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情绪
“你放开我!放手!”
“你不是想救那小乞丐吗?既然她不和我去,那就你和我去!”
临窗而下,江萱看不清人脸,只晓得是一男一女并一小乞丐。那男子锦衣玉带,看着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于他身后又站着几位浪荡子,其中一人神情倨傲,漫不经心地张扇摇晃。大抵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倨傲公子哥居高临下轻慢言道:
“张五郎,你行不行啊?对付女子都要废那么大功夫,别是凌波阁的小翠仙掏空了身子吧?”
此话一出,围在那公子哥身边的其他人哄笑不停,嬉闹激将话语层出不穷,让那张五郎的面上愈发挂不住,对那女子行为愈发粗暴起来。
“咦,那不是李谙吗?他怎么今天出来了?”身侧,李谧惊讶出声,只是见他这样随意使唤人欺凌百姓的架势,面上愈发鄙夷。
围观人等唏嘘不已,有几位实在看不过眼,躁动着要上前为那女子打抱不平。然还未等他上前逞英雄,周遭就有人紧紧拽住他,生怕那人惹怒贵人殃及自身。
“臭娘们,敢阻碍小爷的好事?看小爷今天不打死你!”张五郎拽着那女子的衣襟,扬起巴掌就要往她脸上呼去。
被女子紧紧护在身后的潦草乞丐瞅准时机往张五郎身上全力扑去。那张五郎平日里寻花问柳多了,自然吃不消小乞丐奋力一击,当即倒在地上捂着腰间哀嚎不止。
“哎呦……”
张五郎这丑样落在居高临下江萱等人眼中,心里好不快活。
小乞丐见他这样更是惶恐不安,李谙面色也逐渐阴沉,收扇摆手示意身后人等蜂拥而上。
那女子匆忙上前将那小乞丐护入怀中,狠恶目光扫过欲行不轨的纨绔子弟们,逼得他们脚步一顿。
她是……
女子凶狠神情和她柔弱身形完全不符,江萱看清女子相貌,瞳孔一阵收缩。
李谙脸上横肉一跳,大吼道:“愣着干啥?她一个弱女子还打得过你们?”
那几个纨绔子弟素来以李谙马首是瞻,听他的话更是不把女子放在眼中,奸笑着步步紧逼。
“啪——”
“住手!”
清脆的鞭打落在即将触碰到女子的那只手上,手的主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何人,火辣辣的疼痛感自手臂蔓延上来,令他一阵悲呼嚎叫。
“李谙,你真长进了啊?都学会欺男霸女、招摇过市了?靖海侯府的脸怎么还没被你丢光呢?”
李谧不知何时下了楼,收起长鞭对着李谙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就差指着鼻子骂他是混账东西玩意了。
有了李谧这一长鞭震慑,其余的纨绔子弟面面相觑,不敢贸然靠近那女子与乞丐。
李谙却没什么好脸色,他与李谧自小不对付,且又受博陵郡夫人宠爱从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
听到李谧教训,李谙顿时脸色铁青,更是没好语气同李谧说话:“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疯婆娘!怎么,今日不陪你那老母烧香拜佛,来这儿做你那春秋大梦啊?”
李谙句句戳李谧痛楚,而李谧对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捻,讥笑着回嘴怼道:“我可不像某些人连春秋大梦都不能做,只敢在这欺负弱女子来验证自己的阳刚气概!”
众人皆知靖海侯世子文不成武不就,成日斗鸡遛狗。靖海侯本欲将李谙送入军营历练一番,改一改他这一身的毛病。
哪知李谙受不过军营艰苦生活,一日趁夜色昏暗偷摸溜出军营回到家中。靖海侯气得要死,那木棍追着李谙跑了半个靖海侯府,还欲上书废了李谙的世子之位。
一句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靖海侯要废世子的消息还没传出大门,博陵郡夫人便领着李谙哀嚎着哭家庙,一边哭还一边大骂靖海侯不孝,连亲生儿子也不保全。
靖海侯被闹得头疼,只好自表有罪,不曾好好管束儿孙,因而被礼部罚了一年俸禄算完。
经此一事,李谙废物的名声越发响亮,连带着几家世子世孙都瞧不起他,连国子监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他入学。
如此一来,李谙成日呆在家中更是无趣,遂上街欺凌百姓以图一乐。
在场百姓如何听不出李谧明言嘲讽,人群中嬉笑嘲讽声止也止不住。李谙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嘴里只逼出一个字来。
“你!”
周遭不屑嘲讽声如洪流入耳,李谙愤恨交加已然红了眼,踉跄着脚步朝李谧这儿冲来欲与她扭打成一团。
“靖海侯世子!”一声娇喝,制止李谙与李谧之间的斗争。
原来是周宣容趁着李谧说话的档口速速下楼,这才避免了一顿打斗。
“春光如许,想是世子也觉得这春色甚好才有闲心游乐吧?”周宣容款步上前,站立于李谧身侧,朝李谙笑语盈盈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谙虽说蠢笨,但到底也知道不能得罪皇家人。碍于周宣容郡主的身份,李谙扯了扯嘴皮,朝周宣容躬身行礼。
“郡主。”李谙的语气还有些生硬,却比方才对着李谧嘶吼好得多。
江萱跟在周宣容身后下了楼,她不管周宣容与李谙之间说了什么,转身将那女子和小乞丐扶起。
被李谙一群人围攻,二人本就力弱,推搡之下更显得狼狈。江萱拨开女子散落的发丝,直直对上她惊魂未定的面容,轻轻唤了声。
“楼姑娘?”
楼玉兰听见江萱唤她,迷茫抬起双眼。
“江……”
看到江萱的面容,楼玉兰亦有几分惊喜。还未等她表达自己惊喜之情,唇瓣便被一指止住。困惑之色一闪而过,楼玉兰立马心领神会,垂下头耸动双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外人本就同情她们,先见她不断颤抖身躯好似吓坏的样子,投向李谙的眼神更加谴责不善。
“不知这位娘子与世子有何仇怨,让世子动这样大的肝火?”
周宣容面上虽笑着,目光却凌厉地从李谙身后的浪荡子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到李谙的脸上。
李谙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然他心中怒火尚未发泄完全,而李谧半露嘲讽鄙夷的目光更是往他心头浇上一桶油。
“她抢了小爷东西,小爷给她点教训又如何?”李谙跳脚,手指朝周宣容身后的方向指去。
“你说谎!分明是你欺辱她再先!”楼玉兰把那小乞丐护在怀中,愤恨从她满含泪珠的双眸中滚出。
李谙哼了一声,他本就是没把楼玉兰与小乞丐放在眼里,不过是瞅那小乞丐有点颜色,想着自己书房正缺个婢女所以才动了心思。
身边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自告奋勇地上前“劝说”小乞丐,而那小乞丐却是给脸不要脸,狠狠咬了张五郎一口。
这一口咬得并不深,却实实在在打了李谙的脸。能入高门做活,甚至得了主家青眼能成为房里人,这是府中多少丫鬟梦寐以求的。
李谙不肯这样罢休,让手下人把那小乞丐拖到眼前狠狠扇了几个耳光,似觉得没解气,又令人按住她把她往靖海侯府拖。
若不是楼玉兰及时出面制止,那小乞丐怕是已成了靖海侯府的一缕香魂。
只是事情的真实原委李谙怎会说出口,一口咬定是那小乞丐行窃再先,自己追赃物在后,才有江萱等人方才所见这一幕。
“这个女人定是同伙!不然为何要帮那乞丐?依小爷看就是她俩一道行窃,再摆出这样的无辜模样博人同情!”
李谙的声音越说越尖,若不是郡主在前又被众人拦着,他早就一脚踹到楼玉兰身上以此泄愤。
身后李谙与楼玉兰各执己见,有时候有李谧与周宣容的声音参杂其中。江萱撩开瑟缩在楼玉兰怀中的女孩的粗糙发丝,果然可见她略显粗糙的面庞上那两道清晰的掌印。
手掌微微颤抖,这下谁是谁非已然明了。
身后,李谙仍叫嚣着要带女孩归靖海侯府搜查身体,说那赃物被她揣在怀里,只需验身便可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
女孩闻言身体颤动一下,江萱以为是她冷了,卸下披帛挡在她的身上,却撞见那女孩的手腕处明显一道红痕,分明是被人拖拽的痕迹。
愤怒、悲凉、无力。
江萱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有意无意用一只手死死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仿佛那道伤口并不在长在女孩身上而是刻在自己手腕。
“周宣容,别以为太后宠你就把自己当盘菜!小爷是靖海侯世子,你一个没有兄弟扶持的娘们还能拿小爷怎么样?”
李谙霸道惯了,适才见了周宣容的理智全然飞到脑后,指着她的鼻子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忽然,周宣容觉得身侧一阵风吹过,只听得一道闷声,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李谙转眼飞出半丈,狼狈地摔在地上。
“靖海侯世子,呵。”冷冷的,不带有一丝情绪的声音自周宣容身侧传来,“看看清楚你指的人,掂量掂量之后再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