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一大早，叶朋被叶虹怡叫去办公室。推门之前，叶虹怡的公关助理露露看见他，顿时露出一脸“你要遭殃了”的同情模样。
叶朋有点懵，“怎么了？”他冲露露做出一个询问的口型，露露还来不及回答，办公室里已经传来叶虹怡叫叶朋进去的声音。
刚在办公桌前坐下，一个平板被推到叶朋的面前，上面显示着《hello时尚》的网页版头条，大标题：汇格公关部副总监叶朋表示，汇格不惧风雨，对合作者不哄、不劝、不勉强……
叶朋看了抬头一笑：“照片拍得不错。”
叶虹怡冷笑一声：“不哄、不劝、不勉强？你这么渣，怪不得女朋友换得快。叶朋，脑子清醒点，别拖我后腿，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咱们还在坑里没爬出来呢！”
“我又不傻，不就一个d&w嘛，没它也有的是别家。你太惯着这些品牌，结果就是今天这样。从来坑都是自己挖的，姐，面子里子不能一起要的时候，得选里子才不吃亏。”
“你这论调和钟耘岐一样，你们现在什么关系？放冷枪的和讲冷笑话的？”叶虹怡气不打一处来。
叶朋摇头：“我跟那小子能有什么关系，但都是男人，都比较实际，你也该听听我的。姐，真没必要，汇格远比一个d&w庞大多了，没它真不影响……”
叶虹怡越听越气，“打住，我跟你废这么多话干什么呢……走走走，从今天起一个月之内，你，不准跟任何媒体讲话，闭麦，听见了吗？”说不下去了，一径轰人了事。
叶朋“你”了一声，无语又忍不住想理论地瞪着叶虹怡，叶虹怡回瞪过来，还干脆抬手指向门，叶朋见瞪了半天也争不出什么，只得恨恨走了。
叶虹怡一口气呼出，这才稳住心神，深呼深吸几番，人渐渐平静下来。
叶朋小声地骂骂咧咧，一路下了两层楼，准备回自己办公室。
公关部的苗冬冬正要找他：“eric，一大堆媒体采访，基本都是线上的。我汇总成一个表格发给你了，你有空看看，标记一下接受哪家采访，然后我去敲定时间。”
叶朋摆摆手：“全都推了，闭麦。”
苗冬冬有些楞，眼看一波大好的公关势头，怎么去了一趟楼上就闭麦了？
叶朋一腔的恼意正在要持续输出：“别问我，有事找叶总说，公关部干什么吃的，废话部门！搞清楚咱们自己的位置，别抖个机灵说句漂亮话就觉着自己挺能耐，人家还嫌弃你们怎么那么多嘴啊……”
苗冬冬听得目瞪口呆，也知道这是吃了叶总的挂落，不好吭声，就只在叶朋身后小步紧跟着。
叶朋继续快步往自己办公室走，经过一间接待室，见其中有人，又倒回来两步，火气冲冲地问苗冬冬：“谁啊？今天谁来？”
“哦，人事安排的面试，咱们前几天报了一个媒介策划的申请，今天给推了个人过来。”还没介绍完，叶朋已经推门进去了。
此时薛闵意正小心翼翼地回答媒介主任艾娅的问题：“……是的，网络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媒体概念了，它是一个传播链，掌握每一个关键节点，比选择在哪里发布内容要重要得多。”
“哦？我们汇格这次被直播的事件，你怎么看？”艾娅笑眯眯地继续问。
叶朋一屁股坐到了薛闵意的对面，脸色发冷，打量着她。
薛闵意瞬间不自信了，说出来的话就有些结结巴巴：“这、这也是、是汇格亲民的时刻。那直播就是、就是，比如说刘姥姥进大观园吧，挺开眼的，然后王熙凤就邀请刘姥姥在大观园住两天，这不一下子就，就挺照顾贫弱，挺接地气的。所以像直播那种——”
叶朋瞟了一眼薛闵意的简历，不屑一顾。不等艾娅反应过来，先撒个火：“时尚媒体跟一般的媒体是有区别的，重点在时尚的专业性，你没有任何时尚业的工作经历，来干什么？”
薛闵意惊了：“干、干什么？来求职啊。”
叶朋冷笑：“耍什么小聪明？我问你，这里你我穿的都是白衬衣，你的最多一百块，我这件要一万块，区别在哪儿？”
薛闵意看看自己身上，是白衬衣，是便宜，但也平整不透，没什么毛病；再抬头看看叶朋的，也是白衬衣，一样啊，还没我的白，这要一万块肯定是骗他这种人傻钱多的嘛。
但话当然不能这么说，换个角度来。薛闵意自觉有把握地顿了顿：“嗯，你的是名牌，品牌溢价效应导致的价格差别！”
艾娅和苗冬冬一对眼，已知要糟，齐齐看叶朋脸色，果然已经很不对劲。
叶朋眉头皱起来，垂眼又看见薛闵意脚上的一双休闲帆布鞋，更拧巴了：“你裙不过膝，就敢穿平跟鞋，什么思路？”
薛闵意一听反而放心了，这不是事儿啊：“我身高168，够用了，一般都不必穿高跟鞋。”
苗冬冬没憋住，笑出了声，被叶朋扫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叶朋一把火气燃起来：“简直歪门邪道！哦，高跟鞋是为了垫个身高？衣服价格取决于品牌溢价？我说，你应聘的是超市吧，懂不懂公关部干什么的？说个让你意外的事，小姑娘，咱们公关部，它从来不散发打折小传单！”
吼声刚落，接待室里几人大气不敢出一口，针落可闻。
薛闵意还没反应过来，叶朋起身，拉门准备出去，顿了顿，也不说跟谁吩咐：“等会儿从后门旁边那个送杂货的小门出去，这几天媒体蹲点儿的多，免得丢人！”说罢就走，看都没再看薛闵意一眼。
薛闵意也木着脸，重重站起来准备走：“他说的那个门在哪儿？”
艾娅歉然：“是我们部门的副总，平时人挺和气的，今天脾气有点儿大，你别往心里去，我回头再权衡一下——”
薛闵意摇摇头：“不用了，什么总啊，就这么不尊重人，您保重。”也干脆地出了门。
薛闵意气哼哼地出来，果然是个专门用来羞辱人的门啊，不光又窄又矮，左边几个大垃圾桶堆着，右边歪斜停着几辆送快递的电动车。
薛闵意站在门口台阶上，低头打量自己这一身，别说，白衬衣、深蓝a字短裙，米灰色大帆布袋挎肩上，加上灰棕的八成新帆布鞋，跟这儿还挺配的。难道，真的穿错了？
她有些丧气地在台阶边坐下歇个神，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卡通保温杯喝口水，那是何灵为了直播成功要答谢她，专门煮的蜜桃乌龙茶。很把你当回事的友情，此刻喝在嘴里相当甜蜜，尤其是这个遭遇毒舌疯汉的当口。
刚放好杯子背好包，薛闵意站起来，差点撞到一个迎面来人，这是韩泽。
恰逢韩泽正低头琢磨手机上的导航：“咦，后门不就这儿么……”他一身潮服，既休闲又耀眼，连身上背的图纸筒都那么时髦。
“对不起。”薛闵意欠了欠身，把帆布包再次挂肩上要走，不想使劲一拉，包带突然断掉，随着薛闵意一声惊呼，整个袋子直直往下掉。
韩泽眼明手快，忙一把帮她抓住，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人：年轻女孩，及肩的中长发有些乱，额角的发丝被汗水黏住，白衬衣是便宜货，塑料扣，裙子下摆有灰尘的脏印子…关键一脸的失魂落魄，简直，这就是个像流浪狗一样可怜的、的、的流浪……人？
“没事吧？”韩泽已经把包塞回给她，有些担心地问：“需要帮忙吗？”
薛闵意摇摇头，再度欠了欠身，走了。
韩泽这个人，外表很酷很艺术家，说话有时候甚至有点糙，但内在却很苏很玻璃心，要不苏苏mo怎么能在少女运动风的领域里独树一帜呢。今天心情挺澎湃、挺激昂地过来展示店面设计图，毕竟想到很快能把自己的品牌打入汇格，怎么忍得住不踌躇满志呢。可偏偏意外走错了门，遇到这么个可怜小玩意儿，心情里外有了落差，顿时就特别心酸。
他的苏苏mo就是要拯救这样的失意少女呀，帮助她们拥有一段励志人生！韩泽忽然想到这么一句广告语，不错，他简直佩服自己了，身体力行，马上帮助，他叫住了薛闵意。
等到问明情况，韩泽释然了。找工作被羞辱，汇格也真够腐朽的。但这么个小事却是很容易解决，韩泽干脆地说：“你去应聘公关部，那是跟媒体打交道的，嘴皮子肯定利落。正好，我马上要在汇格开店，筹备期间，你就帮我搞搞联络、跑跑腿，试用半个月，薪水跟我工作室的助理持平，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简直天上砸馅儿饼，不用费半分功夫啊。薛闵意连连点头，满脸绽笑，顿时从失意流浪狗变成了活力美少女，韩泽尤感欣慰。
d&w的回应终于来了，钟耘岐是在办公室看见的。视频新闻里，d&w亚洲区的营销总监对挡住他去路的记者说：“我们跟汇格的合作，并不是卖场层面的，而是时尚态度和公益理念的携手……”
哗啦！钟耘岐仿佛听见了叶虹怡这几天死命坚持的什么，正在轰然倒塌。多么轻蔑的姿态啊，不跟汇格直接谈、不找熟悉的媒体专门放话，就是个路遇，随口一说……要是没这个记者拦住他，他们d&w是不是就根本不理会这事了呢？不理不提，意思是汇格从头到尾这几个月来，都在自作多情？
钟耘岐拿起电话，打给总办、打给公关部、打给品牌部、打给韩泽，都是同一套话：苏苏mo进驻汇格要大办，新奇妙的基调打底，噱头怎么唬人怎么来。概念店的重点在概念，要新潮得不食人间烟火，呈现出一个比未来还未来的未来。
“听不懂，你说人话！”韩泽在电话里泼冷水，钟耘岐敲敲屏幕：“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成本不用顾虑！”
叶虹怡其实不算太意外，可是她觉得，这一巴掌接着一巴掌，脸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