“我怎么敢,”薛闵意捏着声音很是无奈。
钟耘嵋声音好尖,“就没办法了?”
“嗯,要不,明天他总要上班的吧。”薛闵意确实不能做什么。
“……”一阵沉默,钟耘嵋不想妥协也拿不出办法,“那你看着他,千万别让他在我家里到处乱翻。”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