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这回出来面见媒体的，不是叶虹怡，而是钟耘岐。
他带着叶朋和韩泽出现在新闻吹风会上的时候，简直可以称得上帅哥云集。年轻、活力、好看、郑重、正式，就是他们这一轮对抗d&w的关键词。
“还专门请记者，是不是有点太把d&w当回事了？”叶朋不理解钟耘岐的路子。
钟耘岐点头：“确实，他们搞路遇，咱们就搞专业发布，他们傲慢，咱们就坦诚，他们老，咱们年轻，就要这个反差。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市场形象在变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叶朋若有所思地看着钟耘岐：“这件事，叶总被你边缘化了，耘岐你跟我老实讲，是不是故意的？”
“自然，是。”钟耘岐一摊手，“不过你也是公关部的叶副总，专业人士。”
钟耘岐不怕人家说他圈地，说他搞自己的势力范围。他是钟家堂堂正正的大公子，汇格现在反而被叶虹怡这个继母手握大权，他分点怎么了，合情合理。既然两人都在给钟穆这个老头子干活，还不准谈亲疏，只能论专业性，那也就别怪他技高一筹。
这个情势，叶朋当然明白。钟耘岐提醒他职务所在，就是表明自己只看专业性，不在乎亲疏。何况d&w一副把谁都不放眼里的嘴脸，实在令人生厌，当然要搞起阵仗，为汇格把这巴掌扇回去。
吹风会上，钟耘岐面对着几乎所有时尚媒体的记者，轻松得像是在聊天：“那个区域确实考虑过要给d&w，也请他们来考察过，所以在隔板上加了d&w的logo，为了让他们高兴嘛，觉得自己被重视了嘛，这样做，是我们招商部门的小心机，常用伎俩，大家都理解吧。”
记者们善意地笑了，毕竟都是打工人，哪能不明白呢。
钟耘岐点头继续：“但对我们汇格而言，这只是一个选择。我们要多方考虑、参考很多部门的意见，诸如此类的。没办法，企业大了，繁文缛节就多。所以，跟他们同期进入我们视野的品牌，还有三四个。其中有一个最终入选，他今天也站在了这里，就是新新人类更热爱的新新潮牌，苏苏mo！”钟耘岐把韩泽请到了话筒前，又补上一句：“我们选择了拥抱未来。”
回击得很漂亮，大公子不凡啊，记者们不由鼓起掌来。
叶虹怡躺在单人病房里，脸色惨白，这是她几个小时之前胃炎发作的后果。
输液瓶里，药液快要见底，有护士匆匆进来帮她拔针。
“已经不疼一会儿了，我可以走了吗？”叶虹怡问护士。
“还不行，炎症没完全消，医生不会批准出院，一会儿还可能疼起来的。”护士耐心地轻声解释着。
叶虹怡无力地点点头：“那我出去透透气。”
“您去哪儿？我陪您吧。”护士把一辆轮椅推过来，又伸手扶起叶虹怡。
“去看看我先生”叶虹怡低声说道。
护士失笑：“就在隔壁，可没法透气啊。”
隔壁病房是一个套间，有许多与长期住院病人适配的生活设施，钟穆在这里已经住了有小半年。自从五个月前与几个好友打高尔夫休闲时，他不慎跌倒，之后就昏迷了再没醒过来。
刚六十出头的他，大概还从没想过身后事，对于事业和家庭的后续安排，他也没有流露过任何倾向，这也是如今叶虹怡和钟耘岐针尖对麦芒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继母和继子天然的利益冲突，加上无法逾越的理念对立，令钟穆昏迷近半年后的汇格，已经在暗中被隐隐撕裂成了两派，争斗，是谁都无法粉饰也无法回避的。
叶虹怡看着病床上宛如熟睡的钟穆，良久，她撇了撇嘴：“你那个好儿子啊，趁你不在要翻天的哦，我可不一定镇得住场子。”
钟穆的身体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在满屋滴滴答答的声响中，从另一个房间推门进来的女人更显得轻手轻脚，她是谭薇。
叶虹怡侧头看去，不见惊讶，只有嘴角浮起的几丝嘲讽。
谭薇欠了欠身，跟叶虹怡打招呼：“钟夫人。先生这几天状态很好，血氧饱和度一直维持在高点，您看看最近这份儿数据——”
“我不用看，冯大夫每天会跟我通话。你——”叶虹怡冷冷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报告，没接，转身准备离去，“做好分内的事即可，辛苦了。”
谭薇忙帮她开了门：“应该的。”
叶虹怡出了病房，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她一手扶着墙，果然感觉到胃部又开始隐隐痛起来。是了，只要见这个女人，自己就没痛快过……
其实，谭薇对钟家人个个都尊重有礼，唯有对钟穆比较随意。这随意可是惹了叶虹怡的眼，一个瑜伽教练，从陪着钟穆练瑜伽，练成了生活助理，其中发生了什么谁不懂呢。但钟穆不想说透，叶虹怡自然也不会。
作为一个有名有利有出身的成功女性，她可不在乎丈夫在哪个女人身上慰情解闷，她在乎的，是他准备和谁共享财富。所以，既然说谭薇是助理，那叶虹怡就当她是助理，没必要浪费多余的表情。
汇格的新闻吹风会当然大获成功，尽管也有一些质疑的声音，但都是对苏苏mo的不了解，而汇格在跟d&w的这一役中，失地尽收。
那天从发布会现场回到临时办公室，韩泽很激动，话说个没完：“万潮嫩为先，年轻化的市场才是值得培育的市场。汇格终于敢下注了。我刚才就在吹风会上讲了，这是一个人类变革、科技突破的年代，一切都要指望我们年轻人。”
薛闵意赶紧递上一瓶水，想给他的情绪降降温，但丝毫没用，韩泽喝了两口水说得更加激昂。“……当时的科技新贵穿着睡衣浴袍，到华尔街跟大佬们开会的时候，那些穿三件套西装的投资大鳄看得惯吗？他们看不惯。可是能怎么办呢，财富增量在这些年轻人身上，别说穿睡衣，就是光着，你也得求着跟他谈……”
薛闵意看他满头是汗，又拿起几张纸拼命对着他扇，韩泽终于觉得可以总结了：“时尚业的年轻人，也需要更多的发声，当然，我们是用作品，我们才是潮流！”
薛闵意听得连连点头：“韩韩你说得太对了，有这个气势就成功了一半！”
韩泽已经喝完了整瓶水，“你不要叫我韩韩，别人会误解成那个中年作家，不好。”
“有什么不好，也是名人呢。”薛闵意笑倒，“泽泽不好听也不好叫，叫韩总你不肯应，说搞扁平化管理，你又没英文名字，那我怎么办？”
“韩泽啊，早说直接叫名字，有什么不习惯，叫着就习惯了。”韩泽边说边打开了电脑工作起来。
最近，苏苏mo的卖场区域正在施工，韩泽就临时在里面隔出来一个办公区，他自己时不常地来看看施工进度，也方便薛闵意在汇格协调各种事务。
对薛闵意来说，这个新工作比她想象的、期望的都要好得多。
她不用坐班，大部分时间在到处沟-通-交-流。这对于未来将要实施各种偷拍计划来说，把点儿踩熟就是必须的。所以她成天上蹿下跳，以最快速度，把汇格的几层办公区混了个透熟。韩泽在旁边就深深叹息，这么积极卖命的员工，他头一次见啊，可见是真懂事、真珍惜。
薛闵意的工作态度的确夸张，不仅协调着苏苏mo场地的装修筹备种种事宜，还帮汇格的跑腿打杂。后勤部需要人打个进出货清单，她碰见了就马上去；维修部临时要订个饭，她碰见了也马上去；公关部着急取个快递，她又碰见了，还马上去……就这样，她奔来奔去主动加班，跟所有人都自来熟，总是聊个没完没了。
现在大家都不是很确定，薛闵意到底是汇格的人，还是苏苏mo的员工，亦或都是。
这么拼命当然是很累的，要换个人这样不惜力，肯定下班就躺倒，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但薛闵意并不，她下了班还去找小城墙，学偷拍、学针孔摄像头怎么安装、怎么传输数据、怎么编辑视频、怎么转换格式……小城墙惊呼，女生学这类东西一般不灵，你薛闵意真是天才啊。何灵看得心累，阿薛你忘了吃忘了喝，光顾着干活儿，都瘦了四斤，还能帮我换桶装水，你真是超人！
可是，薛闵意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未来可期、钱途可期。她可是打算要挣大钱的，肉眼可见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目标，心里的充实感越来越满。更重要的，真就一挨枕头能睡着，不会再失眠。
一切似乎从直播开始，所有事情都有了自己的新路径，但直播事件的调查才刚刚完成初步阶段。
何灵接到了汇格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爽的男声：“何主播你好，我是汇格总经理办公室的调研助理小周，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请问方便吗？”
何灵顿时就懵了，语速慢得跟睡迷糊了似的：“找、找我，干什么？”
小周轻笑：“就了解一下直播前后的整个过程。毕竟，我们汇格成为你直播内容的一部分了，但整个公司没有一个同事知情，你有义务跟我们解释一下，对吧？”
“那、那、那你们，你们，要告我？”何灵更结巴了。
“目前没有没这个打算，我们谈了之后，再视情况而定吧。”小周公事公办。
“哦——”何灵的声音飘忽起来。
晚上，薛闵意刚下班就被何灵叫到她家附近的一家粥铺。一进去，就看见何灵呆愣着，对着面前一盆砂锅粥出神。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电话里说不清吗，我今天好累啊……”薛闵意放下包，坐到何灵对面。
何灵这才注意到她，惊醒一般：“阿薛你说，咱们上次在汇格直播，对汇格有没有造成什么经济损失啊？”
“问这干嘛？”薛闵意惊讶。
“汇格找上门来啦，约我明天去谈，还说我直播没跟他们打招呼，不知道有没有法律责任。”何灵拍着胸口，“可吓死我了，我都紧张小半天了，想着是不是得逃跑啊，汇格那种地方有个什么损失，哪是我这种小主播赔得起的。跟你说，连路线我都想好了，车船飞机票都看了好几轮——”
“打住，你打住！”薛闵意直把手放在何灵的眼前晃着，“没有的事！汇格，从没宣布过不让顾客拍照拍视频，那是公共场所，你绝对有权拍摄，没踩任何法律红线。”
“真的？”何灵眼神一下清晰了。
“真的。”薛闵意肯定地点点头。
何灵猛一拍桌子：“法克！原来他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