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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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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我也是头一回见江姑娘呢!”

    坐江萱另侧的女孩与她差不多年纪,容貌上与周宣容有些相像,却不比周宣容活泼俏丽面孔,身量也比寻常女儿家要羸弱些许,看着隐约有不足之症。

    经适才县主介绍,江萱知她便是宁王独女兴庆郡主。

    江萱曾听周宣容提起过她这位表妹,兴庆郡主自幼体弱不能经风,宁王妃就这一个女儿,自小当眼珠子一般护着,什么赏花蹴鞠的都不许兴庆赴宴,是故兴庆郡主在京中好友寥寥无几,便是周宣容也与她聊不上两句。

    “听说江姑娘来自庐州?”兴庆郡主手里攥着帕子,朝江萱露出一娟秀笑容,脸颊虽血色稀薄可那一点梨涡也显得她灵动不少。

    “是。”

    “庐州是不是离京城很远?要坐上三两月马车才能到京城?”兴庆郡主扑闪着眼神,许是自小被母亲束缚太过,对京城外诸事格外好奇。

    望着那双黑琉璃般干净的眼眸,江萱朝她和善一笑:“也没有很远,走水路不过一月。”

    “据说庐州盛产枇杷,可惜我没去过。”提起京城外的事情,兴庆郡主面上闪过羡慕之情旋即一转又陷入黯淡,紧紧攥住手中绢帕神情落寞。

    江萱见她这般心生恻隐,浅笑宽慰道:“京城汇天下奇珍,亦比庐州繁华许多。”

    然江萱此语却无法宽解兴庆心中遗憾,她朝江萱礼貌笑笑郁色依旧难解。院中许是进了风吹到兴庆郡主身上,激得她咳嗽起来,几丝病态潮红顺势染上脸颊,更显得她瘦弱无助。

    江萱看她咳得难受轻拍其背脊,又使人端些茶水来好让兴庆饮下更舒服些。同座宁王妃见女儿如此难受忙上前询问,兴庆只说自己不要紧,却还是被宁王妃勒令移步休憩。兴庆拗不过宁王妃,只好在宁王妃手下嬷嬷的搀扶下离席。

    望向边走边咳的女孩背影,江萱垂眸怜惜却也不得不感慨大周皇室子嗣不丰且病弱夭折者深甚,尤其是先帝子孙更是如此。

    先帝虽有七子,可如今活着的只有四位。当今陛下存皇子五位,可称得上健全的也就齐王豫王两位。浔阳王不必说,膝下唯有一女。宁王安王后院子嗣加起来,一只手都数得清楚。

    悼怀太子儿女众多,然当年巫蛊之事牵连甚广,连皇长孙都死于其中,更别说悼怀太子的其他儿女了。稚子无辜,纵然先帝醒悟后令工部修建悼怀太子墓,移诸皇孙遗骸入陵,极尽哀荣追封,终究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宫中藏书颇丰,大周初建时皇室手足相残之事虽被隐没却有迹可循,江萱感叹之余也明白这些事与当今所求之事无关,也不过是暗自唏嘘两句。

    江萱又念起前时江大爷托漆盒传书,其中所含深意令人费解,恰好今日得以出宫赴宴,可借机一见询问其意。江萱暗自下定决心,转头往远处男宾看去,寻找江大爷身影。

    秦王新婚,一身绯红衣冠穿梭宾客之间异常醒目。

    男宾最前桌唯有二三人,江萱遥遥望去,只能分清各自年龄却不知身份。江萱又往别处看去,然她搜寻一圈却不见江大爷身影,又忆起乐安县主方才所言,遂轻轻一拽她的衣袖,拐着弯问起江大爷的事来。

    今日秦王大婚,乐安县主高兴地多饮了几盏酒,连带着话都多了起来,迷离的眼神往男宾最前桌看去,把这认识的长辈都给江萱介绍了一遍。

    “你自幼不在京中长大不认识也属寻常,那位年龄最大的是我外叔祖英王,一左一右分别是我父亲与舅父,阿兄得以认祖归宗多亏了外叔祖与舅父。”

    乐安县主眼下醺红一如那西域进贡的葡萄酿,当提起秦王如今的地位时江萱可见她脸上一道心酸划过。

    从小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兄长忽然变成悼怀太子遗孤,这样的心情江萱一时无法理解。

    然周遭人多眼杂,江萱又听闻近来陛下对聂侯疏远,又夺聂侯领兵之权。乐安县主虽为宗室又是出嫁女,可若继续说下去再牵连什么旧事,恐怕于聂家无助。

    乐安县主对自己一向友善,江萱不忍见她为家族前程烦心,索性岔开话题不再秦王一事上深言。

    “原来那便是追敌三千里,保边塞二十年和平的镇国大将军。”

    县主神情一黯,又似愤慨无奈地低声道:“阿兄原来也是保家卫国的铮铮男儿,如今困于秦王身份连出城都困难,更别提那风沙漫天的塞外了……”

    皇室中人天生警觉,更别提父母常年居于政治中心的乐安县主,就算聂侯与长公主未曾想过让县主涉入朝局,可耳濡目染的她又会迟钝到哪里去呢?

    县主自知失言,又饮一杯葡萄酒,遥遥朝男宾另一桌看去:“家父身后一桌便是我家侯爷与你兄长,你可瞧见了?”

    江萱朝县主轻指方向看去,正巧秦王前去商侯那桌祝酒,一桌人纷纷站起让人看不清面孔。江萱隐约觉得那桌站起来的人里纁色衣衫的背影与江大爷有些相似,只是看不清正脸不敢轻易下判断。

    县主见她张望以为她是思兄情切,想到她小小年纪便要离家许久不由心生同情,又兼酒劲上头想让他们兄妹见上一面,招手唤人传话作醉酒样让江萱扶自己去偏房小坐片刻。

    江萱抬首往与昌平长公主闲话的岁荷看去,岁荷朝她微微点头,江萱顿知皇后今日非要她随岁荷走一趟的用意,当真是用心良苦。

    说说是让江萱陪同人,然服侍一事自有丫鬟们,江萱仅需跟在县主身侧即可。

    自入宫以来皇后对她颇为照拂,原因无外乎她与江大姑娘长相有几分相似,加之江王两家素日情谊。

    然江萱总觉得皇后对她的照顾已经超脱家族间相互扶持应该有的,甚至江萱有时怀疑皇后已经知晓自己身份,却仍顾念旧友情谊不曾拆穿。

    江萱难言心情,不敢盼他日金殿呈冤皇后庇护支持,只希望皇后保持缄默不言,她也可心安了。

    江萱眉头紧锁模样全然落入县主眼中,然在县主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二人靠得极近,周遍渐渐安静且跟随侍女皆是县主心腹,县主附其耳边道:

    “秦王府前院后门有一处荷花池,我已托人传信让你兄长于那处等待,你且随琥珀过去必不会叫人察觉。”

    言罢,县主轻拍两下江萱手背,旋即松开挽着的手臂,自顾往偏房走去。江萱明白县主心意遂停在原地,随后一橙衣婢女行至她身侧,示意江萱跟自己走。

    今日秦王大喜,各处都点着灯看着热闹无比,然江萱跟随琥珀身后往荷花池边走去只觉得周遭越来越冷清,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却令人不由联想至志怪小说中的阴森氛围。

    “江姑娘,到了。”

    琥珀的声音好似被沙砾磨砺,更添几分诡异色彩。江萱往面前看去,荷花池边植一排交错树木恰好将前院光景挡住,只能隐约听得从对面传来幽幽奏乐声。

    若放平时江萱定要私下吐槽一番此地布局,可为今日之事江萱只觉此地甚妙,是传递消息的好去处。

    琥珀守在身后那道门,前面亦有一道拱门看着也像是与前院连通。

    六月晚风已无盛夏那般灼热,江萱倚靠荷花池边白玉栏杆,池面微风吹来带来几丝荷花的香气。

    然江萱此时却无欣赏之意,江大爷所递信件用意不明,江萱若不能问清楚他的目的总觉得心神难安。

    江萱垂眸,眼神落在微微起复的池面,池边一盏小灯映照湖中少女清丽面庞。记忆里的人脸她已逐渐记不清,唯有临水自鉴才能从稀碎的水面里拼凑出熟悉且陌生的那张脸。

    又一阵风气,池面乍起波澜扰乱江萱心绪,江萱隐约听见一道脚步声靠近,抬眸看去只见一纁色身影扶墙缓劲。

    江萱下意识以为此人是江大爷,旋即靠近递上帕子。她虽有事要问,却还是要在人清醒的状况下问个清楚才好。

    那人也没有想到有人在荷花池,还异常好心地递上一张帕子,细看那帕子的一角还绣着一朵萱草花。

    那人伸出手,又顾及江萱声誉迅速把手收回,摇摇头表示不用。

    夜色朦胧那人又低着头,江萱看不清楚他的脸以为他饮酒过甚,连接个帕子的力气也没有:“阿兄,你还是擦擦吧,嫂嫂知道你这样一定不放心。”

    那人才明白是江萱认错了人,忙抬头解释:“江姑娘,我不是江舍人。”

    “是你!?”

    那人抬头的一刹那江萱脸上不由闪过惊诧之色,顾及身后还有琥珀在不好大声呼喊,她强装镇定低下声响。

    “江主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萱收回帕子,以江祁的资历与官阶今日原不能参宴,然江萱却在此时此地见到他不免疑惑。江萱又闻他身上隐约酒味,心底不由想起上回王采薇婚宴上的事,难免有些不快。

    “我替齐王殿下送贺礼。”

    江祁见江萱将帕子收回袖中不由觉得遗憾,可对上江萱那双淡漠梳理的眼睛他不禁觉得面上发烫,得亏一二酒意遮掩才不至于让江萱发现端倪。

    见江萱满脸戒备,江祁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后撤一步长揖道:“江姑娘,上回之事是江某唐突,还请江姑娘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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