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大雄宝殿中央，陈氏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虔心祝祷。江萱跪于陈氏身侧，亦祈求江夫人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只是相较陈氏诚心为意姐儿叩拜，江萱又在祈福之后另加一愿，更是直视那莲花宝座上结跏趺坐的佛像，求一个天从人愿。
江家每年给重光寺添香火钱不少，今日陈氏为意姐儿身体造访，住持特来相迎。
“陈施主。”
待陈氏叩拜完毕，住持上前道了句阿弥陀佛，遂命小沙弥引陈氏至后院，商议月底过府讲经的事来。
讲经一事江夫人早早便定下，江萱掺和不进这些事，便趁二人商议的档口往灯堂走了一趟。
香油钱她向来是半年一付，月月还有额外供奉钱送来。今日她往灯堂一观，那对牌位已然从偏僻角落往正中央摆了些，甚至还单摆一截香案，供奉香烛时兴瓜果。
江萱当是自己银子使得勤快的缘故并未往深里去想，只与那对牌位说了会儿话，估摸时辰差不多便回陈氏身边去。
果不其然，陈氏已与住持商议好月底过府诵经的事，只是江萱瞧着陈氏眼眶微红像是哭过一场的样子。
“小施主命数与地气相克，施主若能听老衲所言，必能保小施主一生无虞。”住持有些年纪，面容慈悲劝说道。
陈氏一抹泪水，悲泣言：“难道真叫孩儿离我而去才能保她平安吗？”
“非也非也，老衲此言并非是让施主母女分离，只消远离京城即可。”住持出言劝慰道。
“可这京中风物岂是郡县诸地所能比拟？”陈氏眼底闪过一丝贪恋，她是不肯让自己的女儿再回到那些穷乡僻壤里去的。
见陈氏如此执拗，住持也不好再劝，合十无奈道：“施主若执意如此，老衲也无他法了。”
这时小沙弥匆匆来报，说是某家夫人来访专程请住持走一趟，住持便与陈氏告辞离去。
陈氏一抹眼角泪水，转身见江萱在身后，神色顿时慌乱几分。
“二嫂嫂，怎么了？”江萱见此问道。
陈氏定了心神，装作无事：“无碍，只是和住持商讨些法事细节，可是要走了？”
江萱扫过陈氏眼下红痕，见她不肯说实话也不好多问什么，故作乖巧状点头。
陈氏浅浅一笑，遂与江萱一道上了马车归家。只是陈氏来时情绪高涨，归家时却少言寡语，实在不由惹得江萱多想。
江萱朝陈氏满怀心事的面容上一扫，开口提议道：“母亲前两日还说想吃些清爽的糕点，家里做的虽可口却也是有些腻味了，不如我们往聚丰茶楼走一回？”
因适才住持的话语，陈氏难免陷入沉思，一时未听到的话语。江萱见此又道：“二哥哥不也喜食甜食吗？说不准蓁蓁也喜欢呢！”
“蓁蓁都还没长牙呢。”提起意姐儿，陈氏可算是有了回应，对上江萱清澈的眼睛，陈氏笑着回道，“如此便去吧。”
见陈氏点了头，江萱便令车夫转道往聚丰茶馆去。
聚丰茶馆开了好些月，在京中已然不显眼。因他家点心别致，故而在达官贵人中间渐渐有了些名气。
时下女眷出行不过就那么几个地方，聚丰茶楼单独辟了女眷厢房，少则二三人多则十数人皆能容下，又特意将女眷厢房与前头男客隔开省得冲撞，如今更是成了不少女眷出行相聚闲话的好地儿。
陈氏与江萱相携入茶楼，伙计一眼瞧出二人非寻常客人，忙领二人往女眷独有厢房去，中途又换成丫鬟引路，可谓极为有眼力见儿。
江萱与陈氏上楼进厢房，丫鬟忙捧了今日新制果子入内共二人品尝。陈氏素日不大爱用甜食，甫品尝一口亦觉得不错。
“怎样？是不是和别处的不同？”江萱笑吟吟看向她。
陈氏点点头，待咽下这一口后方道：“此处果子确实不同，不像其他茶楼制的，咬一口便觉得腻得慌，须用茶压一压，怪不得郡主也喜欢这家。”
“郡主也喜欢这家的吃食？”见陈氏语及周宣容，江萱眨巴下眼睛好奇问道。
“是呀，郡主办宴点名要用这家的点心。起初我还纳闷，今日一尝果真不同。”
难得陈氏称赞，江萱趁势提议道：“郡主既然都喜欢，不若家里的点心也都换成这家的吧？想来母亲也不会不许。”
怎料陈氏摇摇头，并不赞成江萱此番意见：“这怕是不好，家中仆役专职制果子几代，贸然换去恐惹得底下人抱怨。”
江萱闻此起初还未觉得什么，多想了几圈方觉此计不妥，脸立时煞白道：“是我没有想周到。”
“妹妹还年轻，多历练历练就好了。”陈氏未放在心上，出言宽慰江萱道。
江萱虽想撤换家里点心以便自己传递消息，可若真这样做太过显眼又亦被人抓住把柄，反而得不偿失，如此便只能换种法子了。
不过此事尚可容后再议，眼下却有另一件刻不容缓的事。
“嫂嫂，我想去更衣。”江萱抬眸，看向陈氏。
茶楼相较府邸略有不便，净房还须移步他处，陈氏不疑有他，颔首道：“去吧。”
阿芷遂唤来引路的丫鬟，一道同江萱往净房方向走去。
行走景观层叠回廊处，江萱瞟了一眼阿芷，阿芷便对前头引路的丫鬟问道：“还有多久才到呀？”
小丫头不明就里，回首朝阿芷望去，指着远处那间房道：“那便是了。”
“你送到这儿就好了。”
小丫头“啊”了一声，又见阿芷神情，识趣地从另一个门离去。
阿芷见那小丫头走远，跨步至江萱身侧，引着江萱往先前约定好的方向走。
聚丰茶楼原是江映月的陪嫁，江萱上京前江老夫人把这些产业统统交给江萱。江萱为便利消息传递，故以此茶楼为遮掩，这些阿芷都知道的。
聚丰茶楼建设图纸阿芷陪江萱看过几回，亦往来茶楼几次，也算是熟门熟路。未及，阿芷便引江萱到一处僻静厢房，自己则是在门口守着。
一进厢房，江萱果见江祁已在屋内，身侧还有一陌生男子。江祁背手站在菱花窗格前，听得身后门框开合，回首对上江萱眼眸。
两人间隔数步，江萱盈盈拜道：“有劳江主簿久等。”
“不久。”江祁笑笑回道，伸手示意江萱坐下再聊，又亲手为江萱斟上一盏茶奉与江萱身前，“姑娘出门一趟不容易，我明白。”
江萱并未接下江祁递来的那盏茶，依旧站立，目光审视着与江祁同行的那位男子。
“我时间不多，烦请江主簿长话短说。”
江祁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把茶盏置于江萱身前方桌，嘴角笑意不曾波动，向江萱介绍起来人：“这位是诸暨的董郎君，亦是今岁开科中榜得圣上夸赞的那位举子，授为定州曲阳县县丞，过几日便要走马上任。”
江萱盈盈一拜以表示意，董郎君亦是回礼见过。然待其开口，二人之间和平气氛登时消散。
“江主簿说姑娘有一婶母与我关系密切，可我董家未曾与江家结秦晋之好，何来婶母一说？”董郎君紧锁眉头看向江萱，语气满是质疑。
江萱见眼前这位董郎君不过二十岁上下，却能在这样的年纪通过科考并得陛下夸赞，想来是才华卓荦。
然江萱心中仍有一事尚不确定，遂问道：“郎君可是出自诸暨董氏？”
“自然。”
得到董郎君肯定的答复，江萱点点头又问道：“先前婶母一事确实是我胡诌，只是我有一事想问问郎君，可否还记得聚春楼你救的那位女子？”
董郎君思索片刻后，神色依旧困惑：“略有印象。”
闻此，江萱言语中染上几分急切，忙追问道：“后来你与她又在重光寺相遇，你可还记得？”
“这我倒是无甚印象。”董郎君摇头回道。
江萱一怔，此话倒是出乎她的预料。可是照王采薇所述，她的那位董郎与她情谊非常，重光寺相遇攀谈一事更像是二人心意相通的佐证。
莫不是……找错了？
江萱眉头紧锁，心却沉了下去。
“其实我也有问题想问姑娘。”董郎君见江萱迟迟不语，恰好他也有问题相问，故开口道，“不知姑娘托江主簿问我柏舟一词是何意？”
江萱敛下心神，不叫人看出她的心思：“无他，问问而已。”
董郎君不解江萱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对江萱解释起诗词：“柏舟出自诗经。此诗以柏舟自拟，叹自身飘摇遭遇；又借镜石以达决心，情谊坚贞。”
董郎君解析还算中规中矩，江萱又试探两句见他真不记得王采薇只得作罢，谎称自己记错表兄姓名才遮掩过去。至于董郎君是否相信这番说辞就不关她的事了。
误会既然解开，董郎君倒也没有耽搁，转身与江祁道了谢便要离去：“江主簿，既然无事我便先回去了。今日还得多谢你，否则我家娘子想吃这口糕点还得等上许久呢。”
“董郎君已经成亲了？”江萱敏锐察觉语中信息，脱口而出问道。
“是。”
送董郎君离去，江萱驻足原地片刻，转身对江祁提出心中困惑：“江主簿，会不会是寻错了人？”
江祁思索这些日子寻人诸事，再与江萱所给消息一一对应，确定言道：“今岁上京科考姓董的士子数十人，可这又中榜又得圣上夸奖的就他一人。”
江萱垂眸沉思，观董郎君适才与自己说话的行为多有避讳，说话必隔两步，不像是引诱怀春少女的登徒子。且他已有家室，提及娘子时言辞表情中的情谊亦不似作伪。
究竟是哪里错了呢？江萱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