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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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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当晚,她却梦见了这个煞星。

    她梦见自己正在桃园赏花,仙雾缭绕间,他衣袂飘飘,清冷孤高,踩霜踏雾而来……

    下一刻,自己已经被他抱在怀中,一股淡淡的茶叶清香萦绕鼻尖……她伸出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抬眼却只能看见他线条凌厉的下巴和抿成一线的嘴唇。

    ‘他的怀抱好结实呀,唔,还有淡淡的茶叶清香……’

    ‘啧,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睫毛好长噢……’

    ‘不说话?嗯……不说话的时候更英俊是怎么回事……’

    ……

    再下一刻,自己却被丢到了水里,溅出哗啦啦的水花。而她竟没有下沉,奇迹般地会游泳一般浮在水面,手脚并用地朝岸上的宋言希大喊:“喂,你倒是拉我上去呀!你看什么看?我要被淹死啦……喂啊……蛇!啊……有蛇……”

    突然,两岸出现无数吐着信子,眼睛黑幽幽的细长青蛇,它们蜿蜒着往水中而来……

    沈清溪心里大惊,终于从梦中醒来。

    “啊……”醒来的下一刻,她又痛呼一声。

    ——脚踝被牵动了。

    那被白布裹成粽子的脚踝,不能承受一点撕扯扭动。

    沈清溪茫然了半晌,等那股疼痛地劲过去,桑桑已经跑进来。她一面揉着眼睛一面检查沈清溪手上的脚,然后替她也掖了掖被子语调含糊地说:“……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沈清溪扭头看了眼窗,见窗纱还是黑的,知道天还没亮。可是人已经很清醒了,但是那个梦……还是好清晰。

    她羞愧地抬手捂住胸口,心头默念:忘了……忘了……忘了……

    刚刚崴伤脚踝的头两天,沈清溪连床也下不得。贺思谦不好日日前来探望,却派了底下小厮日日送些药膏和精巧的小点心。

    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不免夹带些信件在每日送来的物间中,俱是折成纸鹤模样,拆开后能闻到一股药香。写的东西却也十分谨慎矜持,无非是些多喝水,好好休养之类的嘱咐,还有什么药太苦时吃点糖也可,但不可贪多,容易坏牙的。

    每每看得沈清溪心花怒放又羞又涩。

    梁氏见了,总要叹一句“女大不中留”,并嘱咐她把东西藏藏好,被母亲看了可也不好的,终归是还没下定,两人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听到“没有下定”时,沈清溪便会有一时片刻的茫然。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因此话而雀跃,然后很快又被自己强压下去。

    宋言希,他究竟是谁?

    无聊时盯着窗外一丛迎春,她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

    五日后,沈清溪用顽强的意志强撑着去书院了。

    一瘸一拐的她在书院门口碰到了曲诗薇,吓了一大跳。这姑娘几日不见,好似生了一场大病!

    脸颊瘦得几乎脱相。

    可见她分明好手好脚哪儿也没伤着,倒是崴了脚的沈清溪自己在家好吃好喝地躺了五天,养的脸颊肉肥嘟嘟,白胖胖。

    曲诗薇见了她,没打招呼就往书院里迈腿,被沈清溪喊住——

    “曲诗薇!”

    曲诗薇跨进去后才回过头来,只见她面容惨白,神色凄凄,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颓然,目光中却又隐隐露出些傲然和倔强。曲诗薇被这一副面相刺得有点莫名心惊,忙垂眸去看脚下石阶,说:“你等等我。”

    沈清溪被桑桑扶着一跳一跳跳上台阶,见她过门槛有些吃力,曲诗薇忍不住也伸手去搀。

    “谢谢。”她缓了口气,又很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了?”

    曲诗薇双眼冷漠,听了沈清溪这话也没个闪动,好似极度疲惫,疲惫到根本就不能再有多余的表情。

    自然,她也没有回答沈清溪的话。

    这时,宁晚意也正好走到书院门口。她看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地从边上跨过门槛,走进去了。

    曲诗薇那双冷漠的双眼稍稍闪动,追了那离开的身影片刻。不过片刻,但还是被沈清溪捕捉到了。

    她脑子转了转,但卡了壳。

    ……她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么?她错过了什么惊天大瓜?

    “走走走……进去吧。”她知道想从曲诗薇嘴里问出些东西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迫不及待想去找靳思嘉。

    原来,在沈清溪休沐并养伤的这几日里,漳县商行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尹氏的瑞丰祥绸缎庄是漳县城中最大的布庄,布庄老板尹祥瑞早年外出闯荡,回乡后觉得漳县水好丝好,织出来的丝绸很能拿得出手,于是就靠着当年闯出的一些人脉,将路子铺得很宽,成为漳县绸缎最大的官定收购商。当然,布庄每年也会纳些岁贡到州里,统一发往中央。

    尹祥瑞是个聪明人,年轻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随着年纪的增长和积蓄的增多,他又沉淀下来开始舞文弄墨,做出个儒商的名头来,并教家中子侄也以读书为要,出仕为任。

    因此他唯一的儿子尹霁,年纪轻轻便已中了秀才。

    其人又端庄方正,秉直仁善,是个颇有美名的富家公子,很受本地媒婆们的喜欢,将他排在富家小姐说亲的排行榜首位。不少富家小姐家里基本都将这孩子挂在嘴边说笑过,而他本人更是不少小姐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

    可是,他却早有一门意向婚约。

    原来早些年,尹祥瑞的生意出现过危机,彼时正是宁晚意的父亲宁烈慷慨援助,才让他安然度过那场危机。所以那时候尹老头便做过允诺,将来若是自家这个小儿子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出息,宁家又不嫌弃的话,那便结个秦晋之好。

    不想自家小儿子从小端正,愣是一点都没长歪,不仅相貌玉树临风,读书也很勤奋,考学又顺利,看起来很有一番前途的样子。所以宁家主母早先便已露出结亲之意。

    奈何少年人总是不经意间情窦乱开,尹霁看上了乖巧安静,秀外慧中的曲诗薇。但她只是一个陶瓷小作坊的女儿,家里的小作坊傍着宁家大客栈和大酒楼,才能每年都有一笔稳定且不错的收入。

    宁晚意是家里的小女儿,从小娇纵,其实她对尹霁没什么特别的好感,只是总听家里长辈唠叨,觉得宁霁算是她意向中的未来夫婿,既然如此,那断然没有见到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夫婿的人和依傍着自己家而活的小商户之女眉来眼去还毫无作为的。

    所以她一有机会便羞辱曲诗薇,想让她收敛一些,早点死心,免得将来麻烦。

    可也不知是真爱使然,还是憋着一口气,曲诗薇和尹霁私下还是偷偷联系。有时是一封信,有时是偷偷见面。

    就在三日前,漳县经商人家之间突然传出尹家和宁家即将联姻的消息。

    再两日,尹家门前挂上白布灯笼。尹祥瑞死了。

    窝在家里日日打瞌睡并假装绣花的沈清溪不是没有听说尹家老掌柜突发疾病猝死的消息,但她没有听过联姻之事。又或者,她听漏了。彼时她那装满豆腐渣的脑袋胡乱想着,若是老当家死了那少当家岂不是可以胡作非为想干嘛干嘛,对曲诗薇来说说不定是个转机呢。

    所以她见到曲诗薇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和宁晚意那副吃了屎的表情时,很难想明白其中奥秘。

    当她拄着拐杖跳到靳思嘉桌子边上一屁股坐下后,听说宁晚意今年年底行了及笄之礼之后就要和尹霁成亲,惊得下巴像被人卸了似的半晌回不去。

    “热孝成亲,那尹家公子这么着急,怕是他父亲的死有什么隐情?”沈清溪本能地脱口而出,但见靳思嘉一愣,又憨憨一笑:“我就随便一猜。”

    靳思嘉微微点头:“你这么一说倒真是,可……那些隐情,我们这些人家,又怎么能知道。”

    沈清溪默了一阵,内心很是感慨。是啊,小门小户之间结亲也讲个门当户对,何况尹家和宁家,自然更要讲究强强联合。

    她是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尹公子的,自然不清楚那是个怎样玉树临风的人。在她看来,贺家医馆的贺思谦就已经足够好了。

    曲诗薇……她这是自找苦吃。

    宁晚意似乎对桩婚事不怎么满意,她一直闷闷不乐的,不似平日那般像个花孔雀似的迎风招展。课间,她拿了个花笺纸埋头细细写了几排小字,写完以后又觉不满,抓起来揉成一团放在桌角发呆。呆完以后,又重新拿了张花笺纸继续写。

    沈清溪看得心里突然不是很有滋味。本来还想着好好整一整她出口气,可这接二连三的意外下来,她都没来得及好好动手,也没让她尝尝被雨淋透的滋味,她自己先如被拔毛的公鸡,没了气焰又一副狼狈乖巧模样。

    下课后,没了气焰的宁大小姐突然走到沈清溪面前居高临下道:“听说你脚扭了,姐姐我都没去探望过你,趁着今日有空,走吧,去你家里坐坐。”

    沈清溪一时半会儿还没站起来身,仰面看看宁晚意,宁晚意一副“你快点老娘在等你”的表情看着自己。倒也不算很凶,就是那种有求于人但又放不下身段的高傲别扭模样。

    沈清溪盯着她看了会儿,终于暗叹一声,一面让桑桑扶自己起来,一面说:“我就站在这里,姐姐你随便探望吧。”

    宁晚意目光一凛,道:“我们好歹同窗三年,你不欢迎我去你家?”

    “没有没有……”沈清溪笑起来,“姐姐不嫌弃,我自是欢迎的,只是家里简陋,怕委屈了姐姐。”

    “你家不是有好几百亩田地么?怎会简陋?行了,简陋也无妨,本小姐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快些走吧。”说完她已经转身带着丫头先行出去。

    ……还真是大小姐脾气。

    沈清溪叹口气,一瘸一拐跟了上去。

    “出门往左,宁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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