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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6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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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宜靖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埋着头似乎在哭。

    周颂准备向徐斐传达消息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在办公室找到人,此时的徐斐拿着刚到手的元调成绩在理科办公室与宋星程谈话。徐斐知道元调是存在一定难度的,尤其是本次数学许多题目难度系数都不足06。学生的信心很容易因为连续几道做不出的题而崩溃,情绪积压下能力也大打折扣,错题多米诺骨牌般一倒倒一大片。宋星程对着名单上几个成绩波动明显的学生,找出了他们的答题卡与徐斐一起细细分析。徐斐高中是理科转文科,数学知识倒也没丢失太多。他看着试题慢慢在脑海中回忆着洛必达法则,却突然被物理组另一位老师拍了拍肩。他转过身去,华灵大约是刚下课,嚼着口香糖对他说:“嗨,你们班那个小姑娘,文艺汇演拉《梁祝》的那位,是被欺负了吗?好像在哭。”他皱了皱眉,一学期快结束了,终于轮到他来处理这种事情了么。华灵指着楼梯间方向对徐斐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他去看看。

    大课间有二十分钟,许多学生会趁此下楼活动活动或是进便利店买点零食,用脑过度总是饿得很快,徐斐理解,从来不禁止学生在课间吃东西。教学楼此时人很少,她倒是找个了好时间好地方哭,徐斐暗自腹诽。等真看到罗宜靖的一瞬他又为自己刚刚的想法不齿。和小孩子计较什么。他走过去蹲在罗宜靖面前,先是静静地蹲了会儿,眼看离下节课时间越来越近,她却没有丝毫起来的想法。“别在这蹲着了,等下起来头晕。有事跟我来办公室说。”徐斐开口道。罗宜靖抬起头来时脸上满是头发和衣袖压出来的红印子,脚下果然一个趔趄,徐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等她站稳便立即松开了。他走在前面下了楼,完全不回头也不说话,仿佛是肯定她会跟上来。

    办公室里的老师已经陆续离开准备上课了,徐斐拖来一把椅子让罗宜靖坐,顺手给她到了一杯热水。一方面他着实不感兴趣学生为什么哭,另一方面是若他在伤心时有人过来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为什么难过,他会认为这是一种极不礼貌的冒犯,所以他并不打算问。仿佛没有罗宜靖这个人似的,他又调出了元调考试的成绩表仔细看着,目光一点点往下,看到罗宜靖的名字排在第二十五位,和刚来时不上不下。他认为从表面来看罗宜靖不是一个贪玩享乐的人,她的衣着打扮有点过于规矩了,也未曾听哪位老师告状说她上课违纪,可能人就这个水平吧;再往后看,惊讶地发现她的文科成绩其实都能排上名次,在这个重点学校单科能有十名出头的排名,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他习惯把数据导入excel生成折线图来看每个学生的成绩波动,折线图显示罗宜靖数学单科成绩本次宛如瀑布般一泻千里,实在是有点难看。

    “擦擦脸吧。”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湿巾递给罗宜靖,看着她干涸的泪痕在脸上发皱。罗宜靖刚准备道谢,不巧狠狠地抽了一下,尴尬得话也没说出口,又低下了头。徐斐本就打算根据元调成绩找学生谈话,罗宜靖也是他选择的学生之一,择日不如撞日,左右人就在他面前,索性就直接开口了。“元调成绩已经出了,我看了你的各科分数”话还没说完徐斐突然又听到了两声急促的抽泣,侧过脸一看罗宜靖耳朵脖子都红了。她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不开口,徐斐理所应当地认为她的哭泣是因为考试考砸了,整个人顿感莫名其妙。他当学生的时候从来不把这种考试的具体名次太放在心上,前车之鉴让他明白过于关注分数或排名只会让人患得患失,罗宜靖这次总排也并未跌出她的水平范畴,他不懂这有什么好哭的。徐斐在心里又给罗宜靖贴上了一个标签,脆弱。

    既然脆弱到这种地步再谈成绩显然就是徐斐的不理智了,他直接闭嘴转过头去看其他人的成绩折线图。罗宜靖首先并未料到控制生理性的抽泣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其二是她实际上也并不是因为本次数学成绩滑铁卢而难过,一次成绩代表不了什么,她是为了刚刚收到的消息而哭。早上九点多时教她小提琴的老太太的微信号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大意是母亲在梦中驾鹤西去,无痛无灾,于某某日在某殡仪馆举行追悼会云云,落款是她的儿子。罗宜靖瞬间掉入回忆的漩涡,越陷越深,最后直接哭了起来。

    但这理由她并不打算开口对徐斐说,她认为她和徐斐并没有熟到可以分享此等隐私的地步,更重要的是她其实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在哭。从小就并未得到父母足够的爱与关注,罗宜靖已习惯湮没在人群之中,若有人因她的哭泣而驻足停留,她只会觉得别人在可怜她,她好像一个笑话。罗宜靖慢慢地喝掉徐斐倒的热水,一月实在是太冷了,热水让她有些冰凉的双手开始暖和起来,血液的快速流动下有种酥酥麻麻的舒适。

    此时徐斐早已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打开微信框给宋星程发消息,说班上那个叫罗宜靖的女生似乎因为数学考砸了极为难过,希望他能在合适的课下时间和她谈谈话,若真的是水平不行最好在必要的时候给她补补课,免得差其他科目太多。宋星程稍后发来一个ok的表情,再没有多余的话。和徐斐认识多年,宋星程非常清楚徐斐的个性,这甚至都谈不上对学生的关爱,只是他习惯性地接了活就做到最好。班主任一职于他而言就是个任务,成绩做好了无非是满足他的自我标准。期末考试在即,各老师倒没有了太大压力,元调的难度摆在前面,课题组出卷时多少带了些安慰性质,让各学生都能有个漂亮分数回家过年。

    罗宜靖察觉到徐斐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非优秀学生总是不太想在老师面前显得过于突出,但她又希望徐斐能再对她说点什么。沉默总是令人尴尬,罗宜靖有些受不了,攥着被她捏皱的一次性纸杯,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等到徐斐无意间瞟到身旁座位空空时,距离罗宜靖离开已过了快二十分钟。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正准备站起身把身旁那把椅子归位,突然瞟到岩灰色的椅面上有一块小小的不规则的深色印记。他盯着这块印记,心里明白这是什么。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徐斐从柜子里取出自己备用的黑色衬衣搭在上面,又把自己的椅子换了回去,看了眼课表,走到教学楼另一边的物理组办公室找华灵。

    华灵比徐斐大两岁,其父是徐斐母亲的直属上级,两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成年后各自的房子也买在了同一个小区,两家关系铁如亲戚。华灵的父亲气象学出身,在他俩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爱在假期带着出门去野外看星星看云朵,养成了华灵极其洒脱追求自由的性格。华灵在学习上天赋异禀又很有自己的想法,上学的时候接连跳级,进入了顶尖学府的少年班攻读地球物理。所有人都以为她将在科研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她却自认为信仰不够硕士毕业后就直接参与工作,回高中当上了竞赛班的老师。

    徐斐并不知许多女生都有所谓的生理期羞耻,直觉却告诉他此事并不适合由他直接出面处理。华灵听完徐斐对罗宜靖被生理期突袭又不自知的判断,从柜子里拿上卫生棉就在走廊里寻人,顺便在门卫处刷脸将她送回家换了身新衣服,但并未透露是徐斐发现了她弄脏了办公室椅子的事实。罗宜靖尴尬又感激涕零,蒙在鼓里的她甚至还暗暗庆幸发现她来生理期的是华灵不是徐斐,否则是真的丢人丢大了。徐斐自己则一天都不曾再坐下,等办公室老师都下班后在同城家具城里找了把样子大差不差的椅子点了闪送,自己一个人将衬衫和椅子扛进后备箱送进了回收站。

    受徐斐所托宋星程拿着试卷找罗宜靖谈话,他心里对罗宜靖的实际能力大概有数,并不认同徐斐对她“或许是能力不足”的判断。这个腼腆的学生不说话不看人根本就是因为在大人面前胆子小,和无知不太沾边。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某个数学晚自习上他调换了试题顺序改了关键数据印成页子发给学生再次练手,大多数人的发挥比元调时明显更好。他特意又抽出罗宜靖的答题卡给徐斐看,徐斐看完也没再说什么,期末月能忙的事情太多了。

    罗宜靖并不知道数学老师的谈话是因徐斐而起,也并未察觉新一次的测验是针对她而作,她只是短暂地迟疑了一下,宋星程并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他的教学理念更倾向于让学生主动。调换顺序后的试卷也没再让罗宜靖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她也不再自我怀疑,回家后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沉着冷静”四个字。

    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期末考试安排在一月下旬,所有试题都设置了07甚至更高的难度系数,阅卷组判卷时手也适当放松,许多学生都拿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分。老太太的追悼会和考试时间相撞,罗宜靖最终还是没有去成。追悼会的前一晚她难受得彻夜难眠,顶着黑眼圈强打起精神参加了第二天的英语考试,仍摸到了130的门槛。年级主任看到成绩表很是满意,认为所有学生都孺子可教,春风得意地开完学期最后一场会。下会后宋星程忍不住和徐斐吐槽年级主任简直是圈地自萌,统考联考调考高考时可不仅看你分数漂不漂亮,排名才是王道。徐斐没太认真听年级主任激情昂扬的发言,心里想的是一学期终于结束能好好休个假了,这个时间点上你宋星程未必也太较真。于是转头对宋星程笑笑,招呼华灵一起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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