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江萱双眸微黯，江祁见她情绪陡然低落，当下不忍道：“江姑娘，若不然我再帮你找找吧？”
江萱这才意识到屋内尚有他人，立时回绝：“多谢江主簿好意。既然董兄已授官，想来我那位兄长也有官职在身，必然已将家书寄回，便不劳江主簿忙碌了。”
江祁如何听不出这是江萱的借口，神色有一瞬间凝滞。江萱估摸时间也该回去，遂起身告辞，江祁也不好再留。
阿芷在门口守候半步不离，见江萱出来忙领她原路返回，等走了半道才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怎得里面还有人？那位郎君出门时可把我吓了一跳！”忆起那董郎君推门而出时阿芷顿觉惊吓，这胸口到现在还是觉得慌乱。
江萱没有作答，心底仍为董郎君已成婚的消息感到震惊，与此同时王采薇彼时痴迷的眼神犹在眼前晃动，引得她顿感一阵阵心悸。
“阿姊，阿姊，你想什么呢？”阿芷轻声唤道。
“无碍。”江萱凝神，笑着回话，转念又想到一事叮嘱阿芷道，“江主簿此番相助，你让贵叔封百两黄金去他府邸上，权当他帮忙的谢礼。”
“哎，我知道的。”
“还有，一会儿见了二嫂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江萱将事情一件件仔细说与阿芷听，生怕还有什么遗漏叫旁人看出来节外生枝，乍闻身后一道喊声，下意识回去望去。
“江三！”
远处一道鲜活身影朝她招手，再配上那明亮笑意，叫人看得心头一暖：“呀，还真是你啊？我方才在回廊见背影，还因为是我看错了呢！”
确认自己没有喊错人，那人跨步向江萱走来，红衣皂靴好不风流。
“静言？你怎么在这？”江萱朝她身后张望，心惊肉跳之余亦纳闷为何李谧会出现在这。
李谧绕着江萱行走一圈，见她形色匆匆却反来质问自己顿觉好笑，却无意窥探江萱隐私，笑着反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伯母不是病了吗，你还有时间出门？”
“母亲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见李谧未曾问她为何行色匆匆，江萱悬着的心立时安稳大半，又听得她这样问只觉得好笑。
“那为何我娘上回设宴伯母不来？”
李谧状似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江萱遂耐心与她解释。
“我娘虽好了大半，但尚不便出门。这不，今日我和二嫂一道往重光寺祈福，正是为了母亲的病能够早日痊愈。”
“这样啊。”李谧恍然大悟。
江萱侧头看向李谧，攥着帕子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呢？”
“我陪我娘来的。”
提起华阳长公主，李谧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江萱却不由觉得惊讶。
“长公主也来了？”
华阳长公主因与陛下不亲近的缘故甚少出门，便是江萱也仅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回长公主。至于李谧方才所言宴会则指每年公主府所举办的讲经会，帖子虽年年都发可到场的人却不多。
而今日华阳长公主竟与李谧一道出门赴茶楼，此景实在是罕见，难关江萱会觉得惊讶。
“是啊。”李谧却不知江萱心中所想，陪江萱行走于回廊上，突发异想提道，“你要不要见见我娘？”
江萱更是没有想到李谧会说这出，犹豫之时忙找了个借口道：“这……我二嫂还在等我呢！”
“这有什么事，叫上你二嫂一道便是了！”
李谧并没有给江萱回绝的选择，反倒是跟着江萱一起回厢房给陈氏问好并邀请陈氏一道去见长公主。
陈氏起先有些犹豫，但听身边丫鬟劝说还是答应了，左不过就是问个安的事。
江萱倒是乐见其成，如此方才自己出门更衣多花些时间的事便可以与李谧闲话才耽搁时辰的话轻易搪塞过去。
几人一道往长公主所在厢房前去，陈氏在前，江萱与李谧两人在后，这倒方便二人说悄悄话。
“说来你入京后还不曾见过我娘吧。”李谧背手侧头与江萱交谈道。
江萱对华阳长公主的了解大多是从别人口中，什么杀夫护子、专权擅势，却始终不了不知晓在她刚烈的面纱下隐藏的真实性情。
尤其是在李谧面前，江萱试图摒弃长公主在自己心里先入为主孤傲形象，斟酌词句谨慎言道：“华阳长公主是天家血脉，待人守矩疏离也属寻常。”
李谧笑了笑，看出江萱的谨慎宽解道：“你也不必如此拘谨，我娘其实挺随和的。”
江萱细碎睫毛垂落，她并不相信李谧说的话。
华阳长公主孤僻桀骜乃是事实。先皇与先太子在世时，华阳长公主以天子之女与储君胞妹自居，很是不把所谓世家贵女放在眼里。即便她如今不与皇帝亲近，可什么王家裴家杨家的照样统统不入她的眼。
永平初年某家贵妇夫婿于华阳长公主封地犯了事，家人亲自上门求饶，华阳长公主紧锁门扉连门都不让人近，还着人将其驱逐，不许他们再来。只是华阳长公主便从此便落下孤僻的恶名。
江萱微抿下唇，心底仍有些惴惴不安。
华阳长公主出身贵胄，厢房亦是聚丰茶楼中顶尖的。
江萱与陈氏相继与华阳长公主见礼，长公主淡淡抬眉示意二人坐下便不发一语。
陈氏好歹出身颍川陈氏，对上华阳长公主冰冷的脸尚能谈笑自若，不至于场面太过冷淡。
“少夫人倒是个直爽性子。”不同于昌平长公主的温柔随和，华阳长公主随手将茶盏搁置一旁，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少夫人自小长在安南何处？”华阳长公主语气平平地问道。
谈起幼时经历，陈氏面向长公主的从容笑意染上几分真情：“回长公主的话，妾幼时随父居于武安，又迁贡、长二州。”
“可曾去过谅州？”华阳长公主神色微动，铺于面上的冰霜融化些许，继续问道。
“不曾。”
听得陈氏话语华阳长公主面露可惜之意：“吾少时曾随兄长远赴谅州，如今数十年矣。”
【江萱：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江萱坐于陈氏身侧，闻华阳长公主口中所言兄长当下一凛。华阳长公主恍若察觉自己失言，面上浮起一笑，淡然转变话题：“不知少夫人骑术可好？”
“娘，陈夫人的骑术可比我好！”
李谧受不了华阳长公主与陈氏一问一答的烦闷气氛，迫不及待地打断华阳长公主的询问，引得华阳长公主狠狠一剜。
李谧一缩脑袋，递给江萱一个无辜的表情，逗得江萱不由垂头闷笑。
被李谧这样一打岔，陈氏也不好太过自谦，遂言：“诚如李姑娘所言，妾确通马术。”
长公主点点头，满意道：“安南虽偏远但民风淳朴，所以能够养出少夫人这般爽利的性子。”
得长公主夸赞，陈氏面上不由一喜，然当长公主将随身携带的一枚玉玦赠与她时，陈氏才是真正的喜不自胜。
“这枚玉玦是吾昔日所得，数年来从不离身，今日便赠于你了。”
陈氏忙起身双手接下谢过，青绦黄玉鱼纹，陈氏自是爱不释手。
“娘也真是的，这玉玦平日碰都不许我碰，今日倒让你二嫂嫂拿走了。”李谧不知何时绕到江萱身后嘟嘴小声抱怨道。
江萱听其言语，好似那玉玦后另有隐情，正想再仔细追问，却闻座上长公主忽然唤她，立时打了个激灵。
“江家姑娘，过来让吾好好看看。”
江萱起身上前，规规矩矩地朝华阳长公主行了一礼，又听得华阳长公主的声音淡漠言道：“我家那丫头性子野，连带着永嘉都被带坏了。你既与静言交好，平日里也要多替吾管教管教她，别让她走错了路。”
华阳长公主的手紧紧攥住江萱的掌心，不同于寻常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妇人，江萱明显感受掌心一阵粗糙磨砺，不由抬首。
来不及揣摩华阳长公主语中深意，江萱对上长公主的眼，却发现那双如寒星一般锐利的眼眸上迷蒙着一层白翳。
“是，我记下了。”江萱收起心底诧异，朝长公主屈膝回道。
见江萱这般乖巧，再对比起自家女儿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长公主看江萱愈发满意。
“娘，不如你把阿萱接回家陪我几日呗！”
李谧那不着调的性子又在此时发作，长公主厉声呵斥：“胡闹！江夫人尚未病愈，你怎好让江姑娘陪你玩耍？”
李谧倒也不怕长公主雷霆性子，照旧吐了吐舌，却不再提让江萱过府陪伴的事。华阳长公主又与陈氏闲聊片刻方与二人分别，临走时又命人送车药材至江府，让陈氏与江夫人务必收下。
陈氏推脱不得，只好应下。公主府的人行动倒快，待江萱与陈氏至江府，那满载药材的车架已至江府。
江夫人起先还不知道为什么，待闻听陈氏一五一十地把今日与长公主的谈话告知，遂及沉默片刻便让陈氏与江萱回去好好休息，就连长公主给陈氏的那块玉玦都让陈氏好好收着，说是留着给意姐儿当嫁妆。
陈氏原本还有些惶恐，见婆母都这么说了顿时放下心来，欢天喜地地把玉玦收好，全然没关注到江夫人隐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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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陈氏与江萱已然走远，庄嬷嬷微步上前小声打断江夫人陷入过去的思绪。
江夫人轻声叹息，眉眼间尽是怅然：“这么多年，长公主还不曾放下吗？”
“奴婢瞧着长公主只是一时兴起，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庄嬷嬷明白江夫人意有所指，却持与江夫人不同的意见，
“长公主虽说性情刚烈，却也是个随性之人，把那玉玦赠与咱家二少夫人，不过瞧着二少夫人性子有些像她罢了。”
庄嬷嬷的话并不能宽解江夫人忧心，搭住庄嬷嬷的手臂慢慢起身，江夫人再叹一声，忧愁不解地往内室走去。
“唉，什么陈年旧事，又与当前何关呢？我只希望不要连累我的几个孩儿，就随他们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