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不存在什么刺杀的元宵节
此题一出,人群中交头接耳者众,可谁也说不出一个正确答案来。
原先从前九轮猜谜活下来的,除江大爷气定神闲外,各个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想要作答又怕答错反倒给别人钻了空子,愈发踟蹰不前。
那店家站在擂台前环视一圈众人,见无一人敢作答更加得意,扬起下巴笑盈盈地拱手言道:
“各位可得快些,若是在这柱香燃尽之前还无人作答,这琉璃灯可就送不出去咯!”
众人一听店家的话顿时沸腾起来,秉持着以小博大的念头,有几人高举红纸迫不及待地报出自己的答案。
那店家听了答案,高深莫测地晃了晃头,差人将那答题者的红纸上打了个黑叉以示作废。
一来二去,场上便只剩江大爷一人。
江大爷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浅,各色灯光映照缭乱,店家更是看不清他身上的布料,只当他是寻常书生。
店家将目光投向江大爷身上,面上得意之色愈发按捺不住,只盼江大爷答不出来自己就可以白饶他一贯钱。
然江大爷却并不急,眉头紧锁做出一副艰难苦思的模样来。
店家见了他这表情面上更是笑出一朵花来,也不催促江大爷,静静地等待他的答案。
江萱眉目流转,心神也落在那谜题上。
“乾之一九……”
口中喃喃念叨着那谜面,江萱左思右想了片刻才微微有些头绪,但关窍之处一时也琢磨不透,只好望着那琉璃兔子灯无声一叹。
这灯怕是与她无缘了……
虽然江萱未想出谜底,但江大爷心中早早有了答案,只是故意拖着时间,待那香线还剩最后一丝时才堪堪开口说出谜底。
“土!”
“士!”
话音方落,那香线最后一点也燃尽。
人群中角落处,一兔面少年郎与江大爷异口同声说出谜底,答案却不尽相同。
那店家原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一下有两人都说出谜底,脸上笑容顿时僵住,还是江大爷问起“两人答案哪个是对的”方才回过神来。
“这……这……”
二人答案皆是正确又是同时说出,可这琉璃兔子灯唯有一盏,总不能砸碎了再让他们平分。
店家一时犯了难,好在他心思活络,眼睛一溜便将难题抛回二人。
“答案某先暂且不说,只是某斗胆问问二位客官,这谜面究竟何解呀?若是哪位客官先行说出,某就将这盏琉璃灯赠予谁!各位说好不好!”
店家不愧纵横商场多年,三言两语就将气氛推至高潮。
在场人等被那谜题困扰许久仍没有个答案,巴不得有人来为他们解惑,如今在店家的话语下,更是举臂高呼,大喊三声“好”。
江大爷与那兔面少年被这氛围烘托,便是万般不肯也得分而阐述。
那少年郎看着也是个知礼的人,朝江大爷一揖请他先说。
江大爷朝少年客气一笑,转身面向众人直抒己见。
“此题需以《易》来解。易有六十四卦,其中乾共六阳爻,坤共六阴爻。‘乾之一九,只立无偶’,便是指将阳爻树立;而‘坤之二六,宛然双宿’则是将阴爻并行。二者相合则为‘土’,故此题之解便是个土字。”
江大爷一解令台下众人恍然大悟,江萱沉吟片刻也觉得此解甚妙,不禁赞叹江大爷博学多思,且在国子监任教多年,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正当江萱赞叹江大爷学识之时,那边江大爷朝兔面少年拱手问道:“不知阁下如何作解?”
“兄台之解妙哉,小弟愿赌服输。”少年拱手回礼,谦逊地摆摆手言道,“这琉璃灯还请兄台自便吧!”
江萱听少年言语,闻其中之意是将琉璃灯拱手让与江大爷,略有不解。若按题面所讲,“土”“士”两字其实皆可为解,无非上下笔画长短不一罢了。
然江萱思及方才店家所说,先答者得灯,那少年解法应与江大爷相同,为何不先行作答而请江大爷先答,此举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你想多了,单纯是让让大舅哥啊!】
江萱思索之际,江大爷已取了灯朝这边走来。
硕哥儿见了那和半个自己大小的琉璃兔子灯喜欢的不得了,在裴氏怀中扭动个不停要去扑那灯。
裴氏怕那灯火太亮灼伤了硕哥儿,紧紧抱住硕哥儿不撒手。江萱观其表情,便明白裴氏心中也是欢喜的。
一家三口并立而行,场面美好温馨如同画卷。江萱望那灯火绚烂不禁红了眼,垂首细细抹去眼角,才不至于让人看出端倪。
人群涌动,江萱跟在江夫人身后随人群流动。适才陈将军盘问检查,虽放江家众人通行,却不许家仆跟随。
主街上人山人海,若不是江夫人抓住江萱的手不放,加之江家的几个爷个头高挑,江萱怕是要迷失于这人海之间。
行路两侧灯火通明,各色花灯高挂飘摇,前头江大爷一家嬉闹玩笑声传进江萱耳中更添苦涩。
江萱早没了赏灯的心情,环视周遭,见周围出行百姓多与父母子女同行,嬉笑怒骂声阵阵钻耳,手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不过是个局外人,即便是江家人待自己再好,她到底也不是真正的江家人……
情绪陡然低落,便是江夫人牵住她的手,江萱也只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间了无生趣。
江夫人似察觉身后孩子情绪波动,回身一看正欲与江萱说些什么,人群猝然拥挤起来。
前头锣鼓声渐响,人潮被一小队人马劈成两拨,各自靠边挤成一团,莫说走动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江萱遭不住人群排山倒海式地挤压,与江夫人紧握的手被人潮冲散。
人墙围绕在江萱周身,江萱试图寻找江家人影却无能为力,只能在锣鼓声与嘈杂人声中搜寻自己熟悉的声音。
“哎,本想着在灯车游行前早些到酒楼就坐,没想到还是迟了!”
是江三老爷的声音!
与江家人同住这么久,江萱如何不熟悉他们的声音,顿时找准方向试图拨开人群朝那处寻去。
然江萱人小力弱,人群间更无缝隙可走,即便是她费力从那一二处缝隙中走出,江三老爷的声音也很快隐没于汹涌人声之中。
她再度失去了方向。
“萱儿!萱儿!”
江夫人亦费力呼喊,试图找寻江萱的身影。
可随着那花灯巡游越来越近,等不及江萱作出反应,敲锣打鼓轰鸣声掩盖人声呼喊,江萱再度迷失在澎湃人潮当中。
众人欢呼间,几只半人多高的六角宫灯率先而来,灯面上浮现出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十二花仙图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只二人合抱大小的金鱼灯,只见那金鱼瞪着它那双肿泡眼俯视人群,更惹得观景人欢呼雀跃。
“阿芷!阿娘!”
江萱费力穿梭在人潮间隙中,未等她走几步路,那翻腾人海又将她推回原处;江萱又试图大声呼喊,可人潮呼声胜过于她,她的声响一如泥牛过海,终究没了音信。
十二生肖的花灯由主街经过,从车架上瞥下无情的目光,落在被人群挤得七荤八素的江萱身上。
额上细密的汗水滑落,江萱仍费力呼喊。车架被人为推动,目光很快从她身上转移,又落入下一个密集的人潮里去。
“阿爹!阿兄!嫂嫂!”
咻——
乱箭划破花灯,随着人群中几声锐利的尖叫,几位黑衣人从天而降,刺伤了几位官兵与无辜百姓后飞速钻入人群。
“啊!杀人啦!”
血,飞溅在布绢所制的高大花灯。那本是死物的龙虎兽灯忽有了神智,几欲嘶吼,意图从这幅纸糊的身子当中窜出,奔向人群。
人群被煞气冲撞,顿时作鸟兽散。
江萱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被人群裹挟着离开,她与江家人的距离愈发遥远。
熙攘人潮毫无目的地撞在江萱的肩头,一次一次又一次,江萱被撞得晕头转向,几次试图辨认自己所在何处,但人海还是将她推向别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萱才堪堪站定,人群四散眼前的场景也清明不少。
官兵们自字面八方而涌来往方才花灯巡游方向去,江萱跟在他们身后很快便被发现。
那士兵见江萱发髻虽然散乱,但观其衣着首饰看着像是位官家小姐,也不厉声呵斥,摆摆手让江萱不要再跟着他们。
江萱本还想询问江家众人踪迹,只是未等她开口,那士兵小跑跟上队伍,任江萱留在原地自生自灭。
江萱仍不死心,继续朝那个方向走动,没一会儿便到了方才溅血之处,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将此地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江萱站在圈围之外远远见那龙虎兽灯早无方才威武形象,颓败发灰的脸垂向地面,一具黑衣蒙面尸首一动也不动地瘫倒在地,身下血泊一片,应是没了气息。
血腥味自鼻尖冲入脑门,江萱掩唇倒吸一口凉气。她到底是女儿家,哪里见过这样流血死人的场景,只觉得喉间一阵翻涌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江萱抚着胸口想将那股恶心味怄出,却听见身侧几人小声地谈论着面前景色。
“听说这人是个刺客!”
“刺客?刺杀谁啊?”
“这楼上来了位贵人!八成是冲他去的!”
其中一人撇嘴指了指隔壁酒楼,故作高深言道。
“贵人?是谁?”
“啧,这京城地界上谁最贵!”
“啊,莫不是……”
“嘘,噤声!”
从那群兵士后面又走出一队人马,扬手驱散人群。
见那领头的表情不耐,江萱知道此路是行不通了。目光飞速朝高楼瞥去一眼,江萱只好暂离此路,往别的路口绕行去寻找江家众人。