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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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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惯得那群刁民奸商们也是个个理直气壮,既不懂事又好生难缠。

    那布庄的老头也是不识好歹,这样一个讨好国舅爷的机会都不肯,唧唧歪歪半日,不过踢了一脚,他自己旧病复发死了,还竟差点赖到他们身上。

    好在王楠丰狗胆还没包天,知道轻重没有难为他们。

    李斯思忖半晌,微微叹气道:“让吴领事再去一次吧,若不成……”

    吴猛被激起了胜负心,他能得到此次办差的机会,唯一便是因为他是漳县人。如若漳县本地的差他都办不好,以后回了京都,便别想再有机会混出头了,当下大言不惭立下军令状:“若不成,属下提头来见!”

    李斯见吴猛这般咬牙切齿,也明白他已发了狠,办事之时定然会用尽全力,心里倒觉得多了几分把握,点点头道:“行吧,那你亲自带人去。不过,你得速速前去杀个回马枪,今日一番闹腾,那些人想必已有防备,若再过两日,怕是东西全都没了。”

    “王楠丰有协办之责,不如请他抽派些人手……”周飞适时补充道。

    李斯嘬了嘬牙,点头赞同:“也行,不论百姓还是今天那背后偷袭的人,见了官兵总会多些忌惮。何况,这是上面指派的任务,他不配合,哼,那便只有等着一纸的贬官文书了!”即便王楠丰的人不动手,他的人站在那儿也是个震慑,下面这群临时找来的三教九流办起事来也会顺利得多。

    王楠丰虽然借口手下人事多,但还是派了几个人跟着吴猛。毕竟,他胳膊拧不过大腿,但他依旧嘱咐,不能伤民。

    哑叔一直跟踪李三棒一行人到了驿站,又趴在屋顶上听了半日墙角,知道他们立刻就要再行动的时候,心里一时犹豫起来。见这来人的架势,又听他们提到了“魏相”,好似这事必须办成。如果真是这样,仅凭他一人之力的阻拦,势必会引火烧身引来搜查。

    几番犹豫,他纵身回了沈宅。

    可是沈漾没回家,他从庄子赶回来后,直接奔去县衙。

    刚到县衙门口就看见一群青瓜蛋子似的衙役正在开开心心地整理装备,似乎是有任务要出。

    “清海!”他一下就从人群里认出了自己儿子,喊了一声。

    沈清海没料想这时候会在这里看见沈漾,两眼一放光,左右看了看才跑过来:“阿爹,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师傅呢?”沈漾没空和他寒暄,直截了当地问。

    沈清海的师傅是个老捕快,叫闻伍,和沈漾算得上能喝酒的朋友。

    “师傅不在,出任务去了。”沈清海回答。

    沈漾有些失望,又问:“那你知道他们几时回来吗?”

    沈清海笑起来:“爹您这问的,任务有简单的有麻烦的,我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沈漾点点头:“行吧。”又扫了一眼后面那些衙役,说:“怎么都是你们一群新来的,出什么任务呢?”

    “沈清海!”突然后面有人叫他名字。

    沈清海便简短说了句:“轻省活儿,给人保驾护个航。我先走了,要出发了。”说完便摆摆手跑了回去。

    沈漾在原地等了会儿,等到沈清海他们影子消失在街角,又等到县衙门口冷清清没人走动,他才终于叹了口气,准备隔日再来。

    今日蚕茧没有被夺走,便也没有告官的理由。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想了想,便骑着驴子先回了家。

    哑叔坐在院子里等了他多时,见他回来,忙拉着他到一旁比划了半天。然后叉着腰,无可奈何地等他说话。

    沈漾得知那些人还会杀回马枪后,脑中一闪而过沈清海他们那一群青瓜蛋子的队伍,拍了拍腿,又赶紧往外跑。

    自己儿子带人去抢自家庄子,可还好。

    一路上他心急火燎,又十分愤怒。不过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县官老儿怕也管不住这事儿,那么这批蚕茧必然是保不住的。他活了这么多年,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强求,有些人也得罪不起,当有人抬起脚时便如一座大山压顶而来,蝼蚁一般弱小的人能做的只有拼命躲开,否则便毫无生机。

    他现在,只想把损失降到最低。

    那些人要蚕茧,那就拿去好了。不要伤人,沈清海也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和上面来的人起争执,否则才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

    他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想要换匹快马,舍了这不快不慢的驴子。

    嗯,一定要换匹马。

    他到最后,便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可他在县衙和家里耽搁了一些时间,再追上去,被吴猛带着小跑快步前行的沈清海一行早就消失在阡陌的尽头。

    黄昏的夕阳斜斜照在官道上,人影被拉得老长,落在刚长新叶的清幽草地上。黄土地面被日光染成橘黄色,远处的山脉也染成橘黄色,阡陌交通的郊野能看见日落,景色竟是这般迷人。

    /

    沈清溪的脚伤当然没有复发,她被包裹的好好的,以至于那个灰白头发的阆州名医来看了以后,气得一句话也不屑得说。王氏弄不清楚状况还问了一句:“怎么样了?”结果被那老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说:“令爱应该治的是心眼,而不是脚。”

    说完便背着药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王氏和沈清溪俱是反应半晌,才弄清楚老大夫这句话的意思。

    沈清溪自己的丫头撒的谎骗来这么个坏脾气的阆州名医,人家要说句呛人的酸话那就得自己忍着。可王氏哪听得了这么尖酸不客气的话,反应过来就要追上去理论,好歹被梁氏拉住了:“娘,名医都是有些脾性的。若是这回把人得罪了,以后有个万一呢……”

    “呸呸呸,”王氏即刻调转了炮火,“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什么万一,家里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用不着那什么名医来看!”

    梁氏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是有些不吉利,涨红了脸低头道了声“是”。

    名医已经出门去了,没有再追着人到门口讲理骂街的。所以王氏只能被迫消气,又想起自家庄子上的事情,烦躁地坐立不安。

    然后哑叔回来,比划了乡下的事情后,她又气得骂骂咧咧半日。好在哑叔并没有告诉她那些人还会折返的事,否则她和一众女眷更要坐立不安了。

    中途沈漾回来,不过须臾听完后续,便又急匆匆走了,以至于王氏并不知道他回来过。

    直到晚饭十分她再次出来询问,才知道沈漾回来过,但又走了。

    至于哑叔自己没有跟去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去看了听了,也只是徒增烦扰。

    当天色黯淡,星辰无拘无束无遮无拦地挂满天幕,那璀璨的星河好似一张硕大的眼,静静看着天地万物。

    王氏觉得她们这些人,就如一粒粒的小小灰尘,随时随地都能被一阵大风给吹走。只是这些年窝在这天高皇帝远的一个角落,就好像那些风暴都离得远了些,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种巨大权柄笼罩下,身不由己的感觉。

    /

    吴猛发了狠要把这件事尽快做成,所以跟来的李三棒等人更加有恃无恐,抢得更加猖狂。不过几个时辰,人又来了第二波,而且还站着些差役,蚕农们心知挣扎也是无用了,纷纷认了命。

    当一行人行至沈家庄子门前时,沈漾终于赶到了。

    一路过来,那些跟在后面做样子的年轻衙役们都知道自己这一行做的原来是恶人帮凶,一个二个都敢怒不敢言,面色如土,难看的要命。

    尤其当沈清海知道这一行一定会经过自己家时,他把手指都快抠烂了,牙龈恨不得咬出血来。

    沈漾先一步绕路进的门,所以吴猛带人来敲门时,他亲自过来将门打开。

    吴猛带来的人三言两语说明来意,脸上甚是不耐,只让快些交出东西,仿佛下一刻就要带人冲进门似的。

    然而沈漾既然已经知道保不住,便笑得一团和气,立马让人将十几筐蚕茧抬了出来,由身强体壮的庄家汉字押着放在一旁。

    沈漾皮笑肉不笑地说:“官老爷办差收茧,小的自然是配合的。只是少不得想多嘴问一句,这是替哪个上官收的东西?”

    吴猛朗声道:“中央征收碧落丝,贡去是给宫里的贵妃娘娘们用的,你可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他难得见到一个态度恭敬的地主老爷,又这么配合地抬出了这么多的蚕茧,态度便自然而然温和下来,便也不吝提点,“往后碧落丝更会声名大噪,尔等往后也必定跟着沾光。大爷,你就等着下一波的富贵吧!”

    别人不知道,沈漾却知道,“上贡”的说法全因有人昧了采购的拨款,又将任务发给下面来完成。美其名是“贡品”,其实就是耍流氓,盘剥百姓罢了。

    此地种桑的人其实并不多,养蚕的也未见得有多少,至于碧落丝,沈漾都不知道这丝是什么时候美名远扬到京都去,还得了宫里娘娘们青眼的。可这人自称是替中央征收,那就意味着他们这一趟来,除了要拿走上面想要的那一份,还会匀出多的一大份给自己还有许多关隘处瓜分。

    贵妃娘娘们用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那上头的标签,足够下面人做许多事情。

    这就是尹祥瑞的死因吗?因为碧落丝?

    他们究竟要多少碧落丝,竟至于到农家来抢夺这能产碧落丝的蚕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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