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招待
楼玉兰错愕地朝柳三七看去,审视的目光将柳三七打量一番,道:“姑娘出身医家?”
“是。”柳三七重重地颔首,答道。
楼玉兰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很快又摇头,青草茶香的空气中飘荡她的言语。
“柳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城东的张大夫善针砭,见了婆婆的疾病都连连摇头称难。更何况我敲柳姑娘的年纪比我都小上许多,此事还是算了吧。”
楼玉兰将最后两盏茶递上,她这话说得温和,可是在坐谁人听不出来她是觉着柳三七年岁小医道不精,故而才有推辞。
柳三七闻言脸色不变,只是江萱却能察觉到她情绪陡然失落,遂伸手握住柳三七搭在膝上紧握的拳以示安慰。
江萱虽未言语,柳三七却明了她的心意,抬首朝她温和一笑,江萱这才放心了些。
柳三七捧起茶盏,小啜一口。
医者虽能治病,但若病人讳疾忌医,作为医者也不好强硬要求人家看病,这一点柳三七从来都明白。可她偏天生是个犟种,眼前的病人有能治愈的可能,她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手指轻柔拂过杯壁,楼玉兰此时不允她为婆婆治病,柳三七只好思索其他救治劝说之法,连后面的话题亦很少参与。
而周宣容适才搭不上话有些泄气,不过她向来乐观,闻着茶香很快和楼玉兰又搭上话。
“楼姑娘,这是什么茶?怎么我从前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味道?”
“是了,宫里的御茶我喝了个遍,可这茶闻之有青草气息,饮之则口齿沁香,还有股淡淡花香。楼姑娘,这到底是什么茶呀?”
李谧同周宣容一样皆是皇亲国戚,每年地方上贡的茶叶会按着份例分发至各亲眷府邸。而今出现了一种自己从未喝过的茶叶,周宣容和李谧自然是万分好奇,只等楼玉兰说出个答案来。
楼玉兰但笑不语,温柔的目光移到一直未说话的江萱身上,柔声问道:“江姑娘,你怎么看这茶?”
江萱正回味此茶苦涩中带一丝青草味,乍然听闻楼玉兰询问还有些茫然。她定了定神,缓缓回道:“此茶好似越州寒茶,却无清冽之味,隐隐可闻花香。我猜大抵是某地茶叶同花瓣一道烹煮而成,才有这样的滋味吧?”
听了江萱的答案,楼玉兰笑得愈发神秘,抬腕又往众人茶盏中又注一杯,摊手请众人再饮。
江萱亦是好奇这究竟是什么茶,可见楼玉兰如此举措只好再饮一杯。
第二杯茶水入喉,先前那青草花香滋味当然全无,反而被一股轻酸滋味代替,未几又变化为一股绵长醇厚的苦涩味道,至末才有些许回甘。
此茶滋味百转千回,江萱放下茶杯,惊诧哀怒神色流转面容,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凝落眼角。
举袖轻拭眼角泪珠江萱回过神,而周宣容与李谧则探讨起这第二杯茶叶的滋味。
“这第二杯茶滋味千般变化,可惜我还来不及细细品鉴就消失殆尽了。”
周宣容连称可惜,这茶水变化奇妙之处她还未体会完全,遂迫不及待地向楼玉兰讨起第三杯茶。
楼玉兰笑意不减,又往众人盏中倒入第三杯茶。
江萱施施然举袖,虽仍有大家风范在身上,可她匆忙举杯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与周宣容一样迫不及待的内心。
然这第三杯茶水却出乎她预料,若不是见茶盏中飘荡的一片茶叶,江萱还以为是楼玉兰拿了一般的热水来搪塞她们。
飞速地朝楼玉兰投去惊异一瞥,江萱将盏中剩余茶水一饮而尽,正襟以待楼玉兰的回复。
“这当真是茶吗?为何如此寡淡无味?”
李谧皱着眉将茶水饮完,将茶盏随意往桌上一搁,又拿过茶壶掀盖一看,见那壶底还残留茶叶,而茶水也是从此茶壶中倒出,心中愈发困惑。
“楼姑娘,这到底是什么茶?”周宣容满是好奇,再度问道。
楼玉兰将壶中茶叶悉数清出,又往众人盏中倒入热水,这才徐徐说道:“此茶名唤平安茶,因它便宜易得故市井百姓大多饮此茶,不过我又在此茶中加了些别的东西,因而得方才滋味。”
“哦?加了何物?”
楼玉兰依旧笑盈盈,温润的目光则朝江萱投来:“方才江姑娘所猜属实,不过我并不是将茶叶与花朵一道烹煮,而是在晒茶时便将花朵松针同茶叶一道晒制。故而此茶中有花香却不浓烈,茶香也得以保存。”
周宣容听得此制茶之法已然震惊,她未曾想过还能这般饮茶,忙不迭地向楼玉兰接着请教制茶饮茶之法。
而楼玉兰家中虽看着贫困,可在制茶饮茶之法上并不逊色周宣容,甚至提出可将黄豆、芝麻等物碾碎再入茶中烹煮。
几人就制茶之法探讨许久,然天色渐暗,红袖上前提醒周宣容,几人这才起身告辞。
楼玉兰起身送几人回巷子口,然当她们即将出院门时,身后一道“哎呦”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江萱下意识回头,只见几个垂髫女娃瞬间跑开躲到墙后。江萱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个头较高的女孩羞涩地探出头,惊羡的神情深深地烙在江萱心头,难以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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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所经历的事情太多太杂,江萱满脸疲惫地回到家中,她这个样子如何叫江夫人不在意。
趁着晚膳后女眷闲话时分,江夫人问起今日与郡主相聚如何。江萱如实以告,只是在踹了李谙与遇到楼玉兰之事上还有些犹疑。
“郡主代王妃娘娘感谢三七救治之情,说是要举荐三七进太医院。只是王妃娘娘还出了考题给三七,要等三七解出此题才能名正言顺举荐。”
“这是好事呀!柳姑娘即入了王妃的眼,他日入太医院为宫中贵人医治,也有江家的一份。”
入太医院者一要医术高超,二得贵人赏识,二者缺一不可。然太医院医者多为男子,而那些医女医术又有限,宫中的规矩亦不好随意打破,故□□贵人苦女医久矣!
柳三七在女医中是佼佼者,又得王妃举荐,入太医院想也不难。若日后她能得宫中贵人赏识,于江家而言也有益处。陈氏想到此点,自然乐不可支。
然江夫人面上挂着笑,裴氏了然婆母担忧,却又不好驳了陈氏面子,遂浅笑言道:
“这自然是件喜事!不过我瞧着柳姑娘的住所太过偏僻,门口丫鬟婆子进出繁杂,不如搬到芙蕖院去,那里远离丫鬟婆子住所,日光也充沛,柳姑娘也正好继续钻研医术,说不准王妃更欢喜呢!”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太医院人际繁杂,柳三七纵使有王妃举荐,初入时也免不了打压挤兑,稍有不慎惹恼了贵人反倒给江家带来祸患。
江夫人微微点头,赞同裴氏的安排,后又沉吟片刻道:“你自大生了硕哥儿后身体一直不好,趁着柳姑娘在家的这段时日多去她那儿走走说说话,于你于她皆有好处。”
裴氏神情一黯,低低回了声“是”。江夫人目光又回到江萱脸上,见她仍有话想说的表情,故问道:“怎么了?”
“母亲……”江萱微微仰头,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江夫人心中一凌,神色也变得无比肃穆,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江萱目光流转,还是将今日遇到李谙的事情道出,甚至于说到后面时不由泫然若泣,叫江夫人看了好一阵心疼。
“……母亲,你说博陵郡夫人会不会入宫找太后娘娘告状惩戒我一番……”江萱垂头言道,将心中担忧说出,又适时地那帕子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无辜又可怜。
江夫人立马把江萱搂入怀中,轻拍她肩膀安抚。
“这靖海侯世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连郡主也不放在眼里!”裴氏紧紧蹙眉,提起李谙不屑鄙夷之情掩饰不住。
而陈氏自听了江萱方才所属之事,更是忿忿不平:“博陵郡夫人养出来地好儿孙,她有何脸面进宫朝太后娘娘告状?”
博陵郡夫人出身地方世家,自然是入不了陈氏的眼。而她娇养孙子的事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但凡注重子孙教养的人家愈发看不起她,连带着对李家都多了几分轻视。
“子孙不肖,家族难保,李家的富贵怕是到头了。”裴氏想得远,见江萱伏在江夫人怀中肩头抖个不停,不由叹息道,“妹妹胆子小遇到这样事怎么能不怕。”
“我瞧妹妹那一脚踹得好,若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哼哼!”
陈氏自打生了女儿后越来越能体会为母之心,若这样的事发生在意姐儿身上,她怕是撕了李谙的心都有了。
江夫人不满博陵郡夫人纵容孙子强抢民女,甚至还波及到江萱身上。然这件事处理不好,太后娘娘若真怪罪下来,受苦的反倒是江萱。
江夫人搂着江萱肩头,温言询问:“好孩子,莫哭了,娘问你几句话。”
江萱抹了一把泪,乖巧地抬首看向江夫人。江夫人见了愈发心痛,语气更加柔和几分。
“你与那李谙说话时可报了自家门第?”
江萱摇了摇脑袋,江夫人略微松了口气,又道:“那你可曾有物件落下,让李谙捡了去?”
“我……我也不太清楚。”江萱涨红了脸,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还是松节上前一步朝江夫人禀报,才让江夫人又松了口气。
“姑娘回来时奴婢检查过了,姑娘身上的香囊玉佩首饰皆无丢失。”
松节垂头躬身,江萱缩在江夫人怀里,清冷的目光静静打量着松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