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原本今天薛闵意跟钟耘岐约了要见个面,但现在既然钟耘嵋要带着她到处去,她就不想放弃机会,于是悄悄跟钟耘岐发了个消息,很快收到回复:去吧。
薛闵意讥诮地撇了撇嘴,收起手机。钟耘岐这人真是讨厌,明明挺大方的一个老板,明明合作起来干脆利落,但偏偏他就要一副高高在上、纡尊降贵的姿态来对待你,把前面所有优点带来的好感全部败光。
眼见钟耘嵋飞快地敲着电脑键盘,她忙上前问:“小钟总,用我帮忙吗?”
“不用,”钟耘嵋笑笑,“你干你的事,该我干的我从不假手于人。”
什么意思?薛闵意有点懵,自己不就是替她上班的吗?
钟耘嵋似是看穿她所想,笑容更盛,“上班可不是我该干的,是叶总觉得我该干,明白吧。”
明白了,薛闵意点点头,利落地出去了。
没想到钟耘嵋生生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直到下班才袅袅出来招呼薛闵意,“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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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高峰期钟耘嵋是不肯自己开车的,公司司机把她们送到海都大厦,钟耘嵋直接带着薛闵意上了顶层。所谓酒会,原来是因为纺织品协会今年得了一个国际奖项,为庆祝获奖办的小型庆祝活动。活动为了照顾领导们的生活和养身习惯,特意把餐会酒会连在一起,以便早开始早结束。
钟耘嵋出门之前就换了衣服,休闲风变成一身茶会的套裙,头上一顶小圆帽也遮掩了头发大半的艳橙色,些微带出一点淑女风范。
钟耘嵋指了个角落的小桌给薛闵意,“喏,你就那边待着,该吃吃该喝喝,不用管我。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走。”说罢她就花蝴蝶一般扑向一丛丛的熟人去了。
闵意到餐台拿了些食物和饮料,安分坐在角落里,边吃边看钟耘嵋穿花拂柳地来来去去,从羞涩板正的技术达人到桀骜不拘的设计师、从志得意满的小领导到心不在焉的老泰斗,她竟是都说得上话,最终,薛闵意见她跟一个中年女性消失在一扇侧门后面。
那女的仿佛有点眼熟,谁呢?薛闵意想不起来,又很可惜她的正脸一闪而过,很快就背过了身,没法拍了照片去对照。
薛闵意正冥思苦想辨别那张脸,钟耘嵋已经轻快地回来了,“我完事了,你吃好了吗?”
薛闵意忙放下杯子站起来,“哈哈…您这话说得,您忙得水米未进,我倒是大吃大喝享受了好一顿,太说不过去了。”
钟耘嵋懒得理会客气话,一扭身就往外走,薛闵意慢吞吞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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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叶总的住宅时,天刚刚擦黑。
车缓缓进了一所敞园,就停在喷泉与门廊之间,薛闵意小声问钟耘嵋:“叶总这时候在家吗?听说她平时总在公司加班,忙到深夜什么的……”
叶虹怡当然是在的,女儿在电话里一腔阴阳怪气的糟心话让她好一阵诧异,不得不赶回来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看着女儿还带着跟班进来,她更诧异了,不过脸色未变、不动如山,叶虹怡就稳坐在沙发前继续看手机、回信息。
“妈!”钟耘嵋一屁股坐下,无形无状地往靠垫上一歪,又指指侧边一个位置示意薛闵意坐下,“你也坐。”
叶虹怡抬起眼睛,“吃过晚饭了吗?”
钟耘嵋直接跳过家常话,懒懒问道:“妈你最近多久去医院看一次爸?”
叶虹怡习惯了她的跳脱,但不等于会配合她当着外人聊家事。她看一眼薛闵意,没说什么,就搞得薛闵意很尴尬。薛闵意想站起来又看看钟耘嵋,简直手足无措了。
“看她干什么?”钟耘嵋没有顾忌,“要不是闵意在公司替我打听着,我都不知道你老人家现在居然领衔公司的头条绯闻。”
叶虹怡皱眉,“说什么呢?那么难听!”
钟耘嵋坐起身,“妈我跟你说,你现在需要做的有这么几件事,一是每隔一两天就去看看我爸,别把瞟一眼监控就当成探望,医疗意义、情感意义都不一样的好吧!”
叶虹怡简直要眉毛倒竖起来,这个不肖女到底在说什么?
“第二是把何俊调个岗,别跟人家未婚帅哥走那么近,公和私分清楚点好吧。”钟耘嵋显然一条条都是想好了的,“还有第三,规范一下公司的纪律,小道消息、谣言绯闻,谁天天嚼舌头就处罚谁,我们是汇格,先自己有点格调好吧!”
叶虹怡真的怒了,“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钟耘嵋腾地站起来,“你要是不做到位了,我跟你说,妈,下回开董事会就会有人质疑你行为不端,损坏公司形象!”她一手指着薛闵意,“你看看薛闵意,性骚扰受害者,现在人事部公关部拿她当个大熊猫供着,别过几天我们又得多供一个何俊。”
“钟-耘-嵋!”叶虹怡气得不轻,强压着怒火要教训她。
钟耘嵋没打算等着这通教训,微微一笑,拉起薛闵意就飞快往外走。
“钟耘嵋你去哪儿?”叶虹怡在后面喊,声音都气得发抖了。
钟耘嵋脚下更快,小跑着出了大厅,上车就催促司机“走走走”。司机赶紧把车开出去,刚离开园子,钟耘嵋和薛闵意都转身朝后车窗望出去,叶虹怡正奔到院门口怒气冲冲地咒骂着什么……
薛闵意忍不住噗嗤笑了,然后一阵哈哈哈哈哈,两人都乐得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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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薛闵意没再见到钟耘嵋,她又神隐到不知哪儿去了。三天两头打电话找她汇报工作,她也忙忙叨叨表示推后再说。钟耘岐也忙,连续出差快一周了,行程多到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搭理薛闵意。她顿时清闲下来。
唯一的压力来自叶虹怡,自打上次去了她家之后,两人在公司偶然碰见,叶总对她就有点眼睛不是眼镜、鼻子不是鼻子的。怎么说呢,那种表情啊——要薛闵意来形容的话,很复杂!有点尴尬、有点气恼、有点见着就烦不想见、又有点想逮着你狠狠教训以发泄心中愤懑,兴许还有点什么,但薛闵意已经词穷,形容不来了。
在走廊啊餐厅啊这些地方偶遇过那么两三次之后,叶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薛闵意,你跟我过来!”这是某天午饭时间,在公司的员工餐厅的门口,饥肠辘辘的薛闵意还没进去就被叫走了。
两人到了大厦背后的一小片空地,这里有几片花台和一长条喷泉以供休憩。但此刻是午餐时分,这里几乎没人。叶总高跟鞋磕磕磕在前走,薛闵意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暗自猜度叶总会有什么说辞。到了喷泉前,叶总倏然停步转身,冷冷地看着薛闵意:“说吧,你和那个不肖女到底在干什么?”
薛闵意忙老实抬头,“小钟总只让我跟着她,要去哪儿要干什么,她都不会告诉我,事后,也不跟我解释。”
叶虹怡才不信,“别跟我应付,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薛闵意顿了顿,大起胆子建议,“我说也不一定全面、不一定全对,叶总您还是直接问小钟总比较好。”
“叫你说你就说。”叶虹怡有些不耐烦。
薛闵意抿了抿嘴,又看看四周确认没人,再细细观察了半晌叶虹怡的脸色,一套造作下来,把秘密汇报的氛围挑起来了,这才从头讲起。她把自己如何听到流言、如何告知钟耘嵋、如何被钟耘嵋带到叶总家的整个过程,娓娓讲述出来。
叶虹怡脸色很难看,咬牙恨道:“不肖女!”然后冲薛闵意摆摆手,“行了你去吧,往后再遇到这类事情,直接到总办来汇报,别跟风传谣。”
薛闵意顿时哭笑不得,合着她讲给钟耘嵋听也是传谣了?但能跟叶总直接说上话,这机会难得,她不想浪费,所以磨蹭了一下没着急走。
“还有话说?”叶虹怡当然看得懂她的意思。
“您别怪小钟总,”薛闵意言辞恳切,“她也是怕您被流言困扰,怕您受委屈,我觉得她很关心您,只是,方式方法可能并不那么委婉。”
叶虹怡当然不是几句话就会跟陌生人掏心窝的那种类型,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薛闵意乖觉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直到她走到不见,叶虹怡才把手里一根捏了好半天的烟放进嘴里,点上,深吸一口,徐徐吐出,仿佛把心中的累都叹了出去。
然后她掏出手机扫了扫,就扫到钟耘崇昨天发的动态:阴雨了快一周,今天终于放晴,带着学姐刚烤出来的brioche,一起去海德公园晒太阳。然后一组九连片,满目的绿色,还有故意入镜的淡蓝色开司米女式披肩。
秀女朋友、秀小日子,钟耘崇最近开始搞这一套,真tm的不像个公子哥儿啊。叶虹怡牙疼似的歪歪嘴,说他是钟家三公子谁能信呢?真不知道他中了郭映雪的什么蛊,幸而她捏住了郭映雪,才能让耘崇不发疯,干出现在这些令人牙酸却也有用的事来。兴许,再过那么几年,他身上最大的雷可以有机会慢慢卸去。
至于钟耘嵋,想起之前她带着薛闵意跑到家里,冲她一通耀武扬威的故作姿态,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除了要提防被她气死,倒不必为她操心。
哎!一声长叹,老头子那边,确实该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