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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众念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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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非黑色西装。

    我在期待什么?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由觉得好笑。

    果然还是有好奇啊,我和那人假使真的展开一段爱情关系,其过程会是怎样的光景?可是我和他也毕竟足够任性,我们之间的未来不可能果真如彼此所设想。正如我其实并不知道,如果太宰真的被首领派来解决替身事件,他会怎样周旋在首领与试图“叛逆”的我之间。

    但就算真的发生了……至少不会“车毁人亡”。

    ——只有这一点,我莫名相信他和我自己,或者说,期许。

    想明白这一点,使我终于安定了几分。

    我笑了一声,而后抬眼对这个紫色西装男道歉:“真是抱歉,我赶时间,不小心撞到了您。”

    于是看清来人。

    金发碧眼、紫外套花领带……

    诶?为什么会觉得他有点眼熟?

    那人没多说什么,彼此道歉后,我们便擦肩而过了。

    我站在原地,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试图为这离奇的“既视感”找到缘由——总不可能真的被灰姑娘影响到自己明面上的心智吧!那玩意儿改的不是“运势”与“他者印象”吗?

    然而很快我的思绪便被打断。

    手机振动,是来电。

    陌生号码?

    可我有预感不会是打错的电话。

    果然——“想我的话可以拨这个号码哦。”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就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这位黑色西装的男士竟还是出现在了当下。

    于是我放松肩膀,慢悠悠地踩着叶间漏下的光斑,行走于明灭之中。

    我语气轻快:“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在想你?”

    “哼,听起来你的心情不错嘛。可怜我一个人待在无聊的横滨……要不要我带点人手去帮你?”

    “森先生同意?”

    “他还在犹豫,还没有到他做出最优解的时候。”

    我点点头:“也就是说看我表现了。”

    “为什么不能是梶井?”

    哎呀,说漏嘴了。

    “梶井的表现大家都知道的吧?作为任务的主力,我还是第一次呢。话说回来,你又为什么用新号打给我?”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少年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也有新号码呢。”

    互开小号以便搞些见不得人的事?

    但是:“现在这个手机还是组织给我的那个,既然你已经打到这里来了,也就是说,咱们就这样说话应该也没关系吧。”

    “哎呀,这种衷心还是说给首领听吧。”

    心情愉快的我忍不住揶揄:“所以,还有哪种衷心是能够说给你听的?”

    “衷心祝愿我找到喜欢的死法?”

    “可以,”我眯了眯眼,“过来找我,我当面跟你说。”

    “好哦,我记下了。”

    毫无营养的对话……这才是应该出现在这部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吧?至于太宰打过来的这个号码,多半后续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所以提示应该是其本身?

    然而最后,太宰却用以下陈辞结束了这通电话:“对了,上个手机因公殉职了,所以这确实是我的新号,记得保存哟~真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的手机坏掉了,你什么时候也坏一个试试?好啦,我要去骚扰其他人了,bye~”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我嘴角一抽,有被自己先前的揣测幽默到。

    这家伙还真是贪玩。

    不过那句“希望你也有新号”倒不是玩笑,而是实话——好吧,其实整个过程中他完全没说谎,至少在我“听”来并无二意。

    所以这是在暗示我,之后如果有需要可以用别的方式联系他吗?

    需要劳烦太宰出面的程度……但愿我不会遇上那样棘手的麻烦吧。

    ·

    前往梶井的落脚点,发现他如我所说找到了海边闲置的别墅——当然,一分房租都没给。

    在劝说他尽量低调不然不方便实验仍然无果后,一想到紧接着就是杜王町的旅游旺季,原本闲置的别墅陆陆续续总会有人入住,我就开始头大。

    为了“支持”梶井的事业,以免他三心二意跑去关心什么异能力者,我最后还是忍了,跑了老远才知道屋主的联系方式,好说歹说、讨价还价,才让对方同意了出租一个月,代价是翻倍的房租。

    包养“小白脸”使我本不富余的钱包越发干瘪。

    还好找到了打工的地方……

    我长叹一声,在夕阳西下时分,再度滑入了繁华小镇,准备给自己也找个落脚的地方。

    却没想到,随后便接到了那两名少年的电话,让我前往一个路口与之会面,说是有重要的事需要当面告知。

    ·

    胖重消失了。

    不,准确来说,多半是死了。

    “很抱歉……我们本来也不想把前辈也卷进来,但是他消失得太诡异了,我们与他分别不到5分钟,胖重的收成者就只剩下了一个,送来一根头发后就在我们眼前消失了……”

    仗助说到后面,表情越发不妙。

    “这种程度,应该是替身使者做的。”一个和仗助长相相似但更为成熟高大的男性截过他的话头,看向了我,“替身使者会互相吸引,这位万小姐,我从仗助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你的替身不具备攻击能力,因此我们决定还是将此事告知于你。你和你的朋友并非杜王町的居民,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尽早脱身暂时离开这里。”

    我扫视了一圈在场人员。很好,还有我不知道的替身使者,这要是让首领知道了……唉,这是我能直接撒手不干的事吗?

    我摇摇头:“既然替身使者会互相吸引,说不定我已经入局了呢?况且在场还有好几位都只是中学生,作为成年人,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啊。”

    辻彩看了我一眼:“万小姐难得如此热心。”

    差点忘了她能看到“印象”。

    “好吧,”我叹气,“我的确好奇他的死因,也不希望看到认识的人莫名其妙就死去,而我的能力,或多或少还是能发挥作用……嗯,逼问阶段?”

    一边解释,我一边注意到,那个戴锯齿状发带、钢笔头形耳坠的男人,呃,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露伴老师……”矮个子的银发男生颤巍巍叫出了他的名字,“你不会想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使用天堂之门吧?”

    不妙。

    虽然不知道“天堂之门”具体是什么能力,但感觉很不妙的样子。

    “怀疑我吗?我在和他们分别以后就到了辻彩小姐那里,并没有作案时间,更没有作案动机。”

    居然怀疑到我头上了?一个几乎从未和杜王町有过交集的人是怎么和这里横跨多年的的几桩命案扯上关系的?真想敲敲他们的脑子让他们清醒一点。

    “并不是怀疑,”那个被称为“露伴老师”的人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我,“我只是不希望无辜路人被牵扯进来,所以——”

    我靠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漫画人?

    等一下!身体感觉变得怪怪的……我抬手摸了摸脸——啊?纸页?

    我不知所措地、下意识地抬眼朝对面看去,却见向我走近的露伴老师一脸凝重。

    他手里的笔仿佛已做好了书写的准备,然而其主人迟迟未动手。

    “你的历史……”他的脸色凝重得有些过分了。

    而我也呼吸一滞——我的历史……糟糕!!

    然而此刻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劳地捂住变成任人阅览的书页的脸,却感到自己的手背也裂开,在风中簌簌翻动。

    “怎么会有人的历史几乎和自己没有关系!”

    不!不要看啊!

    诶?

    “为什么?全是常识细节与别人的人生轨迹……只有以第三人称视角写下的‘她’……”

    【因为,“我”不存在。】

    ——刹那间,我突兀地意识到。

    随即感到一阵巨大的茫然,以至于胸口隐隐作痛。

    不可及之人,不可能的异类。

    比异类……更加异类。

    ·

    “……还不是时候。”

    仿佛是在梦中,我听见一个声音。

    “这次还是要拜托你了。”那个声音继续说。

    “都是我应该做的啦,主人不必这么客气。”另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那她怎么办呢?”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在我的眼睑上:“继续睡吧,好孩子。”

    “按以往的处理方式不可以吗?送她回去吧。”又一个声音。

    “嘘——她听得见哦,毕竟这次她直接在我们面前了呀,”起初的声音语带笑意,“好孩子,做梦是一件愉快的事,对吗?那就继续睡吧,去梦中完成你的执念。”

    我的,执念?

    “只有完成了它,你才能够真正……”那个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能够如何呢?

    我有什么执念吗?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逐渐感受不到自身。

    ·

    岸边露伴在那个奇怪女人的书页上写下几行字。

    【不能伤害杜王町的替身使者们】

    【无法告知他人有关杜王町的事】

    【想办法劝朋友一起离开杜王町】

    他收回了天堂之门。

    或许是因为太过反常,反常得有些危险了,这一次并没有人拦住他对“无辜路人”的书写。

    “露伴老师,这样真的可以吗?”广濑康一吞了吞唾沫,紧张地问他。

    那个一向喜欢先发制人、一不做二不休的漫画家却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且看会不会奏效吧。”

    语毕,那边中了替身攻击的女人终于缓过来了。

    “万小姐还是和你的朋友暂时离开杜王町吧。”空条承太郎压了压帽檐,遮住审视她的锐利视线。

    万黎斗捂着脸,仍旧遗留一脸的惊惶与躲闪。她轻喘着,将颤抖的双手放下,终于整理好表情后,环视面前各怀心思的替身使者们,缓缓点头:“好,我会离开的。”

    “虽然不知道你的老板是谁,但是你的历史表明,有人派你来调查小镇上的异常事件也是事实,”承太郎继续说,“现在你已知道这些事件都与替身使者相关,很抱歉,只能请你自行编造说辞回复他们了——正如奥卡姆剃刀,不必给普通人的世界徒增烦恼。”

    “普通人?”她喃喃着嗤笑一声,“我也只是普通人啊。尽管听你们的口气,好像我的‘历史’很不寻常,但这也可能是由于我自己的替身能力,只是我本人都还不能完全理解。我说过,我的能力使用起来大体上和测谎仪差不多,想来刚才的应该是它反侦查的被动面吧?”

    仗助和亿泰对视一眼,亿泰挠挠后脑勺:“她说的还蛮有道理诶,而且替身能力也是可以成长的啊!”

    “……总之,万前辈暂时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事件解决以后,前辈再重游故地时,我们一定再次欢迎您。真的非常抱歉!”

    仗助弯腰致歉,万分真诚。

    她见状只好轻叹一声:“虽然我会离开,但能帮忙还是想尽量帮忙啊……我认识一个朋友,拥有能读取物品记忆的能力,所以,那根头发可以分一半给我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如果真能读取物品的记忆,岂不是一下子就能锁定目标?

    “给她吧。”幽灵杉本玲美越过众人,带着她的爱犬走到她面前,直直看向那双安静平和的眼,“我虽然困留在杜王町,但阿诺德可以离我远一些,它会帮我注视你。”

    万黎斗苦笑着搓搓胳膊:“哎呀,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嘛,好狗狗,你不会伤害我吧?”

    玲美摸了摸阿诺德的脑袋:“放心,它不会平白无故伤人的。”

    万小姐挑了挑眉:“所有遛狗不牵绳的人都这样说。罢了,我还不至于被狗咬。”

    她蹲下来,毫不介意阿诺德脖子上的骇人伤口,同样抬手摸摸大狗的脑袋:“真乖。”

    阿诺德蹭蹭她的手,一副好狗狗的模样。

    “……”玲美咬了咬唇,“拜托你了,真的拜托……十五年,我已经受够只能眼看着无辜惨死的灵魂飞走的感觉了……”

    万黎斗的动作停住。

    她站起身来,哀悯地看着眼前时光定格的少女,而后一言不发地,敞开双臂,未经少女同意便将她揽入怀中。

    她闭上眼,轻抚少女的粉发。

    “会结束的,别怕。”

    众人静默无言,只余夕阳缓缓西下。

    ·

    梶井基次郎不耐地打开门,逢魔时刻,那个杵在门口的女人跟鬼一样。

    海风扰乱她的发,遮住她的表情。

    “干嘛?我这里暂时还不需要你。”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点摸不准这女人到底来做什么。

    黑手党的前任好教师万黎斗女士毫不介意他桀骜不驯的语气,见怪不怪地“嗯”了一声:“所以我来通知你,我要回去了。”

    “……哈?”

    “要一起吗?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回去跟森先生报告吧。”

    梶井摘下眼镜,凑近这个疑似在说胡话的女人:“没搞错的话,我们才来了半天?”

    她抱臂一笑:“怎么,不可以?这么简单的任务本来也不需要那么长时间,重要且棘手的话,到这里来的就不会是你我了。”

    “那你有什么发现?”

    她理了理头发,露出黑暗中一双清凌凌的眼:“很简单啊,那只是某人死去后残留的执念,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有鬼作祟。”

    “……哈?!”

    “不信吗?”她眨眨眼,“阿诺德,快出来给他看看。”

    于是,逢魔时刻,梶井基次郎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幽灵。

    ·

    “……情况就是这样。”

    面色苍白的女性语调平淡地汇报着自己的发现。

    此刻已是深夜,但却是城市的黑暗面睁眼之时,因此她与对面的男人反而皆十足冷静。

    “死去后残留的能力,饱含生前的执念,希望自己生活的小镇能远离病痛与分离吗……”森鸥外看向作为证物的那条狗,“而且本体无法离开,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利用价值。”

    她点点头:“我和她交流过,她快撑不下去了。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

    “也算可敬,你觉得呢?”他笑了笑,反问她。

    万黎斗也笑笑:“正如首领您热爱这座城市一般无二啊。”

    “哦?我竟不知你对我是这样的看法。”

    她轻咳一声,似是在补救:“这么努力地经营一项扎根此地的事业,怎么不算热爱呢?”

    “精彩的推论,”森鸥外抚掌轻笑,“那么你呢?”

    万黎斗垂眼,别过头看向窗外,看向脚下的灯火:“我?我虽不至于没有欲望,但好像确实没有执念。”

    “哦?太宰不算吗?我差点以为,他要把你的心从工作岗位上偷走了。”

    “太宰……”她怔怔地重复这个名字。

    “太宰啊……多谢森先生的提醒。”她回过神来,状似感激地笑笑,“虽然把一个具体的人当做执念是一件很古怪的事,但他的确已经接近正确答案了吧。”

    森鸥外注视着她,只是沉默。

    ·

    接近黎明的凌晨,只有两个人的lupin。

    “狗狗只懂什么时候该咬人,却不知道什么是黑手党啊。”她怜爱地摸摸阿诺德的脑袋,“我其实一点也没有说谎呢。”

    太宰治垂眼看她:“两头行骗可不是明智的做法。”

    万黎斗疲惫叹气:“时机到了,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我只是在为彼此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况且,我也不是没有和首领说他关心的那两个人的能力,首领自己觉得于组织无用啊,哪怕是那个厨子,他也认为发动能力磨蹭了点,只能作为后备选项……或许他心里有更好的选择?”

    “也许首领只是想试试你的心呢。”太宰治轻笑。

    她撑起脸颊,眯眼笑道:“这件事你已经在电话里告诉我了么。”

    酒精使她脸颊红润,眼神湿润:“说起来,太宰,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鬼诶。”

    “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这世界连莫名其妙出现的异能力都有。”

    少年闭眼,咽下那句“还有你”。

    “甚至还有我。”她却心有灵犀地痴痴笑了,“是啊,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只能说明死后会有所谓灵魂,可灵魂也‘死’后,真正的死,还是和我们原本的理解一样啊。”

    可是你……

    他睁开眼,目及她湿润的眼睛,仍是无法言说。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难过?

    此刻他没有再想自己的死,只是莫名感受到了,眼前人正在慢慢死去。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酒杯的棱角使他有点不太清醒。

    一时间不太清醒的脑袋里,只有一个问号、一个念想不断在盘旋——

    落在他手中的流星,何时只剩了余烬?

    “不是说当面祝愿我找到喜欢的死法吗?要不要,一起试试看?”

    他缓缓靠近,仿佛要让自身的体温与这余烬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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