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其实嫁给谁还是要好好分一分。若嫁给秦王不仅可以荣华富贵一生,还能得个王妃的封号;若是嫁给李谙那个现在连世子都不算的,下半辈子怕是难咯。”杨十六继续扇风点火道。
那杨十五娘几欲哭出来,望向秦王的眼神竟也有些许渴望。
江萱看出她的心思,顺着她的目光又往高台上看去。秦王独座末席,身边并无女眷。而豫王齐王则位居最前排,正与陛下太后闲话交谈,与他们相比秦王显得格外落寞。
然秦王到底历经过沙场,周身气质与养尊处优的皇子截然不同,即便明眼人都看出他不得陛下信任,可他依旧独自斟酒却未显郁色。
而华阳长公主对面的昌平长公主神色不佳,似乎大病初愈,与身边的聂侯全程无半点交流,就连眼神也不往聂侯身上投去。
昌平长公主目露凄然,眼神落在末位的秦王身上。即便她知秦王非她亲子,可养育教导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乐安县主与秦王情如亲兄妹,见他被如此冷落难掩心疼情绪,提裙行至秦王身侧为其斟酒,又与秦王闲聊几句以作开解。
也不知乐安县主与秦王说了些什么,秦王神情渐有舒展,而这却引得陛下格外注意。
“成临,你与乐安说什么呢?”
陛下似他对秦王的一言一行似乎格外关照,可眼底却有一抹寒光。江萱若不是见秦王受此冷待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对好叔侄。
秦王起身揖礼,恭敬答道:“乐安正与我说家中两个孩子的趣事。”秦王毕恭毕敬搭话,即便如今是家宴他好像格外拘束,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放松。
陛下闻听此言淡淡地点点头却未叫秦王坐下,看着立于堂中的秦王,眼神中闪烁捉摸不定地光芒。
“坐吧。一家人,不必拘礼。”陛下淡淡道。
“是。”
不知何时,麟德殿中歌舞竟换成剑舞,乐者狂扫琵琶竟有置身战场之感。高台之上的言论亦被这琵琶弦声遮掩,江萱只得观高台各人行为而听不清各人言语。
昌平长公主似是对秦王说了句什么,秦王应允起身朝太后斟酒祝寿。太后对着这个曾近的外孙,如今的侄孙心情复杂,面上依旧端着和蔼笑容,笑着接过秦王的酒。
秦王举杯饮下,遂归位落座。然他似是饮酒过甚,脚步一个踉跄竟与一奉酒宫女撞身。那宫女一个不稳,只将手中酒壶尽数洒至秦王衣襟。
陛下对此却不见惊讶,只是一抬手唤人领秦王更衣。秦王也不气恼,安分跟在内侍身后从往后殿方向行走。
见秦王渐行渐远,江萱收回目光,心底却对秦王有了另一番计较。豫王齐王急于储位,却也知道陛下真正的心思,是故整场宴席未与秦王有所交集。
秦王却神态自若,任凭陛下对他态度如何,他都一幅淡然的模样。如此性情,即便不是王侯将相出身,他日亦成大器。
江萱随意夹了几块面前的小食,无意抬首却发觉杨十五娘不知何时离席,遍寻宴席都未见其身形。
江萱心头一跳,忽见一内侍急匆匆跑至圣上身边伏耳说些什么,皇帝似是早有所料摆摆手令其退下。
未几,杨十五娘归来,然她鬓发松散、衣裙凌乱,眼底似有一片水雾。而上座,秦王神色忿然地归席,似是竭力按捺住心底愤怒。
乐声忽然停歇,江萱不知发生何事,只见太后略略招手令杨十五娘上前说话。杨夫人很是高兴,全没看出杨十五娘身上不妥,用力地推她一把。
杨十五娘如梦初醒,恭步上前,朝太后盈盈一拜。
“上前来,让哀家看得更清楚些。”
江萱心底一紧,莫不是太后有意收杨十五娘为养女?
杨十五娘遵命上前,于太后身前下跪,一幅温婉端庄的模样。
“哎呀,果然是好模样。”太后眯眼笑道,握住杨十五娘的手很是亲切。
忽然太后像是看见什么惊奇的东西,从杨十五娘腰间取下一块玉佩细探,探究的目光渐从杨十五娘身上移至秦王身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旋即,太后又将玉佩递给下座的昌平长公主,长公主乍见此玉脸色顿变,而与之相近的乐安县主亦难掩惊诧之色,蠕动嘴唇不知说些什么。
“昌平,你怎么了?”
太后、长公主与县主的神色到底引来不少关注,皇帝伸手令人将那块玉佩拿来,面上神情不怒自威,目光扫过秦王冷峻与杨十五娘羞涩的面庞。
杨十五娘鬓发散落、衣裙不整已是不妥,而她手中的东西好似又是秦王,好事者抵挡不住心中好奇,一直往高台上瞟去。
乐声停歇引得不少人侧目,高台上皇帝神情越发令人难以捉摸。正当那个众人才猜测之际,昌平长公主忽道:“说来秦王已近弱冠了,乐安都有了孩子,而他还未成亲,臣妹实在是心焦。”
去岁秦王尚是聂侯世子、长公主之子,曾有婚约在身,然一朝变故成为秦王也曾风光一时。然朝堂中人见秦王不得当今陛下宠爱遂渐息笼络之心,亦是陛下有意遏制不许他借婚事拉拢人心。
而今,昌平长公主道出此事用意明显,江萱轻抿红唇,于此事结局心里已有结局。
“昌平的意思是?”皇帝微眯双眼,目光落在昌平长公主身上,神情不明。昌平长公主知晓皇帝心意,可为了秦王她仍愿意豁出身去。
只见昌平长公主移步殿中,朝皇帝郑重一拜,言道:“今日母亲寿诞,世人皆说儿孙满堂才是福气。臣妹瞧杨姑娘品行纯良才貌双全,堪为皇家妇。”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昌平长公主,半晌他才扭头朝太后问道:“母亲觉得呢?”
太后笑容勉强,然提出此意之人正是她的养女,纵然怜惜李家却还是更心疼自己的女儿。
“吾觉得,甚好。”
此言既出,江萱顿朝李家所在的位次看去。博陵郡夫人面容扭曲,长长的指甲陷入肉中,可见愤慨;反观靖海侯夫人面色如常,嘴角荡起一抹无端笑意,似是极为高兴。
“杨大人杨夫人,你觉得呢?”
江萱又往杨夫人看去,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饶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杨大人率先反应过来,牵着跌跌撞撞的杨夫人于殿中叩拜,面上难掩喜色:“能嫁与秦王殿下,是小女及臣全族上下之荣幸。”
“哈哈哈哈哈,好!”一声爆笑再度吸引众人注意,皇帝重重一拍腿开怀大笑道,“既如此,朕便许了杨姑娘与秦王的婚事,下月完婚。”
“多谢陛下!”
杨家众人起身叩拜,就连杨姑娘脸上也染上一层红晕。秦王再不济也属皇室,杨家渐已败落能与皇室结亲实在出乎杨家预料。
“众卿还不恭喜杨大人与秦王殿下?”
众臣见圣上赐婚纷纷舔着笑脸上前恭贺,杨大人乐不可支地一一谢过。高台之上,豫王与齐王特意上前祝酒恭贺,秦王只是笑着谢过,眼神却一丝不曾落在杨姑娘身上。
麟德殿柱上盘桓的五爪金龙居高临下,冷静地注视着殿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江萱看向殿中喜不自胜的杨家家主,心底却无波澜。杨家此任家主并不聪慧却爱靠一些儿女联姻的把戏来巩固杨家地位。
上行下效,杨家儿女各个以为只要娶个好娘子嫁个好郎君便可保自身荣华富贵,如此下去杨家必然衰败。
不同于其他女眷纷纷朝杨家恭贺,江夫人只是略略朝杨家举杯敬酒便不再多言,江家其他人亦是如此。
其实江家众人都看得明白,此番婚事弊大于利。秦王如今在朝中地位尴尬,世家虽有嫁女之心,可这背后祸端实难让人放心。
杨家以为攀上皇室便可高枕无忧,实则不过是陛下权益之策,一石二鸟罢了。杨家自以为得了便宜,若待抄家灭族之日不知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然今日到底是太后寿诞之日,陛下既开金口众臣却也不敢庆贺太过。此番喧嚣不过持续片刻,各人回各人位次,唯有杨家家主仍是一幅意犹未尽的兴奋模样。
江萱举袖尽饮杯中果酿,赐婚之事不过是陛下保皇室颜面又打压秦王之计,她真正关心的事陛下迟迟不提心中实在有些不安。
略带酸甜的果酿入喉,江萱想着心事不慎喝得太急惹得一阵咳嗽,江夫人忙轻拍其后背,温言责怪宽抚道:“你这孩子喝这么急做什么!”
江萱捂嘴清咳,一抬眸却见太后面有倦意,正扶着身边嬷嬷的手缓缓起身,看样子似要离去。
江萱见此心里越发着急,然那果酿汁水仍在喉间,江萱亦不能于此宴席上大声喧哗失了颜面,只能在心底干着急,要把那卡在喉间的汁水倾数咳出才行。
“杨姑娘虽聪慧,可我听闻江家三姑娘亦是花颜月貌、柳絮才高,今日正好祖母生辰,不如让她们比试一番来为祖母贺寿如何?”高台上,一娇俏女声如是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