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采薇，采薇
江萱见那女子驳斥自己颇有些惊讶，而金嬷嬷脸色则瞬间不好看，扬手差人便要将那女子拖下去。
“放肆，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来人！”
那女子见状忙于王协床榻前跪下，双手摇晃王协双膝，楚楚可怜地朝王协哀求。
“公子救我！”
身线玲珑，双眸含泪，就连声音都娇弱不少，那女子双掌搭在王协膝上，更显得她与王协关系非凡。
王协到底和她有几分情谊，见她这般不禁软了心肠，柔声劝道：“你且出去，有事自会唤你。”
江萱见此情形哪还不能猜出女子身份，面露尴尬的欲起身告退。而金嬷嬷却在旁按住她的肩膀，冰冷目光垂落女子周身，厉声唤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拉开。”
屋内伺候的几个小丫鬟忙上前拽住她的手臂，然几个小丫头的力量如何制约的住她？只见女子费力甩开几只手，竟膝行至江萱面前，又作出无辜姿态叩首言道。
“我不是有意冒犯姑娘的，还请姑娘容我这一回。”女子依旧一幅柔弱模样，对上江萱的眼神却不含悔意，言语之间甚有挑衅。
语及江萱，金嬷嬷便不好立刻处置她，只得打量着江萱的神色再做打算。
“我不过是客人，哪来什么容不容的？姑娘说笑了。”江萱双眸一沉，唇边依旧挂着笑，淡淡言道。
见江萱不接茬，那女子浅咬下唇，言辞间越发不守规矩，幽幽道：“姑娘何必如此客气？以后既是一家人，早容晚容又有何差……”
江萱双瞳瞬间一沉，话到如此她还能不明白这女子的打算？不过是想借着事情闹大，让王协给她个名分，只可惜事与愿违……
“住嘴！”
金嬷嬷脸色陡然一变，不顾王协与江萱在场当即给了她一耳光，喝斥制止她继续往下说。又忙塞一条帕子进其嘴中，金嬷嬷另唤几个婆子进来把那女子拖拽出内室，全然未曾听见王协道了一声“且慢”。
“公子方才说什么？”亲眼见那女子挣扎着被拖出房门，金嬷嬷转身对上王协，已然换成一幅慈善面孔。
“公子也不是七八岁幼童了，言行需得谨慎，尤其是江姑娘还在这儿呢！”金嬷嬷恭身言道，话里话外暗示之意饶是江萱也听得明白。
王协脸色煞白，闻此亦只好对江萱勉强一笑，道：“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表妹，还请表妹见谅。”
垂眸看着地上两条拖拽痕迹，江萱耳畔似浮现那女子呜咽呼喊声。她不知道几个婆子会带那人去哪里，只知道那女子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真可惜，她还不知晓那女子的姓民……
眼神落回王协歉然面容，江萱却未能从他脸上窥见半丝怜惜痛心之色，好像那个被拖出去的丫鬟与他并无干系。
江萱觉得心底一阵发寒，再面对王协一脸茫然无知时只觉得一阵作呕。
王协到底和李谙等那些世家子弟没有两样。
“无碍。”江萱强行压下那股子厌烦，却再也没有和王协交谈的兴致，只想着赶紧离开。
面上挂着敷衍笑容，江萱起身告辞，眼神却落在王协床头悬挂的一枚精巧香囊上：“时间也不早了，母亲那边大约也要用膳，我就不打扰表哥静养了。”
王协不解江萱情绪为何骤然冷淡，然她去意已决，王协亦只好眺目远送，眼神中缠绵悱恻难休。
江萱忍受这缕目光直至出门，金嬷嬷且有话与王协说故只送她至院门。江萱见金嬷嬷欲言又止模样自然明白她担心什么，朝她莞尔一笑道。
“嬷嬷放心，今日的事我不会往外传。”
家丑不可外扬，如今让江萱见到这样的场面，金嬷嬷难免心慌，如今闻听江萱此言顿时安心不少，只道句“姑娘心善”便招呼丫头引路送江萱往前厅走去。
阿芷早在门口等了半日，见了江萱迫不急地上前要将探查的事说与江萱听。江萱使个眼色劝其稍安勿躁，又转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的松节嘱咐道。
“今日之事切勿告诉母亲。”
“是，奴婢记下了。”松节垂头回道。
用过午膳，江夫人亦不好再久留，遂领着江萱归家。
王夫人早从金嬷嬷那儿知晓适才在王协院中发生的事，只是碍于江夫人与江萱在场不好发作，忍着性子直到送了江夫人母女出门。
待江夫人母女出门，王夫人立马整治王协院中侍从一通，连带平常日夜跟随王协的小厮也被打了二十板，以治他有事不禀之罪。至于那个与王协关系贴切的侍女，踪迹亦是全无，好像从未出现在王家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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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访客劳累，江夫人也为拘着让江萱陪坐，只说让她回自己屋内好生休息，江萱自无不从。
回了月华居，阿芷反手将房门紧闭，对外只说江萱要小憩一会儿，转头又将松节支开，屋内顿时只剩江萱阿芷主仆二人。
“你今日打探消息如何？”江萱心中急切，恨不得立马知晓王采薇近况。
阿芷亦在江萱身前落坐，压低声音与江萱言道：“……我借着腹痛欲入茅房行至王姑娘院前，那两个婆子见我眼生一把将我拦下，询问我来此处做什么？”
“我只说我是江家的丫鬟，身体不适欲借用净室，让她们二位通融通融。她们见我不是王家的丫鬟便放松些许警惕，却始终不肯放我进去。”
“我借着内急难忍欲闯进去，其中一位嬷嬷拦住我道：‘你可知这是王家四姑娘的院落？外人不能随意闯入。’我又说阿姊与王姑娘交好，且借用下人的净房想也无事。”
“那婆子死活都不肯，一口咬定王姑娘病重，这病又会传染，怎样都不肯放我进去，我只好作罢。只是临走时我开玩笑道‘没见谁家病人隔离和被禁足一样’，那婆子脸色顿变。我不好久留，只得先回来找阿姊。”
江萱听了阿芷所述，沉吟细问道：“你确定你当时说了那话后，那婆子的脸色变了吗？”
“我当时看得可真切了，那婆子的脸色可吓人了！她听我说完这话后，拉长了个脸作势言，若我还不走便叫来家丁把我当贼寇处置了。”
阿芷回忆起方才场景依旧觉得害怕，瑟缩身子委屈道：“若不是我跑得快，阿姊你就见不到了！”
江王两家交好人尽皆知，就连底下的奴仆往来也胜其余世家，那两个婆子岂能不知？而阿芷以内急之事试探，若那俩婆子并非看守，即便王采薇院落不能随意进出，只消引阿芷去别处亦可，又何必寸步不离地守在王采薇院前？
且阿芷那话像是无心，落在那俩婆子心头恐是一道惊雷，这才吓唬阿芷让她快些离开。其中若说没有蹊跷之处，江萱一个字也不信。
“我还问过陈家其他下人，他们皆道王采薇重病故而不见人，连个说不同的人都没有。”
阿芷又将方才打听到说与江萱听，江萱心中越发笃定王采薇并非病重。寻常家庭若主人家有个三灾两痛，底下人偶有得罪哪路神仙或是家里风水不好的言论流传，哪像王家下人异口同声地道王采薇病重，岂非是刻意遮掩？
“你还打听出别的消息吗？”江萱心底大抵有了推断，只是尚缺一套能正面认定推断的言论便能得出真相。
阿芷摇了摇头，说出的答案注定让江萱失望。“我见时辰快到了，又怕问得太多打草惊蛇，只能匆匆回来。”
江萱垂眼，低叹一声：“可惜了，就差这么一点……”
“阿姊是想救王姑娘吗？”阿芷与江萱相伴多年，熟悉江萱脾性，自然明白江萱今日所为究竟为何。
江萱沉默不言，她总觉着王采薇被禁足与她的婚事脱不了干系，也是可怜王采薇的境遇罢了。
阿芷见此还能不明白江萱心中想法，只是她不能见江萱为救人而把自己搭进去。阿芷恳切握住江萱双手，灼灼目光与江萱幽沉无底的双眸对上，苦心劝道。
“恕我直言，阿姊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何苦去搭救一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人呢？更何况，阿姊，别忘了我们进京是为了什么……”
阿芷的话顿时敲醒江萱，眼睛微有动容。她最近被这京中繁华诸事迷了眼，连自己来京城的初衷都快忘了。
“怪不得……怪不得娘说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怜……”江萱苦笑，言语说不尽悲苦。
她微微侧头，将目光移到一幅娟秀美人图上。窈窕疏影，金钗罗裙。只是这样一张美人图却失人脸，阴恻恻地正对窗户，连带屋内温度都下降几分。
江萱合眼蹙眉，很快又睁眼，适才眼底汹涌悲意顿消，又是那个克己复礼的清丽美人。
她缓缓起身于书桌前落坐，今朝科举她看中的几位皆未中榜，若为事计得重新拉拢士子为己所用。
提笔，落墨。
一手隶书圆润通达，乍一看与牌匾上“顺颂时祺”几字三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