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春闱
近年来各地流寇频起，虽说朝廷时常派兵围剿，但却此起彼伏。北方回鹘等部落虎视眈眈，只待大周出现疲软之势便叛国自立。
陈琥奉命前往的利州距离边境只隔一城。陛下除了让陈琥平乱外，还命他监控周遭部落动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马通知京城。
朝堂上这几个月的风声也不对劲，陛下接连罢黜几位尚书，先前牵涉进继位流言案、元宵刺杀案的官员更是不再少数，世家寒门皆有人因此被免官。
一时间朝堂空荡，各部人员周转不灵。像江老爷这般向来在府衙处理好公事再归家的人，也渐渐将一些不重要的事务带回家处理。
江萱有时与江夫人月下闲步，远远能月上柳梢时分，江老爷前院书房还亮着灯，一问小厮才知晓他还在处理公务。
为补朝堂空缺，一些资历充沛却困于家世的寒门子弟或平民也被提拔一二，虽说只是代行职责，但却和之前非世家子弟不任中高阶官职的场景大不相同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二月春闱开始了。
春闱乃一大盛事，这日一早凡是赶考之人天不亮就在考院前等待。等锣声一响，等候之人在经过一道道严格把控的检查、核对清楚身份后方能入院考试。
官兵们亦在考院前围成一圈，不许无关人士踏入考院，违者斩。是以，行人不敢随意越界，只好在圈外围成一排又一排，伸头探脑地往里头看。
江萱不是个爱热闹的人，面对那可能的人山人海更是不会去凑热闹。只见她低头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阿芷却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
“阿姊再弄什么呢？”阿芷好奇地凑上脑袋，看着江萱手中伙计不停。
“三七前两日探诊回来，说是阿琰的病已无大碍，就是偶尔会觉得心悸不安。所以我向三七要了些安神的药材，打算缝制成香囊赠予她。”
江萱脸上洋溢清浅笑意，手上穿针引线动作愈发熟练。
桌面上已堆了十来个不同花纹的三角香囊，阿芷随意挑出一只举起细闻，果真闻到一股沁人幽香，让人凝静心不少。
只是若把这些香囊全部赠予陈琰，未免数量也有些太多了……
阿芷眼睛一溜圈，弯身在江萱耳边问道：“阿姊做这么多，全都是要给陈大姑娘的吗？”
“自然不是。”江萱抬首，将桌上已做好的香囊归了类，指着其中一堆绣着连理枝等代表夫妻和睦的花纹道，“这些是给阿琰的，春闱过后她便要与五皇子成亲。这些算是我的心意。”
“那这些呢？”阿芷又看向其他的香囊，好奇询问。
“那些是给母亲和嫂嫂们的。”江萱脸上闪过一丝柔色，温言道，“我瞧着母亲这几日忙得嘴角都起泡了，三七说药香也能治人，所以也给母亲和嫂嫂做了。”
“那这几个呢？是给我和松节姐姐的吗？”
阿芷走到稍远些的那几只香囊面前，拾起两只细看。一只浅黄色香囊上绣着一株橙红色的凤凰花，而另一只熏紫色香囊上则绣了几朵白色芍药。
“你和松节的我正在绣呢！那几个是给宣容和静言的。”江萱看了一眼阿芷手中的图案，继续低下头绣着手中的一副，“我还打算给蓁蓁和硕哥儿再绣几个，你来帮我理一下线。”
听着江萱吩咐，阿芷也没有再看香囊，随意抬了张矮墩在江萱身侧坐下，理起那箱笼里杂乱的各色丝线来。
“阿姊现在的绣工越发好了，比从前在庐州不知道好了多少呢！”
看着江萱手指翻飞，那绣棚上的白芷渐渐成型，真切得好似能闻到花香，阿芷不由出声赞叹。
江萱但笑不语，又捡了绿色丝线绣制花叶。片刻后，一整朵白芷跃然于绣棚。
江萱将那花样递到阿芷面前，柔声问道：“怎么样？可还喜欢？”
“喜欢！”阿芷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爱，目光全被那和自己姓名的花朵吸引。
江萱见阿芷那看呆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抬首将阿芷有些零散的发丝别到耳后。忽地江萱想起一事，询问起阿芷来。
“对了，你方才去考院了，感觉如何？人多不多？”
阿芷放下手中绣棚，凝神回忆起考院前所见。
阿芷想起今日所见，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人还是挺多的，只是……”
“只是什么？”江萱问道。
“只是我见不少富家子弟携书童等待，这……会不会坏了规矩？”阿芷轻咬嘴唇，不解的眼神转到江萱身上寻求解答。
做了这好长时间的绣活，江萱觉得口渴故举袖饮茶，听阿芷这样一问，她旋即朝阿芷淡淡一笑作答：“哪条规矩不许让人在门口等了？”
“唔。可他们是赶考，又不是参加什么品茗酒宴，何必带这么多人呢？”
阿芷心中困惑不减，忆起方才在考院前所见那些世家子弟一副“吾很高贵，尔等不配”的嘴脸，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江萱并不作答，面上依旧笑着，思绪不经意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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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一事艰难，且不论书本学问，光是笔墨纸砚花费就不小，更别提请先生西席教书了。
更何况当下书册大多被各地世家收藏并不公诸于世，偶尔有一两篇残章流传于世，却也是上文不接下文，令人难以琢磨。
是以，贫苦人家培养出来的读书人少之又少，即便其中有极度聪慧者，可相较那些天生拥有优质资源的世家子弟，他们的前程也是极度渺茫的。
因而本朝开国至今沿用前朝选人制度，又在各地兴建学堂书院，责令各地世家捐书印册，目的就是为了打破世家对书籍官职的垄断，让更多寒门能够进入朝堂制衡世家。
只是世家怎会这么轻易向皇室妥协？煽动士子抗议、朝堂上与掌权者据理力争、刺杀支持此法官员，凡此种种计策数不胜数。
在这样艰难局势下，各方势力相互勾结妥协，科举总算于景帝朝实施。景帝顺势令各地寒门入朝为官，与世家争夺朝中权势，巩固皇权地位。
然此法却极大引起世家不满，趁景帝巡游江南之际，当时世家之首秦氏派杀手刺伤景帝于江畔，又下毒令景帝暴毙江南。
而当时的太子，即后来的武帝，正替父出征塞北，无法及时赶回继位。故秦家欲趁此空虚之际，先后几次派兵围堵武帝，又支持秦家女所出皇子登基，这样方才名正言顺。
然武帝英勇异常，几次死里逃生策马归京。彼时留守于京的太子妃聂氏更是官兵于宫墙之外，大骂秦氏家主乃犯上作乱之人，引弓直贯他一只眼。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几日，武帝归京，举兵一举歼灭叛军，顺利登基。
登基之后，为防止当日祸患再度发生，武帝以雷霆之力收缴各地兵权，不许世家掌兵；又将秦氏珍藏书本公之于众，令天下学子皆有书可读；大兴科举，弱化世家在朝中地位。
若不是经由巫蛊之祸，悼太子自戕，也轮不到世家出身的陛下继位，如今的世家怕是还要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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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阿姊？”阿芷见自己连唤了好几声江萱都没有回复，故伸手在她面前晃悠起来，“你想什么呢？”
江萱回过神，轻轻晃头。她如今是江家女，即便是再同情寒门平民也不好说出口。
“让你留意的人可见着了？”江萱岔开话题，问起前段时间吩咐阿芷的事来。
今日进考场的人多，阿芷一时更不上那人的踪迹，只得赧然摇头。江萱见她也没有责怪她，又低下头绣起香囊。
“对了，阿姊。我在书院门口看见王家公子了。”阿芷见状以为江萱不高兴，忙说起自己见到的另一人来。
“哪个王家公子？”江萱却浑不在意，问道。
这下轮到阿芷急了，蹦跳起来差点打翻了绣笼：“就是王夫人幼子，王协公子啊！他来过咱们家好几回呢！”
“哦，是他啊。”江萱嘴上听着惊奇，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是突然听阿芷说起此人难免奇怪，故接着问道，“怎么？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是！是王公子在考院面前见着我，托他身边书童让我转达一句给阿姊。”阿芷垂着头，两颊不由泛红
“什么？”江萱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全然不知王协的心意。
“且待东风叩凤阙，自有关雎舞瑶池。”【我编的，不存在的诗句！没文化本人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王协此句想表达什么江萱明白，只是江萱自觉对他无意，王协怎么就将金榜题名与关关雎鸠说与她听呢？
江萱一时语塞，缓了好久才对阿芷发问：“阿芷，我是有做了什么让他误解的事吗？”
“没有啊？阿姊和王公子都没说过几句话。”阿芷答道。她不通诗词故不理解诗句意思，只当王协随意传话，并不知晓此话后果。
江萱轻叹一声，重重地一掌拍在阿芷肩上，语重心长地叮嘱：“以后他再托你传话，你一定不要接，明白了吗？”
见江萱难得郑重的表情，阿芷隐隐察觉方才诗句不对之处，再在咀嚼那诗句中所含意味，顿时脸色一变忙颔首。
江萱见阿芷已明白其中利害，旋即收回手。王协对她的心意已然明了，虽说智善大师曾明言自己不宜早婚，可若是王夫人执意请求，江夫人怕也不好推脱。
何况她本无婚嫁之意，何苦招惹人家一片痴心呢？还是要找个合适的地点时间和王协说清楚才是。
江萱垂眸思索，恰值柳三七看诊归来，见她这样子故意在她面前一跳，顿时吓江萱一跳。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回来了。”江萱扶着胸口，让阿芷替柳三七倒了盏茶水，问起陈琰身体安康来。
“陈大姑娘恢复的不错，已然能够下地走十几圈了，耽误不了婚期。”柳三七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转而又言道，“只是医者治病治不了心，有些事还是得她自己想清楚才是。”
“辛苦了。”
江萱笑得牵强，引得柳三七再度问道：“你方才想什么呢，脸色这么臭。有人欠你钱了？”
“那倒也不是。”江萱习惯了柳三七这不着调的样子，将王协的事同她一说，却引来柳三七调笑地回答。
“我觉得王公子不错啊！世家出生、功名在即、知根知底，这不是个很好的备选夫婿吗？怎么，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