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娘娘谬赞了。”
秦王妃浅浅一笑,她一早便看出皇后与江萱情分匪浅。遥记宫宴二人赋诗相较,江萱略胜一筹得皇后看重奉旨入宫,而自己则被赐予秦王为妃。
这桩婚事于她而言算是得偿所愿,秦王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可称良配,可念及昨夜新婚之事,秦王妃神情闪过一丝郁色。
她又见皇后对江萱言行举止格外体贴,宛如一对亲母女。二人境遇截然不同,秦王妃心底羡慕之余不由多几分嫉妒。
然秦王妃到底出自杨氏,如今又是皇室宗亲,心底如何泛酸羡慕言语上总是让人挑不出差错。
不过一个抬眸,秦王妃便笑盈盈道:“江姑娘聪慧体贴,妾在家时便常听说。娘娘如今得了江姑娘在身边侍奉,妾瞧着都像是年轻了几岁呢!”
闻她此语,皇后面上笑意更甚,遂令岁荷去库房取了对和合如意仙白玉雕赠与秦王妃。
江萱如今在皇后的心里可是最紧要的人,用岁荷的话来讲,莫说江萱现在生病,就是咳嗽两声皇后都要心疼得不行。
秦王妃的夸赞之语可谓是字字夸在皇后心头,皇后自是以厚礼相待。
不过……
“吾知你与秦王新婚燕尔,然皇室子嗣不丰,你若能早日有孕于皇室而言亦是大功一件啊!”
大周皇室子嗣实在不丰,皇后身为国母理当有督促皇室宗亲绵延子嗣之责。然这话落在秦王妃耳里却是格外刺耳。
江萱垂眸看着秦王妃膝上紧紧攥住帕子的双手,眼神上移又落在她若隐若现发青的眼下。即便秦王妃唇边扬着笑意,江萱依然从中看出她笑意较之方才略显勉强。
然她却没有多想,只当是秦王妃初为人妇,乍闻皇后催促之语才有局促之色。
“是,妾身知道了。”秦王妃笑着应下,将那抹连江萱都没有发现的哀怨之色掩埋进更深层的内心。
皇后又同秦王妃说了些关乎皇室女眷的话题,因江萱在这故也不曾挑明了说。秦王妃闻弦歌而知雅意,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然她掌心越攥越紧的手绢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秦王夫妇昨日新婚,江萱细细瞧着秦王妃表情,心底猜测二人婚姻恐怕不顺。不过她与秦王妃交情平平,且秦王妃也不曾说明心事,江萱姑且作罢。
恰闻此时宫人移步来报,说是杨医正向皇后回禀韩孺人胎像之事,如今正在殿外。
“唔,算算日子他也该来回禀一声,传进来吧。”
皇后不以为意地一声瞬间勾起江萱心底层层心绪。
皇室子嗣不丰,豫王成婚多年未有子息,宫中上下皆着急,是故韩孺人有孕消息一经传出便得宫中诸贵人关注,可谓是万众瞩目。
太后自不必说,派身边老成持重的嬷嬷入豫王府看顾;皇上又于太医署遴选诸多精通产娩医师医女,以保全韩孺人此胎;薛淑妃(即蒋贤妃)更是将库房中名贵补品流水般送入豫王府,又召豫王妃入宫直至黄昏时刻才放其归家。
据小道消息言,豫王妃出宫时眼圈泛红,登车时脚下不稳险些跌落马车,还是身边人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宫门前失礼。
豫王妃如此姿态让人不由多加揣测,云光殿那边还没出声,底下人便众说纷纭说是薛淑妃召豫王妃入宫明为叙话实则敲打,如此方有豫王妃宫门前失态之景。
此谣言不过三两日,皇后又召豫王妃入淑景殿。正当众人揣测皇后举止时,豫王妃便领着皇后赏的一大堆东西归府,此举却令人越发看不懂。
不过韩家却委实因韩孺人有孕张扬两日,上门恭喜庆贺者众,觥筹交错间可是帮豫王拉拢了好一波人脉。
然此等烈火烹油之景尚未持续两日,未几皇上下旨,旨意中明言韩孺人此胎无论男女皆由豫王妃教养。
此旨一出,韩家门庭虽仍呈热烈之势,不多几日便往来渐消。
江老爷曾于膳时道,韩家为圣上提拔来制衡世家于朝中的势力,但韩家此时跳脱太过,恐伤及豫王妃母家脸面。
且豫王妃入府早于韩氏女,腹中却不曾有讯息。如今韩氏女有孕,为免豫王妃心中不安以及照顾豫王妃母家护国之心,方有此旨意。
江萱初闻此意心底冷哼一声,鄙夷韩家高调姿态,转念间又同情起韩孺人。明明此事中她不曾炫耀招惹,却引得皇帝旨意夺子留母。
当真悲哀!
这样的情绪掠过心头,她与韩孺人那些情分还是抵不过她日日隐忍的憎恶。
眼底情绪翻涌几回终归于平静,来人脚步渐近,江萱抬眸看去却见一张熟悉面庞,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本来随意搭在被褥的手掌立时攥紧,于掌心留下一道深深刻痕。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来人长揖作礼,一身草药气息与金玉雕琢的宫殿全然不符。杨岐垂眸恭身,直到听到皇后那句平身才立身,眼神却依旧垂下不曾往床榻上看去。
“前几日豫王府来人禀报说韩孺人胎动不安,如今可还好了?”问及韩孺人胎像,皇后面有正色,全然未因韩孺人是豫王姬妾而表露敷衍漠然。
“孺人近日郁郁寡欢以至忧思难解才动了胎气,臣已配安胎药辅以食疗,三五日下来孺人已无胎动不安等症状。”
杨岐将韩孺人这几日饮食状态一一告知。皇后耳闻杨岐诊断,紧缩的眉头渐渐舒缓,望向杨岐的眼神不由带上几分欣赏。
“如此就好。韩孺人所怀乃是长孙,若能平安降世陛下与吾必有厚赏。”
“是。”杨岐谢过皇后好意,只是他似有心事,面上犹疑未定多时,终在思量片刻后将此事告之。
“只是恕臣多说一句,孺人这是心病。纵然臣能不让母体胎动难安,可孺人心结难解恐怕于养胎无益。”
听闻此话,皇后方松懈的眉头再度皱起,困惑之余转头问起身边人:“豫王妃近日可给她气受了?”
岁荷思考片刻上前道:“据奴婢所知韩孺人有孕之后,豫王妃特免其问安,寻常无事也不与韩孺人相见。”
“她倒小心……”皇后眉头未解,语气中对豫王妃行避讳之举颇多无奈。
“淑妃娘娘常遣人送名贵补品于韩孺人院中,托其嫂照顾韩孺人胎像,又召其嫂进宫询问。奴婢叫人留心过,似是询问韩孺人怀象。”
岁荷关注皇后神情,小心翼翼地将消息道出,引得皇后一阵不赞同。
“她这是做什么?”皇后言语难得严厉,对薛淑妃私下行此事极为不赞同,“生儿育女乃是天意,难不成陛下与吾会因男女之别而薄待皇孙吗?”
江萱本就仔细听着皇后与杨岐之间的交谈,乍闻皇后态度转变倒没多大反应。而一旁的秦王妃不知何时神游天外,被皇后急转语气惊得一颤,好在皇后并未发觉。
皇后深吸一口平复情绪,却也明了韩孺人为何情绪怏怏以至惊动胎气,无外乎薛淑妃亲嫂时时关注其饮食用度,又因腹中胎儿男女未知而感焦躁。
“罢了,你闲时去韩府递个信,让韩夫人多去看看女儿。母女相见,于她安胎也是有益。”
皇后吩咐下去,便再也不想卷进薛淑妃与韩孺人之间诸事。
她既已问过韩孺人胎像,即已尽皇后照拂后嗣之责。若韩孺人再闷闷不乐下去以至伤及皇嗣,那便是天命不佑。
想及此处,皇后摆摆手示意杨岐告退。杨岐自是适时抽身,江萱悬着的心便渐渐放松。
“如今夏日未过,江姑娘池边行走难免沾染寒气,需得静养几日才好。”
杨岐退行几步忽然对江萱言道,江萱循声望去只见杨岐恭身姿态,不曾抬首望来。可是江萱总觉得杨岐似乎往自己这儿深深一瞥,眼神难测。
“这杨医正倒是好心,见了病患忍不住多嘴两句。”
皇后宽厚,并未怪罪杨岐无礼之举,然她看向江萱的眼神却带上几分探究,似在追问二者关系。
“但凡医者大多仁心,从前在我家小住的那位柳姑娘也是如此,见我贪凉亦是要说嘴的。”江萱恍若未觉,有意提起柳三七来。
自江萱入宫只不过与柳三七见上三五面,正经坐下来交谈也就一两回,总不能叫她与柳三七在太后宫苑相见吧?
“那位柳姑娘医术倒好,太后如今身体康健许多。吾听吴嬷嬷说,韩孺人此番有孕太后曾有意令那位柳姑娘侍奉,只是不知后来又为何不许了。”
皇后有意无意地将柳三七消息透与她听,江萱知晓柳三七得太后看重安心些许,又闻皇后语重心长道:
“你如今病着需得静养几日才好,这些事不用你费心。”
江萱浅笑点头应下。皇后见她乖巧,怜悯地一抚她额发,又想着说了这些话恐江萱疲累,起身正欲与秦王妃离去。
然未等皇后起身离去,皇后忽觉衣角似被何物拽住,转头不解往江萱看去。
“皇后娘娘,我娘不知道我病了吧?”江萱看似询问,言语又似乞求,配上她那楚楚可怜的表情更是惹得皇后心底一阵怜爱。
皇后没有说话,微笑轻拍江萱手背,又嘱咐她好生养病按时吃药,旋即领秦王妃款款离去。
江萱被侍女扶着缓缓躺下,清冷的双眸落在帐顶思考皇后适才拍手用意,皇后应当知晓她心意的吧?
困意来临前,江萱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