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太后
江夫人拍着江萱的肩膀静静思索,倒是江萱倚着江夫人坐久了不太舒服,轻轻地扭动了下身躯。
江夫人察觉江萱身体半边僵硬,又想起江萱谈起此事的恐慌表情,拉住江萱的手和蔼言道:“好孩子,你今日也累,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母亲,靖海侯世子的事……”江萱怯生生地望向江夫人。这件事江夫人并没有明确对策,江萱心中忧虑难以除去。
江夫人看出江萱担忧,轻拍安抚柔声安慰道:“放心,这件事有娘呢!”
江萱点点头。窗外日头渐晚,江夫人见状便挥手让几人回自己院子,又嘱咐松节值夜时多注意些,若江萱有什么不好即时来回禀。
松节道了声“是”便恭身,同江萱一齐回了月华居。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江夫人的目光落在江萱翻腾衣裙的一点污渍上,眼神陡然锋利又很快按下。
昏黄烛光下,江夫人神情变化莫测,似哀愁似困惑。
“兰萍,你去查查萱儿今日出门还遇到了什么人。”
“是。”身侧阴影处,庄嬷嬷缓缓走出,蹲身回道。
“这孩子的心思这样重,这可怎么好……”江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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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想着博陵郡夫人和楼玉兰的事,江萱一宿没睡好。
翌日晨起,江萱本欲向江夫人问安,顺带再问问博陵郡夫人的事,然她刚进正院便被小桃红告知今晨太后娘娘临时唤了江夫人进宫。
“那你可知太后娘娘唤母亲入宫是为了何事?”江萱心脏不安跳动,紧紧攥住手中帕子问道。
小桃红摇了摇头表示不大清楚,可她还是将今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江萱,这倒让江萱安定不少。
“不过那位公公奴婢倒是认得,好像是太后身边得力的内侍。奴婢见他神情肃穆地进来宣旨,好在夫人的给的东西他尚肯收,想来也没什么事。”
江萱心里略微定了些。宫里来人多有要事,各家打点探听些要事也属常态。若是出来的人半点东西都不肯收,那事态才是真的糟糕。
小桃红打量着江萱的神情,垂头补充道:“奴婢侧耳听了些,隐约听到了博陵郡夫人、世子被打几个字,许是和今日的事有关。”
江萱的脸瞬间低沉,她没有想到博陵郡夫人的动作这样快,才一个晚上的功夫便将自己的身份调查清楚,想是连夜进宫向太后告状才有今晨的宣召。
江萱无心回去,索性在江夫人院中坐下读书等她回来。
正院里的侍女皆知三姑娘是江夫人的心头肉,敢上前劝江萱回去的也都随江夫人进了宫,唯有江夫人内室的二等丫鬟竹意大着胆子上前劝几分。
江萱执意在院中等待,就是竹意说请江萱进内室她也不肯。竹意犯了难,只好递上热茶点心侍奉。
就这样看看书喝喝茶,待喝到第三壶茶时,江萱听见院外有些动静,以为是江夫人归来忙起身上前问安,然归来的人并非江夫人而是江老爷与江三老爷。
“……今年科举的名单即将出来,大哥可有中意的人选?”
“唔……”
江萱略有些吃惊,还是上前蹲身福礼道:“父亲,三叔。”
江老爷与江三老爷甚少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后院,乍见江萱亦难掩惊讶。
“萱儿在呐。”
江三老爷很快收敛神色点头朝江萱问好,而江老爷则背手语气平平地向江萱问道:“萱儿今日来得这样早,给你娘请安呢?”
“是。”江萱飞速地朝江老爷脸上撇了一眼,垂头温顺答道。
说来也奇怪,江老爷每每见了江萱皆是一副古板脸,便是夸起江萱时唇上胡须也不带变动,这让江萱总以为江老爷不待见自己才给自己脸色瞧。
不过松节却时常宽慰她,说是江老爷见谁都这样,她在江夫人房中伺候这么多年只见过江老爷神情波动过三回。
听了松节的话,江萱亦时常留意江老爷神情,发现他果然如松节所说,无论是见了江夫人还是两个儿子,面上神情甚少波动,即使有也是很细微、不易令人察觉的变动。
无人之处阿芷对此总结道,江老爷天生是做官的料,江萱不禁赞同。
“你母亲今早被太后召进宫,不知道何时能回来。”江老爷见江萱萎靡神情不由蹙眉,“院里风大,你又向来体弱,还是先回月华居等着吧。若是你母亲回来,让人通报你一声再来问安也不迟。”
“是,女儿知道了。”江萱虽这样答着,却没有什么要走的迹象。
“你这孩子……”
江老爷微叹了一声,转头便朝屋内走去。待他从内室出来,只见江老爷一只手捧了个黑檀木盒,而另一侧臂弯里则挂了件颜色鲜亮的披风,看着像是江夫人往日所穿。
随手将木盒往自己亲弟弟手里一塞,江老爷抖开披风往江萱身上一套,边亲手系带边唠叨道:“今日比昨日要冷上许多,到时候吹了风有个头痛脑热,吃药的时候可别怕苦。”
江老爷比江萱高上两个头,江萱仰起头朝江老爷看去,却只看到江老爷蓄着的黑色长须与唇上翕动的两撇黑痕。
“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江萱鬼使神差地撇嘴说道。
江老爷手上动作微微一凝,很快又恢复原样将系带系好。江萱忽然觉得头顶被轻敲一下,待她缓过神来朝江老爷看去,只能见着江老爷步履匆忙的背影。
“你才几岁,怎么不是小孩子了?”江老爷丢下这样一句话,很快就没了身影。
江萱后知后觉地慌乱掩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江三老爷在一旁早就乐开了花,只是碍于江萱的面子不好笑得太大声,又见江老爷走得快立马跟上,临走前顺带着从腰间撤下一只荷包往江萱身上一丢,朝她挤眉弄眼一通,头也不回地跟在江老爷身后走去。
阿芷眼捷手快接过荷包,掂了掂分量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有几对用金子打得拇指大小的玉兔,并十来颗漂亮的宝石珠子,颗颗都有指甲盖大小。
阿芷觉得好看极了,献宝似的递给江萱看,言语中透着几分乐不可支:“三老爷好像真把阿姊当孩子哄了。”
江萱往那荷包里一瞧,又听了阿芷的话,当下无语极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孩子哄?江萱不作声,扯了扯肩上披风转头又坐下等待。
约莫又等了一盏茶时间,江萱可算是等到了江夫人。由于今日不是什么年节日,江夫人无须按品大妆,只一套常服便入了宫。
江萱只往江夫人面上看了一眼,见江夫人面上虽有疲态却未见愁容,心底安定不少,忙上前问安。
江夫人见江萱在自己院里颇为诧异,又见她小脸有些发白,立马拉过江萱的手细细慰问道:“今日天寒,没冻着吧?”
江萱摇摇头,欲问起江夫人入宫之事,又被江夫人止住。
“好孩子,进去说。”母女二人手挽手遂进了内室。
江夫人今日出门得早,连早膳都未曾用过。如今方在桌前坐下,庄嬷嬷使了个眼色,丫鬟们捧着各色餐品入内,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等很久了吧?早膳可用了?”江夫人见她眼下青黑又一脸疲倦便知道她睡眠不佳,心疼的神情无以复加。
“还没。”江萱晨起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两勺米粥便来找江夫人,现下倒有些饿了。
“好孩子,在外头吹了这么久的风怕是冻着了。竹意,快,快给姑娘盛一碗红豆粥叫她暖暖身子。对了,多摆些蜂蜜。”
江萱虽在意太后唤江夫人入宫的事,然见江夫人迟迟不提此事也不好贸然开口,只好由竹意盛一碗红豆粥放到面前,自己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昨日未曾好眠加之饮食不调,江萱方才等候时便心慌得厉害。如今江夫人这里的早膳摆得正好,几口发甜的红豆粥下肚,江萱也觉得胸口不闷,神色也好了许多。
见江萱进得香,江夫人遂露出欣慰的表情,又把屋内的丫鬟打发出些许,只留几个贴心的侍奉。
“我今早在永安殿见到了博陵郡夫人、浔阳王妃和华阳长公主。”江夫人说道。
听到了博陵郡夫人的名字,江萱舀粥的手一缓。
要来了……江萱心绪不平,只等着江夫人接下来的话。
“听说靖海侯世子昨日晚间直嚷胸口疼,可几个大夫前来诊断皆说无事。博陵郡夫人又问起世子身边人才知晓世子出门被打的事。博陵郡夫人心疼长孙,故连夜进宫请太后做主,故今晨唤了王妃、长公主与我进宫。”
“母亲……”江萱心里惶恐,索性连粥也不喝了,将汤勺丢在一边,朝江夫人投去不安的目光。
“本来郡主与李姑娘都没把这事告诉王妃和长公主,乍一听博陵郡夫人的事都有些惊讶。长公主上禀不可只听一家之言,王妃又是个护短的,故把郡主身边的两个婢女唤进宫。”
“那两个婢女将靖海侯世子强抢民女的事如实一报,还谈及世子顶撞郡主,这下连太后也不肯偏帮博陵郡夫人了。博陵郡夫人哭哭啼啼个不行,仍嚷着要太后做主。”
“太后厌烦至极,一怒之下索性下诏夺了李谙的世子之位,让其在家闭门思过,又令人把博陵郡夫人拖出门去才肯罢休。”
江萱原以为太后会护着博陵郡夫人和李谙,没曾想反倒是处罚二人,不禁陷入沉思。
“李谙虽是娘家人可到底不是太后亲子,郡主身上延续的才是太后的血脉,更别说李谙此举本就不对。若被御史抓到上书弹劾,靖海侯明年的俸禄怕是也拿不到了。”
江夫人淡淡开口,又提起进宫时太后赏赐了许多东西,令人拿上来给江萱看。江萱看着那一层层的杭绸苏缎,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