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三角
01
尝了一口腹泻药，是乳果糖，因为觉得味道不错，所以忍不住接着喝了许多口。
跑了很多趟厕所后，他想，反正还要再来更多次，泻药和利尿药一起吃会怎样呢？会脱水吧？
会迎来那个属于他的结局吗？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干部对太宰治来说是一个蛮灵活的职业，具体忙不忙要看森鸥外的意思。早些年里，□□正在扩张之时，他曾一度忙得整夜合不了眼。现在么，倒是悠闲了太多。
可惜这寻常的悠闲，被他寻常地用来寻死。
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虚弱得走不动了。可是太宰治固执地要去河边，因为那里有着活水。望着不能解渴的水，它们放浪奔流，永不为他停留，不被他得到，只是一往无前，朝着大海。
可它毕竟还在这里。
因此使他感到一丝慰藉。一种有些类似于喜欢着织田作那样的慰藉。
在一个明月夜，太宰治躺在河滩上仰望着星空，听着奔流不息的河水，等待着身体的衰竭。
异变却在此时发生。
首先是嘈杂的人声。
他听见了杯盏相撞的清脆叮咚声，以及人们谈笑间肆意挥洒的快乐。比起他常去的lupin，这里显得尤为吵闹，也更加陌生。
往常来说，太宰治不是很能适应这样的场合，可现在的他疲倦得一动也不想动。
意识逐渐放空，距离最近的两个女孩的声音却一刻不停，固执地提醒着他“你还活着”。
他被迫偷听了两位女性之间的悄悄话——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根据周遭声音判断，她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什么单间，也就是说她们并不介意被人听去。
又或者，是认为自己不会被注意到吗。
可是在他听来，其中一人很难不予以注意啊。毕竟她说着中文，自己却好像能够直接听懂——这也是他被吵得无法入眠的原因。
那个她说：“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尽管我可能还没达到理想中的模样，可是我很艰难地勉强爱上自己了，就已经感到满足……这种状态，怎么说呢？就好像查拉图斯特拉想要下降一样，我在长久的内视当中给她以八分的肯定，所以现在的我能够勉强挤出一些东西，拿去送给世人。”
送给世人……真是大言不惭啊。
比如，你能送给我什么呢？太宰治笑了笑，觉得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还在想这些，实在是一件可笑的事。
她们谈了很久，他的意识随着谈话内容的漫无边际也开始逐渐瓦解，一切思绪都随着夜风摇摇晃晃，弥散在月下清幽的河边。
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的脚背。
混沌之中，他感知到有什么屏障“啵”的一声被穿破，那样东西陡然有了温度，他下意识地判断为那是一只手。然后这只手就离开了他。
他还是没有方向地漂流在无边的黑色海洋，不想去理解那究竟意味什么，也无法做出回应。
直到手背传来的些微疼痛，直到闻起来好像能解渴的甜酒递到了嘴边。
是礼物吗？好像有谁说过要送礼……
混乱的意识中，本能夺取了他的身体控制权，促使他将这份能解渴的礼物饮下。
可它究竟不是独属于他的天赐之礼，因此稍纵即逝。
太宰治从黑梦中醒来。
明月夜下，看见来者。
有一瞬，他想：原来月亮是可以穿越虚空来到身边的吗？而不只是它的光辉。而后焦距慢慢重调，终于发现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刚才不过是他看花了眼。
真正的来者，这才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是她啊。
妄想下降的凡人。
——凡人再下降，不就只能去地狱了吗？
真糟糕啊，他想，怎么就遇见了我呢？
02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
看向他的那一眼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冷酷。
可是她明明是一个自诩博爱的人，为何会露出这样的情绪呢？他生出了一丝残忍的兴趣。
于是使了一点小手段，让她尽可能回应他的质问。
至于小偷……客观来说，他们二者之间的小偷其实是他。只是他还想着她所谓的赠礼，想着她的下降，想着地狱，想着她也无法将他从此世“偷”走。
不过她的回答使他萌发了新的趣味。
月亮只会反射，不如就不要存在，那么也就不会被期待——是在说曾经的自己？果然，这位“伟大”的女性曾经也是个胆小怯懦之人吧。或许现在也是？毕竟，她直接就想把他的心还回来呢。
已经获得了部分答案，太宰治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吓着对方，因此在后续向她暗示了自己的无害。
他相信对方能感知到。她自诞生之初应该就是一个首先靠直觉来感知世界的人，这一点上和织田作蛮相像，后者在一些方面的粗糙与迟钝促成了现今一个看起来不太和谐的黑手党。
果然，这家伙就这样放下了刚才还存在感极强的心墙，转而安安静静地待在了自以为的舒适区。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
她是被他“偷”过来的，又怎么可能不与他相关呢？
所以呢，之后要是发生了什么，也是她非要靠过来。
太宰治牵着她的衣摆，心中的主意逐渐明晰。
03
三角是最稳固的形状。
太宰治。森鸥外。以及万黎斗——姑且这样称呼她吧。
森鸥外想要他继续当一个好用的下属，又越来越警惕他的不受控。
万黎斗想要回去，但为了自保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非要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
太宰治活得如此痛苦，偏偏暂时还死不了，那么为何不找点乐子呢。
因此他在森鸥面前放任她的特殊：拥有无法被【人间失格】无效化的能力的异界来客，和他有着斩不断的关联。
太宰治引诱着她做出不顾他的意愿主动触碰他并且讲话的举动，然后借此警告她，再次给她足够安全的距离感。同时又给森鸥外露去一个信息：看起来挺关心这位小姐，关系好像也还不错，再加上她的天真与聪明，或许可以利用一番？
顺道还完成了两件事。其一是对她的观察，在首领的压力之下，她会有怎样的进一步的表达。其二是表明自己应有的立场：我清楚“位置”的要点，首领是首领，而非从前的森医生——那么，森先生，你对太宰治这样的表达，会有何看法呢？
于是最后形成了一个三角。
出于留下她，以及自己想要的“太宰治”，森先生会希望他们二人尽可能存在联系；出于自保与回家，黎斗小姐会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出于莫名其妙的薄弱责任感，太宰治愿意顺手送她离开——其实她想得也没错，遇见他是一件糟糕的事，但他也不至于像个恶童欺负小动物那样去折磨她。
三者之间，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所以那两颗糖的确是给她的回礼：多谢她的出现，让剧情变得精彩起来。
况且，她本身其实就蛮精彩。明明有余力想得更远，可是会克制自己停留在表面或者稍远一点的距离，不肯继续往下猜；明知道自己是一个无情（或者说很难共情）的人，却偏要从审美的角度来拯救自己的世界；明明活得敷衍，不在意包括自己的身体以内的身外之物，却还是倔强地活着，倔强地尽可能公平地爱着，让人好奇她的底线。
奇怪的女人。
还非要觉得自己很普通很常见。
那么，未来还请多多指教吧——黎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