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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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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宋歧失魂落魄地走进院门,瞥见那坐在榕树下面悠哉地煮茶的谪仙般的宋言希,又忍不住失魂落魄地回眸看看沈清溪离去的方向。

    他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好容易一见钟情一回,那爱情的种子从破土而出到长成参天大树不过瞬时,可惜一未开花二未结果就被人闪电般劈倒了,爱情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他忍不住哀嚎一声,将院门关上后一屁股坐在竹椅上躺倒,一副要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宋言希无法对他感同身受,从火炉上提起茶壶,替他斟满一杯茶,说:“皇上要亲征,朝中文臣武将都不反对吗?”

    “……你别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宋言希有点无奈,但他果然没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宋歧自己坐直身体,没好气地说:“皇上正值年轻力壮,又出身行伍,年轻时候就爱带兵打仗,这会儿北绒这么嚣张,朝里又没什么得用的武将,上个月派了个世袭的年轻小将左风去,吃了好大的败仗,咱们这位皇上自然是宁愿亲征也不愿忍下这口气的啊!”

    宋言希默然。抿了口茶后,说:“北绒臣服数十年,一向安静,怎么会突然嚣张起来?”

    “你岂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被欺负久了尚且知道反抗,他北绒好歹北方一大国,养精蓄锐之后想闹出点动静来那有什么好说的。”宋歧不屑道,将茶水猛得一口喝尽。

    “刘凌呢,他在做什么?”

    宋歧一拍桌子,道:“嘿,刘凌这小子现在忙着呢,去年娶了禁军大统领的侄女,今年生了个大胖小子,他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做好好先生,哼,我找他喝酒他都不出来。”

    宋言希:“说不定,他是想避避风头。”

    “他手上没兵没权,避什么风头,皇帝还能突然点他去打仗不成,他又不是他老子。他老子避风头才是正经的,只不过他老子正好前年死了。”

    “是啊……”宋言希呢喃着,“才四十多岁,若是他还在,皇帝也用不着亲征了。”

    “谁说不是呢。豫北候的威名,东西南北都让他打遍了!吓得北绒龟缩数年不敢反抗,哼,这人才死了两年,边境就开始跃跃欲试。”

    宋言希没有答话。

    宋歧似乎也觉得这些事情无聊,又往后一躺,说:“不说这个了,反正我们也左右不了半分。还是说说美人吧……哎,美人……”他又哀伤起来,哭丧着说:“宋言希,你不是不近女色嘛?你把她让给弟弟好不好?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宋言希举起的茶杯刚送到嘴边,闻言一震,茶水润了嘴唇,他斜睨宋歧一眼:“做梦。

    /

    美人沈清溪拖着小丫头桑桑逛到集市,各色小玩意还不少,看的人眼花缭乱。

    “姑娘姑娘,快看那纸鸢,好大好漂亮呀,是一只凤凰耶!”桑桑突然大惊小怪叫起来。

    沈清溪闻言看去,果然那个卖纸鸢的摊位很是醒目,一根长绳上整齐挂着一排各色纸鸢,造型别致,绘图精美。她一下巴一扬:“走,看看去……”

    “老板,这只凤凰的纸鸢多少钱?”桑桑指着最高的那只问。

    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手艺人,他笑容慈善,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来说:“十文。”

    “老板便宜些嘛,八文行不行?”沈清溪仗着自己是个漂亮小姑娘,又见老人穿着也不似多贫穷,便也没有什么助人为乐的心思,小小地撒了个娇开始砍价。

    老人见漂亮小姑娘说话娇俏,果然眉开眼笑伸手欲取风筝,一面动作一面说:“我这风筝啊,光是绘图都费了我两日功夫,卖十文都是贱卖,不过啊看你这小丫头长得漂亮……”

    “老丈,十文就十文,便给我吧。”突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在耳边,打断了老人取风筝的动作。

    大家纷纷循声去看。

    只见贺思谦笑得一脸温和,正温情陌陌地注视着沈清溪。

    “谦哥哥!”沈清溪惊喜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也在这儿?”

    贺思谦一听“谦哥哥”三个字,就如饮了一坛桃花醉的清甜酒酿,烧得胸腔微微发烫。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移不开眼,道:“近日桃花盛开,不少慕名到此的人都说此处景致甚美,家母也便来了兴致。适逢十五进山烧香,我们顺路就来了。”

    他虽只比沈清溪大了两岁,饶是心猿意马,但举止神态依旧稳重。

    沈清溪喜欢他的这份稳重,仿佛很有担当的样子,让人觉得安心。

    老丈将凤凰纸鸢取了下来,转手递给贺思谦,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公子,给,十文。”

    沈清溪偏过脑袋对着老丈说:“说好的八文钱呢!”

    “哦哟,这是我卖给公子的十文,可不是卖给小姑娘你的噢…”老板笑出一脸‘我是过来人’的神情。

    “对的,这是老板卖我的,你可不许跟我抢。”贺思谦拿了风筝,付过钱后即刻将风筝递到女孩面前:“不过若是妹妹喜欢,我便送给妹妹吧……”

    沈清溪嗔他一眼,没接,而是抬步就走:“既是谦哥哥买的,那谦哥哥便拿着玩吧,妹妹我从来不喜夺人所好。”

    贺思谦微红着脸宠溺地摇了摇头,将风筝递给自己身边的小厮后,抬步追了上去。

    几人在集市逛一圈下来,手里都拿满了东西,吃的玩的,贺思谦手里都快抱不下了。最后终于听见沈清溪说渴了,才提议去湖边茶肆喝口茶水歇一歇。

    沈清溪遥遥看见自家母亲和贺母坐在那边有喝有聊十分投契的时候,脚步顿住了。

    偏偏贺思谦一副看戏的模样跟着停下来,等到女孩疑惑的看过来,他才莞尔一笑,说:“我母亲和你母亲方才就碰见了,我也是听你母亲说你在这里乱逛,才来找你的。”

    都说婆媳不好处,沈清溪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突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未免心中发怵。

    贺思谦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温和道:“我母亲是个柔善人……”他没有把话往下说,毕竟两人现在八字尚未一撇,倒怕把人吓跑。

    沈清溪只是顿了一顿,随即便已做好心理建设,露出一个端庄温柔的笑来。

    “阿娘!”她还未走近就开始喊。

    王氏看过来,笑骂道:“眼里只见着娘了,没见你敏姨母也在吗?”

    沈清溪柔柔地福了副,行礼问好:“问敏姨母好。”

    她模样生得温柔,声音也温柔,端庄的时候便如话本里说的那种大家闺秀一般,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贺思谦的母亲抿着笑容不住点头。

    这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慈眉善目,虽然脸上已被岁月雕出痕迹,但皮肤白皙,依稀可见当年风采。她出身在并不富裕的耕读之家,但自小便懂事谦逊,贤良淑德,又因相貌不俗,所以当年贺思谦的父亲对她钟情许久,最终得偿所愿。

    她婚姻顺遂,与贺父感情和睦,自己便是个重感情的,不爱对小辈的事情做什么强求。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很要紧,但重要的也要两个孩子投契,否则将来过日子时不顺心,往往闹得鸡飞狗跳的,富贵人家也难长久。

    有了这份心思,她也鼓励贺思谦与沈清溪有机会时便多接触接触。

    贺思谦和母亲性格多有相似,他明白母亲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羡慕父母的爱情,便也期望自己能有那般同样默契的爱情。

    不过现在沈清溪还小,她还懵懂着呢,对他或许只有兄长的仰慕,要论男女之情……还太早。

    贺母伸手拉过沈清溪在她旁边坐下,又仔仔细细打量起来,笑得矜持而温柔:“溪儿又长个了吧,瞧着脸小了些,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么?”

    贺思谦闻言,立刻将手里的零食小盒都倒在了桌上,调侃道:“可不是呢,爱吃这些,哪能好好吃饭。”

    沈清溪闻言小声辩解:“我也不是日日都买这么多,谦哥哥这是管中窥豹污蔑人…”

    贺母欢喜地在她鼻梁上刮了刮,笑道:“还知道管中窥豹,我们溪儿将来可是个才女呢。”

    大家便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一行人坐在一起歇息了会儿,当湖面传来微风,沈清溪便拉着贺思谦一起去湖边开阔处放纸鸢。

    月亮湖似一片弯月,湖水清澈透明,倒影着蓝天白云和高耸俊山。天气好时便有年轻男女来此玩耍,远处还有一泓飞瀑自上而下飞溅出一道彩虹,是景色宜人的佳境。

    “哇谦哥哥,让纸鸢再飞高一些!”

    女孩的欢快声音融在风里,风穿过桃林,裹挟着桃花香气,吹进宋歧的茅庐小院。

    不过宋歧是个聋子,他什么都听不见。

    宋言希却动了动耳朵。

    当他穿过草庐的大厅,推开厅堂的后门,站在后院架起的露台上时,看见的便是那样一幅让人难过的画面——

    沈清溪追着一个少年在跑,少年手里拿着风筝线在退,他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面前的人,笑容是那样干净,纯粹,和幸福。

    当沈清溪的脸转过来时,那天真明媚的笑容彷佛一只利箭,从万里冰山裹挟着白霜冰雪锐利而来,扎在心口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然后利箭化作寒冰,与温热的心头血交融,凉得他手脚发麻。

    她凭什么,能过得这么安然。

    然而纸鸢线突然断了。沈清溪抬脚去追时,满地的鹅卵石没有放过她,将她重重绊倒在地。

    她痛得无声无息,良久闷在地上捧着脚踝,久久没有抬头。

    “崴了。”宋言希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崴了?”宋歧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后面。

    但宋言希已经抬脚下了台阶,直奔女孩而去。

    “小溪……你怎么了?”宋言希还未到,贺思谦已经急急忙忙跑了过去,几乎吓出冷汗来。见沈清溪垂头捂着右脚踝痛到失声,出于大夫的直觉,他忙伸手准备去解她鞋袜,却被赶过来的桑桑拦着急急道:“公子这样不妥吧……”

    “她定是崴了脚,我要检查一下伤势。”贺思谦神色凝重,吓得桑桑也不敢再拦。

    “你要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脱了她的鞋袜吗?”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上而下。

    四周已经有人瞧着热闹往这边来。

    贺思谦却未抬头:“事态紧急,也顾不上那许多……”

    “抱到屋里去……”宋歧也已经跟到了,忙提了一句。

    贺思谦闻声抬头,见宋歧正抬手指着不远处的草庐,连忙道了一声谢,便伸手去抱人。

    可惜,他没抱动……

    16岁的医馆少年,他文质彬彬,他谦谦有礼,他谈吐文雅……但是,他体格太弱了。

    宋言希轻叹一声,俯身下去,刚伸出手就被挡开,贺思谦面色犹豫:“公子好意……可是男女有别……”

    桑桑急道:“宋先生是我们姑娘的教授先生,贺公子莫要再耽搁了,我们姑娘都快疼哭了……”说着她也带上了些哭腔。

    沈清溪面颊与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她被宋言希一把抱起,痛地轻哼一声,险些哭出声来。

    宋言希只好稍稍放慢脚步,力求走得平稳。

    低头见到怀中女孩粉面绯红,眼中还有泪珠打转。他却毫不怜惜地讥讽道:“在满是鹅卵石的滩涂地上放风筝,你们还真是颇有情趣……”

    本就痛得想哭却忍了好半天的沈清溪闻言更加委屈,小嘴一瘪就哭了起来,一抽一搭之间,眼泪大颗大颗得滚落面颊,又顺着面颊流到鬓边,最后顺着鬓角低落在宋言希的袖子上。

    见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孩,宋言希也没了脾气,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又好似十分尴尬。

    总之按照宋歧的话来说,他从小到大都没在宋言希的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仿佛他从小就是个木头人,逢年过节都没什么喜怒哀乐的表情变化。若是剃头出家,不用披挂袈裟,转个身就能号称大师下界。

    被放在竹椅上的沈清溪终于疼过了最烈的那股劲儿,脑子稍稍清醒。

    但是鞋袜脱开后,脚踝一片红肿,她又抽抽嗒嗒哭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断了?”

    贺思谦拍拍她的头安慰:“没有。只是韧带扭伤。”

    她又抽抽嗒嗒地问:“那会不会变瘸?”

    贺思谦刚沉默了一个呼吸,她就准备放声痛哭,好在宋言希及时冷冷地补充:“瘸个两三个月也就好了,倒也不会瘸一辈子。”

    为了避嫌,宋言希和宋歧两个外男都不约而同背过了身,没去看脱开鞋袜的女孩子的小脚。

    宋歧拉了拉宋言希的衣角:“你对美人说话温柔些。”同时他也已经看出些端倪,宋言希这小子方才分明就在忽悠他。什么嫂子?看样子八字不仅没一撇,那八字都还在别人手里捏着呢!

    不过他也不再担心自己这个老光棍的堂兄了,凭他的样貌,早些年是不想娶,如今看上个小丫头想娶了,就是定了亲的也能跟人抢回来!

    “贵府有冰吗?”贺思谦抬起头问。

    “没有。”宋歧果断摇头,“这才几月?何况这就是个小小别院,桃花才这么点儿高,我种的树都还没成形儿,别院自然还差许多建制……”

    “溪水还是冰凉的,让人取些来暂且用用吧。”宋言希无情地打断了宋歧的废话。

    沈清溪眼泪还没止住,她望着宋言希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就像个煞星似的,很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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